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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一章 撤出六鎮

  后世有句名言,叫做“屁股決定腦袋”,放在南北朝時期尤為貼切。

  凡讀書人,無論出身門閥、世家、寒門、庶族,無不以光宗耀祖、光大門楣為畢生之已任。

  此乃人之常情,無可厚菲。這跟后世誰都想賺大錢,誰都想過好日子是同樣的道理。

  但仗著讀過幾本書,識得幾個字,卻蠱惑勞苦大眾為踏腳石,成為纂取利益的犧牲品,這就很過份了。

  關鍵是就算成功了,摘取勝利果實旳時候,卻跟勞苦大眾沒一丁點的關系。反倒極盡壓榨剝削,像對待畜生一樣,恨不得連骨頭都榨出油來。

  都不用舉太多的例子,看看二戰之前的印度就知道了。所以李承志對門閥這種畸形怪胎才發自心底的厭惡,雖然他現階斷也是其中的一員。

  但李承志從來都未想過利用門閥達到什么目的,不然他之前仗著元恪的寵信,早就與關中門閥,山東士族打成一片了。

  包括現在同樣有機會:只需趁著朝廷焦頭爛額,與關中門閥狼狽為奸,有很大的可能讓關中成為聽調不聽宣的法外之地。

  但之后呢?

  以李承志的性情,便是不會像楊二一樣的下場,但也絕對會鬧的一地雞毛。

  所以,索性從一開始就割裂的干干凈凈。

  這也是李承志為何防備門閥世族如防賊一般……

  李承志露出了久違的冷笑:“還是殺的少了!”

  李松暗暗心驚,也極為不解:郎君看似嚴厲,實則溫恭。但為何獨獨對世族如此苛刻?

  就如此時之西海,若非李承志嚴令凡郡望出身不得領軍、不得為政務主官,便是偶有亂相,也絕不會呈星火燎原之勢。

  再者,若沒了讀書人,還如何牧民,如何治理天下?

  “并不是就只有門閥世家才出讀書人,況且我也并非要一棒子全部打死!”

  李承志氣定神閑的說道,“只是想讓世人知道,王候將相,寧有種乎?人也絕無三六九等,若是欺壓太甚,大不了拼了這條命,來個漁死網破……”

  李松心里微跳,總覺得哪里不對。

  若是興風做浪,混水摸錢,這未嘗不是蠱惑人心的好借口。就如秦之陳勝、吳廣,便是憑這一句,敲響了大秦帝國的喪鐘。

  但若是奪了天下,郎君還敢如此妄言,怕是再無無安寧之日。

  “怕什么?你以為人人都有造反做皇帝的膽量?凡貧寒庶民,圖的無非只是食可果腹,衣能蔽體。只要這天下安定,安居樂業,誰愿意提前腦袋造反?”

  李承志渾不在意的擺擺手,“放心,亂不起來!”

  李松唯唯應諾,但總覺的心里不踏實。

  如今還是門閥稱雄、世家當道年代。不論南北,便是皇族也要依仗士族才能坐穩這天下,郎君非要反其道而行?

  余者皆不論,若是真等群雄逐鹿,圖謀天下那一日,李氏豈不成了舉世之公敵?

  便是郎君悲天憫人,不愿百姓再受門閥豪強欺壓,也該虛于委蛇,徐徐圖之才對。為何這般早就要亮明車馬,劃清界限?

  猜不出李承志心中所謀,李松也不敢過多置喙。

  待李聰送來酒菜,李承志又喚來了李孝先與李孝嚴。而不知不覺之間,李松就喝了個酩酊大醉,更是哭的一踏糊涂。

  李承志自然知道他是肺腑之言,更知李松并無二心,雖有過錯,但皆是秉呈初心,全心全意的為李氏,為他這個郎君考慮。

  不然李松惹來如此滔天大禍,李承志又怎會只是將他解卸兵權?

  但李承志更知道,做為一個合格的統治者,絕不能只論親疏,只看本心。

  好心辦壞事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不然他何至于差一些就讓李松害死?

  雨雖不大,卻足足下了一日一夜,快到第二日正午時分才停。李承志索性讓李孝嚴又休整了半日。

  待半夜之時,天才見晴。依舊如昨日一般,后營三更造飯,五更喂馬。天色方亮,便舉軍拔營。

  趁這在馬場休整的這一日半,李承志順便讓李孝先與李孝嚴將民戶重新打亂編營。

  每十戶為一隊,派兩名兵卒管理,合十隊為一營,然后再派一什令兵,共派兵三什。

  此舉一來易于看管監押,以防民戶逃脫,二為方便傳訊聯絡,督促行軍。

  畢竟車馬極多,車隊綿延足有十數里。若逢變故,且只靠快馬傳訊,來去至少要一個時辰往上。所以用哨令聯絡最為迅捷。

  如此一來,行軍速度又快了許多,至日落西山之際,就已到了近百里外的張掖郡城。

  張掖郡轄三縣,民只兩千余戶,已予數日前就押回鎮夷,想必早到了。

  如今城中就只一千駐軍,一為中轉百姓、糧草,二為防備吐谷渾或敦煌鎮突襲。

  到了城下,看到恭恭敬敬立于城門之外的那兩道身影,李承志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既然李松能猜到除了他這個郎君,再無人敢扣押探但他行蹤的信使,李時自然也能猜到。

  李時猜到了,李始良自然也就知道了。

  站在門口的便是李時,并李始良的從內侄任光。

  李始良是詐死逃循至西海,親眷之中也就夫人與長子李承先知悉詳情,自然不可能帶一個內侄過來。

  這任光不過是陰差陽錯,機緣巧合。

  任氏自秦漢之時就乃隴西郡望,如今子弟雖多為郡吏縣佐,已不敢稱門閥世族,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少也還是豪強之流。

  隴西太守崔祖螭起事,任氏舉族附逆,結果便被李承志來了個一鍋端,凡族人、子弟盡皆擄到了河西。

  李始良初來乍到,無人可用,只能任人唯親,任光便是如此。

  李承志自然認不得他,但前夜李松特意講過,所以便留了些印像。此時再聽任光自報家門,他稍一思索便對上了號。

  “是無晦兄吧,有禮了!”

  即為李始良心腹,任光自然知道李承志為何人。聽李承志呼他名號,任光受寵若驚,連連做揖。

  李承志微一點頭,又將目光挪到李時身上,臉色頓時一沉:“你是沒事做了?”

  李時竟一點都不怕,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才紅著眼睛爬了起來:“郎君受苦了!”

  一別一年,已是物是人非。與大戰關中時的龍精虎猛,精神抖摟相比,李時蒼桑了許多,仿佛老了好幾歲。

  李承志心中感慨,也不愿于眾人面前斥責于他,只是冷哼了一聲,便徑直進了城。

  李孝嚴早就派了快馬提前傳訊,是以城中早已準備妥當。不但將郡衙清掃的一塵不染,以供李承志暫住。更是為上千民戶準備了居所和飯食。

  剛一入衙,李承志傳喚來李聰:“速派人予鎮夷并西海傳訊:各部應以軍務、民務為重,各司其責便是,再勿半路奏迎。”

  話音方落,李時便眨巴著眼睛:“以仆猜測,皇甫應是到半路上了,最多子夜就到……”

  真是閑的?

  李承志暗暗腹誹,又交待道:“若見了皇甫,便讓他來見我!”

  去歲春,李承志自北鎮回返京城之際,便令皇甫回了西海,助李亮掌軍。

  除此外,皇甫還負責西海至六鎮、京城兩道的情報并驛站系統。

  所以李承志很清楚,皇甫并不似李松與李時一般,只是專程為迎接他而來,十之八情是來秉報軍情的。

  所也確實很想知道,如今的高肇又如何了。

  有任光在,他不好對李時表現的太過親近,只是邀二人予堂中問話。

  也未再備晚宴,更是連酒水都無一杯,反倒將李時一頓臭罵。

  看到李承志罵的越兇,李時嘴就咧的越大,牙跟都呲了出來,任光一頭霧水。

  他佐助李始良有近一年,對李氏諸部首領也算了解了一些。知道李時雖為李承志之親信,但比起李亮,李睿李總兄弟,還是要差著一些。

  況且李時不學無術,不通文墨,才智平平,故而難堪大用。再加多時未見,李承志這般斥責,不應該是惶恐失措,坐臥不安才對么。

  為何李時越是挨罵,反倒越是高興?

  他哪里能知道,李承志馭下之道迥于常人,越是親信,越是沒什么好臉色。

  不然李松也不會看到李承志和顏悅色,絲毫不問他罪責之時,反倒嚇的冷汁直流。

  訓了一陣,李承志將李時攆走,又客客氣氣的將任光送出衙堂。

  “某與任兄一見如故,本該把酒言歡。但軍務繁忙,就只能怠慢了。待回到鎮夷,你我再敘舊也不遲……”

  任光連稱不敢。

  李承志雖客氣,但言行舉止無不透著幾絲疏遠感。直到此時,任光才回過了些味,知道李時為何那般喜歡被罵了。

  他反倒松了一口氣。

  常言交淺言深,君子所戒。如果甫一初逢,李承志便對他親熱有加,任光反倒不習慣了……

  這二人剛走,皇甫讓就到了。

  算算時間,也不算奇怪。

  連遠在西海的李始良都已得訊,皇甫鎮守鎮夷,離的更近。

  畢竟是外姓,相比李松、李時,皇甫讓要含蓄的多。問好,作揖,要板一眼,做足了禮數。

  李承志有些不耐煩,肅聲問道:“如今的高肇如何了?”

  “正予金明以逸待勞,等候朝廷大軍!朝廷則征發大軍十萬,拜奚康生為帥。但不知為何,大軍過河(黃河)之后,奚康生便兵分兩路,只是陣兵于豳州與離石,便再無寸進,已近半月之久……”

  還能為何?

  莫看號稱十萬,奚康生手中能有五萬大軍就頂天了。再加高肇有火油為倚仗,朝廷深知兵力不足,無必勝之把握,還需從關中、河東等州郡召集兵馬,征發糧草,所以暫時只能按兵不動。

  高肇自然也知朝廷此時正值外強中干之際,就看他有沒有膽量敢先下手為強。

  李承志至少有七成把握敢斷定,只要高肇敢邁出這一步,就能搶占先機。之后十有七八能壓著朝廷打……

  他稍一沉吟,又問道:“肆、恒、定、瀛等州如何?”

  “約一月前,定州城被僧賊攻破,定州刺史崔延伯倉惶而逃,后朝廷急令,任其為副帥,命其輾轉至離石領兵,以助奚康生討逆……”

  哈哈……李承志頓時就樂了。

  看吧,就算是舉世名將,若是手中無兵,也是無能為力。

  這更定驗證了李承志之前的猜想:這數州之僧亂,皆為高肇之手筆。不然為何早不攻,晚不攻,恰至高氏起兵之時,就攻破了定州城?

  如此一來,自薄骨律以東,太行山經北,已盡皆落入高氏之手。

  嗯,不對?

  夏、朔、恒、燕等州以北便是北鎮,若只算數量,六鎮近有大魏三成之兵。高肇就不怕元懌與奚康生前后夾擊,將他包了餃子?

  他眉頭猛的一皺:“六鎮如何,李豐可有消息傳來?”

  皇甫讓想了想:“李豐只提了一句,就只八個字:河清海晏,風平浪靜!”

  扯淡!

  也不看看高肇與柔然對陣之際,元懌將六鎮搜刮到了何等地步?

  若非怕六鎮生亂,朝廷怎會拆東墻補西墻,為救六鎮之急,強行盤剝恒、肆等州?

  也就更不可能激起民亂,給高肇以可趁之機,使這幾州如星火燎原,于短短大半年之間,便有數十萬饑饑民從逆。

  如今這幾州皆已為僧逆攻陷,與落入高肇之手并無區別,且糧道已斷,朝廷無法賑濟,怎么也該輪到六鎮之民做亂才對。

  不然高肇何必費盡心機,做這么大一個局?

  之所以還沒亂,要么是高肇一心求戰,想與奚康生先見個高低,怕分散精力,更怕擾亂后方,所以緩了一緩。

  要么就是他憋著大招,準備給朝廷致命一擊。

  試想,正值奚康生與高肇鏖戰之際,再突聞北鎮大亂,太后并一眾朝廷會是如何反應?

  怕是用“天塌下來”都不足以形容。

  但不論哪一種原因,估計都要快了。

  李承志眉頭一皺:“速速知會李豐,盡快撤出六鎮,有多快撤多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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