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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四章 軍校

  李承志沒有特地強調過,所以麾下對他的稱呼五花八門。

  如李氏家臣自然呼他為郎君,如皇甫等舊部,則呼他為將軍。而之后歸附的新臣,如來自秦梁二州的任氏、趙氏等,則又呼他為“國公”。

  像李始良這般,雖是嫡親伯父,但至多也就是私下與他相處時,喚他一聲“承志”。但凡議室、秉報之時,自然也是尊稱。

  所以別看張信義大言不慚,敢在達奚面前呼李承志為“妹婿”,但真見了人,便是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造次。

  他恭恭敬敬的站下堂下:“將軍,達奚已將六鎮降民處置妥當,各部首領、族長皆無怨言,頗為信服……”

  李承志只是輕輕點頭,又嗯了一聲。

  達奚干好了才是天經地義,干不好才叫出奇。

  他做了那么多的鋪墊,讓李顯當了那么久的壞人,達奚要連這個好人都當不好,那也就太失職了。

  見李承志不置可否,張信義又有些患得患失:“就是不知,之后會不會有隱患?”

  隱患?

  張信義的隱義,指的應是給達奚的權力是不是大了些?

  其余不論,六鎮親附之民多為未漢化之胡族,并已逐步被胡化的漢民。達奚扯著奚康生這桿大旗,定然一時風頭無二,應者從云。若是過于放權,難保不會尾大不掉。

  李承志微微一笑:“至多月余,李豐就會班師,李亮在兵工廠的差事也能稍緩一緩,到時還會擴軍,我自然會做安置,你大可不必擔心……”

  又要擴軍?

  張信義只當是李承志為了安置那萬余六鎮丁壯,卻不知李承志是想軍改。

  如今的西海,沿用的依舊是元魏的軍制:一衛共一萬兵,分為十軍(營),各一千人。一營兩旅,各五百人,其下又分五隊,各百人。

  其余不論,只是一衛十營的編制,就不是一般的臃腫。也不只是因為李承志是穿越者就如此以為,而是凡領軍之統帥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是以元魏以后,衛逐漸縮小編制,直至唐時撤消衛,化為約千人左右的折沖府。

  既然遲早要改,那還不如早改。

  李承志準備嘗試一下相對扁平化的二二制:一衛兩府,一府兩營,一營兩旅……加上后勤兵種,每衛差不多五千人。

  缺點暫時不知道,但優點顯而易見:易管理,易通訊,易控制,易指揮,適合小規模機動作戰……

  如此一來,就可以乘機擴編舊軍,將戰兵一衛分為兩衛,一營分為兩營,而后補以新卒。

  到時這萬余六鎮民壯皆會打亂編入各營,使其成為一般散沙。是以便是封達奚為衛將,所統之兵也是舊中有新,且舊多新少。

  再者凡旅以上之將領,皆為李承志精挑細選,無一不是唯他馬首是瞻之輩,便是達奚腦生反骨想做點什么,也要看下面的人答不答應……

  聽李承志早有準備,張信義略有些慚愧:“是屬下莽撞了……”

  “防患于未然自然是好的,你有此心,殊為難得,怎能是莽撞?”

  李承志惠爾不費的夸贊著,“日后但凡察覺我有行差踏錯,或是有不妥之處,盡可來諫……”

  這就有點鼓勵下屬打小報告的意味了,但李承志也是無奈之舉。

  不看凡西海上下,凡高層軍將、官員,李氏家臣已達六成。若不早些進行分化,或是樹立新派系,難保有一日他不會學朱元章對付淮西集團一樣,大殺特殺。

  因為苗頭已經出現了……

  暗暗嘆息,李聰又在堂外秉道:“郎君,諸位將軍已在大殿恭候……”

  “好!”

  李承志站起身,邀著張信義,“一道去吧!”

  張信義起身應是,緊隨其后。

  關衙高有五層,凡西海之軍、政兩部,在城中皆有衙房。每日辰時,各部首腦皆須與關城三樓的參事堂點卯、參會。若無他事,才會回各衙署理事務。

  而至戌時(下午七點)初,輪值于關城之左駐定之軍,自衛將之下,旅帥以上,皆須至關城進學。

  李承志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軍事才能至多也就是半調子的水平,所謂的“名將”之名,不過是站在后世先賢的肩膀上僥幸得來的。

  所以他便集百家之長,令李始良、李松等老將與他一道,利用閑瑕之時,將自周始至如今的兵書典籍進行歸納總結,再結合后世一些淺薄的見識,新編了一套教程。

  相對而言比較系統性,從易到難,循序漸進。

  不然這其中許多都是剛識字不久,講的過于深奧,能不能聽懂還是另一回事。

  好在他的威信已然深入人心,許多人更是將他當做神邸一樣膜拜,是以就算偶有偏差,一眾軍將也只會堅定的認為是自己的理解出了問題。

yawenba雅文吧  而更多的人,則對他感恩戴德。

  只因予古代而言,也就李承志這種異類才會無所畏舉,將兵法傾囊相授。

  即便強枝弱干的南北朝時期,因為中央集權不足,不得不對世家門閥私蓄部曲、私鑄兵甲的行為睜只眼閉只眼。

  但若是一經發現有世家私授兵法,就算是徹底撕破了臉,也定討不饒。

  世家門閥同樣如此:莫說外人,非嫡系子弟,你連碰兵書典籍的機會都沒有。

  不然何至于那般多的兵法失傳?

  即便是一些小門小戶、或是機緣巧合驟然壯大,但底蘊不強的豪強,也只是聽過《孫子》、《齊孫子》、《尉繚子》之名,卻不知其中寫了什么,講了什么。

  所以更不要說寒民、庶族、勞苦大眾了。

  而這些人,要在西海占大多數,而在李承志的軍中,更是占到了絕大多數。

  說貼切此,凡軍中基層軍管,有九成以上已對李承志五體投地,只恨找不到機會肝腦涂地,以報萬一。

  他這是效防的常凱申校長的那一套:有沒有用,先抓在手里再說。教的對不對,先把位置占牢。

  所以,創鎮夷大學之前,李承志先建立了西海武學,自任校長。

  李始良任副校長,處理日常事務,其余博士均由曾領軍作戰,且多有勝績者擔任。如李始良、李松、李亮、皇甫讓、李孝先等。

  過上些時日,待達奚將差事捋出頭緒,也會讓他來授幾堂課………

  今日來聽課的,是皇甫讓為衛將的丁衛。因皇甫讓去了吐谷渾,一應事務由副將李孝章暫代。

  李孝章為李孝先、李孝嚴二人的從兄,此人不似李孝先一般智計百出,但勝在沉穩。于涇州起兵時,他便是隊主,而后隨李松遁至西海,之后硬是一刀一槍,穩打穩扎,成為李松麾下五軍主之一。

  第一次擴軍之時,出于平衡的目的,他便擢李孝章做了皇甫讓的副手,二人倒是相得益章。

  司馬是宋世和,為李承學妻兄宋禮深之族兄,與李孝章一樣,李承志予涇州起兵討逆僧亂時,他亦為隊主。

  論軍事才能要稍差一些,也勝在為人細心,李承志便升他為丁衛司馬……

  李承志來之前,李孝章便已點過名。自他以下,各旅正副旅帥并司馬,各軍正副軍主并司馬,加起來百位有余。此時正正襟危坐,只待李承志入殿。

  聽殿外傳來禁衛問禮之聲,李承志便邁過了門檻。百余軍將同時起立,右手握拳在胸前一敲,就如擂鼓,殿中爆出“冬”的一聲巨響。

  李承志點了點頭,又伸手向下一壓,眾將齊齊落座。

  桌椅皆是新制,就如后世的會議室一般,擺的整整齊齊。凡殿內軍將無不挺胸拔腰,目光灼灼的看著李承志。就只最后有一個身影勾著腰,低著頭,似是被李承志看到一般。

  殿內布滿火燭,亮如白晝,此人越是躲避,越是如夜中皓月。

  李承志細瞅幾細,不由的有些失笑:竟是李承學?

  他被張興義送來已有月余,起初李承志本是讓他到李始良帳中任個從事,跟著學一學如何治民。

  但李承學卻一門心思的要領軍,立志要成為當世名將。

  名將哪是那么好當的?

  李承志不想害他,自然不會循私,只能讓他從頭開始。

  他也算是飽讀詩書,更自小就讀兵書,任個隊主還是有資格的。李承志便將他安置進了戰事相對較少的丁衛。

  但李承學只是隊主,自然是無資格聽李承志授課的,想來纏磨李孝章許久,才混了進來。

  果不其然,看到李承志一直盯著最后一排,李孝章尷尬的笑了笑。正欲給李承志解釋,卻又見揮了揮手。

  好學是好事,李承志自然樂其所成,總好過李承學跑來纏他,讓自己給他單獨授課。

  李承志微微一笑,以做鼓勵,而后翻開了教桉。

  今日講的是曹操所著的《孫子略注》。

  這是至今為止唯一一篇整理著釋《孫子兵法》的著作,可謂開時代之先河。

  李承志再是狂妄,也不可拿自己和戎馬一生的孟德公相提并論,是以沒有班門弄斧,畫蛇添足。

  他唯一所起的作用,就是將《孫子略注》解釋的更為直白一些,好讓軍將能聽的懂……

  見李承志拿起炭筆,在白板上寫下“行軍篇”三個字下,堂下眾將齊齊提筆,做起了筆記。

  李承志開課第一日就說過:聽不懂不要緊,但若是記都記不住,那就是態度有問題了。

  所以他講的比較慢,以便眾將記好筆記。一時間,大殿內除李承志講課的聲音,便只剩鉛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足足講了一個時辰,中間歇了一刻,今日的課程便算講完。

  而后李孝章又呈上昨日講授之中將官無法理解,或是理解的不透徹的問題。

  這些都是前一夜回營之后,由各營征詢搜集上來的。有時多,有時少,但不管多少,李承志只講兩刻左右。若是講不完,就會放到第二日再講。

  將官也是人,也會累,白日要領軍屯田、筑城,便是恨不得這些人一日千里,突飛勐進,也要把握好度。

  堪堪講完,李承志宣布下課,不待眾將恭送,李聰便走了進來。

  “郎君,皇甫將軍急報!”

  說著便將一封密信遞到李承志面前。

  李承志順手撕開,只掃了一眼,臉上便浮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皇甫用一千副甲,從南梁換來了足足六十萬石糧,如今已然陸續從益州(成都)運出,最多至十月落雪之時,就可抵至張掖。

  比他當初預計的還多出了十萬石。便是放開肚皮,也足夠十一萬戶民眾吃嚼一年。

  而這只是其次,最令李承志高興的是,他交待皇甫的差事差不多要成了:皇甫讓扮作胡商,自吐谷渾入境關中,又至洛陽。只逗留了七八日,便將郭玉枝救了出來。

  人雖還藏在河陽,但只要謀劃得當,逃至河西并不難。

  看到那最后一句:朝廷已命司州衛,封鎖司州通往各州之水陸要道,李承志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在高英心中,自己已然死了,李氏對她而言已無用處,她為何還如此上心?

  今年的天氣涼的格外的早,才至九月初,粟米將將收罷,谷水邊的柳葉已然見黃。

  宮中已不復夏日時的濕熱,時不時來一陣微風,只覺涼意習習,甚是舒爽。

  而再過幾日便是重陽,若是往年,太常早已在郊外搭好祭臺,待節時皇帝便會攜眾臣慶豐、祭祖、祈壽,而后在大擺宴樂。

  然而今年城外卻連祭臺的影都不見,有好事之人問過才知,自二月二之后,太后便已下詔,令宮內禁弦斷樂,節省開支。是以今年重陽,至多也就是在宮內擺幾張香桉,而后太后與陛下并幾位宗室親王、重臣祭拜一下天神、先祖。莫說飲宴,甚至諸公、重臣連一頓飯食都撈不到。

  老百姓自然是無所謂的,至多也就是少了一場熱鬧。底層官吏一如往常,該上衙上衙,該下值下值,該聚宴聚宴,該逛青樓逛青樓。

  也只有少數之人,隱約之中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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