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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零章 再接再厲

  李承志的火炮竟能射到兩里之外?

  幾人面面相覷,皆是一臉錯愕,心中又驚又疑,卻又不知所措。

  類似的話,幾人并非第一次聽過。

  去歲初冬之時,元鷙大敗于居延湖,羅鑒大敗于大磧,都曾提及西海重炮:長約五尺,粗約尺許。但聽炮響,便有約十斤重的鐵丸飛出,足可達四百丈之外。

  而只需十數炮,便可將數丈高的山頭夷為平地。

  因這兩封邸報雖是羅鑒與元鷙所奏,但卻經高肇轉呈,是以堂中的這數位也罷,還是太后、元澄,并朝中重臣皆是半信半疑。以為高肇意欲禍水東引,誘哄朝廷轉而對付李承志,是以有意夸大其詞。

  之后又因無人親眼見過,且問及高肇,也只是以訛傳訛,故而朝廷便是重視,也依舊當做強一些的拋石機對待。

  因此朝廷重點防備的,也只是小一號卻殺傷更具威力的散彈炮。是以邢巒才百般交待崔延伯,讓他于寨外引水護營,且至少距百丈之外。

  也是因為有潰兵提過,那散彈炮至多射到兩百步開外。

  但誰能想到,西海不但真有可射到兩里以外的鐵炮,且能將鐵丸射到營中之后再炸?

  整整相距兩里之外,且是猝然來襲,這讓崔延伯怎么防?

  轉念再想,莫說先令細作下毒嘯營,而后又燒了糧草,就讓吐谷渾軍營大亂不止。即便不亂,以吐谷渾散亂的軍紀,也根本無法防備已到兩里之外,但不沖陣,就能將敵營炸個稀巴爛的西海大軍。

  如此看來,還真就如元欽所說,若無吐谷渾,崔延伯焉能敗的如此之快?

  但事已至此,誰能料到會有此禍,便是后悔也晚了?

  幾人默不作聲,心思各異。沉寂許久,才聽邢巒冷聲問道:“崔延伯率大軍二十萬駐鄯善、金城,定然也會予各縣駐兵。如永登,距武威郡不過三百里。如莊浪(今甘肅天祝縣),距武威還不足二百里。

  且這兩縣均為由武威進鄯善之必經之路,那為何被西海大軍進駐營寨之前,這兩縣均未傳煙訊予崔延伯示警。莫不是全投敵不成?

  更有甚者,南門關正處武威與鄯善正中,左右都只二百余里,某就不信,六萬余吐谷渾大軍皆是死人,大敵已然攻營,卻不知派一個斥候予鄯善急報?”

  元欽猛的一愣,看了看邢巒,又看了看各人的臉色。

  邢巒目光幽冷,面無懼色。而元懌、李韶等人也是目露驚疑,更隱有審視之意。元欽頓時便知,邢巒不止在質問崔延伯,更是在質問元澄。

  元澄南征北戰,戎馬半生,雖不敢與元英、李崇、奚康生、邢巒、崔延伯等人比肩,但也是擅戰之將。至少不弱于李韶。

  如此人物,即知強敵就在三百里之外,若快馬奔襲,最多一時便至。焉能不知遣派游騎巡防,予沿途立以烽候,以隨時示警?

  所以邢巒委實想不通,元澄和慕容孝是如何讓強敵潛到兩里之外,還未察覺的?

  元欽擰著眉頭,悵然長嘆:“非任城王與慕容孝輕敵大意,更非崔縣子恃強而驕,該遣的游騎自然遣了,該派的烽候自然也派了。

  而是誰都未料到西海詭計多端,并非是從武威出兵,卻是自吐谷渾腹地攻來……

  慕容孝也是逃過大河之后堅起帥旗,有親信隨之尋來才知:他前腳率軍啟程,后腳西海主帥便陣兵于漢陽草原。等他出南門,方予關外駐營,西海就猝然夜襲……

  而這一次,卻是由東向西,更不知封了多嚴,竟無一個潰兵逃過鹽湖以東。是以慕容孝未收到一絲風聲……更可恨的是,西海大軍竟予鹽湖之畔整休兩日,將潰兵、

  牧民或殲或俘,或驅逐向西,又將天柱三部的牛羊牲畜搶擄一空,將帳房燒了個一個二凈,于第三日黃昏才行出兵……”

  “咯咯咯咯……”

  堂中突然響起奇怪的聲音,元欽停下話頭,尋聲一瞅,見元懌臉色蒼白,牙著緊咬,兩只拳頭緊握,捏的“咯吧”直響:“怪不得縣公稱……一敗涂地?”

  至此,吐谷渾的十萬精騎,并崔延伯的近二十萬大軍,竟只是三日之間便灰飛煙滅?

  元懌忍了又忍,終是沒敢問元澄與崔延伯可曾收攏潰兵,可能立陣反擊之類的話。

  元欽數次提到,元澄與慕容孝見大勢已去,倉惶渡河,便知這二人從頭到尾都只顧逃命,由此可知戰事之慘烈。

  而令人絕望的是:鄯善鎮緊鄰湟水,大營自然也立在岸北。而再往北,一直到兩百里之北的大河主干,中間足有七八條大河支流。

  更有甚者:西海趁崔延伯麾下方寸大亂之際,竟繞過大營,將浮橋、船只付之一炬……

  元懌不但沒敢問,而且一想起元欽說的“若非李憲見機的快,令我拆了浮橋,尸體怕是能堵到沖毀大河河堤,引起水患……”這一句,就覺行了骨悚然,不寒而栗。

  可想而知,淹死在數條支流中的潰兵有多少?

  這可是整整三十萬大軍……

  元懌沒有嚇的發抖,已算是他定力高了。

  也不止是他,如楊舒,臉色漸漸發白,有如敷了粉。如李韶,便是料定李承志絕非好相予之輩,但也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會強到如此地步。一時間就如做夢一般,久久回不過神來。

  還有邢巒,雙眼瞪的有如銅鈴,直勾勾的盯著元欽。

  今日但凡換一個人來,就是打死他也不敢信。但元欽為司馬,且堂中還坐著元懌這個監軍,更有他邢巒這個副帥。就是借元欽一百顆腦袋,他也不敢撒謊。

  與元懌、李韶等人相比,邢巒更吃驚的是:李承志到底在吐谷渾安插了多少細作,不然為何對慕容孝的每一步動向都了若指掌。

  更是想下毒就下毒,想嘯營就嘯營,想放火就放火?

  舉一反三,予李承志而言,有李韶這樣的親近長輩,有楊舒、楊均這樣的至交,若他想在朝廷大軍之中安插細作,豈不是更容易,更輕松?

  是不是過不了兩日,李承志就連自己等人在此所議之每言每句,都能知道個清清楚楚?

  越想越是駭然,邢巒猝然轉頭,死死的盯著李韶。

  “都督看我做甚?”

  看他雙目如刀,李韶猝然警覺,“莫不是以為崔縣子大敗,是我李某使的壞?”

  不待邢巒回應,元欽卻先予他解圍:“姑臧侯言重了,你予月余之前便遷任靈州,那時吐谷渾都未答應出兵,崔縣子更是暫駐于隴關。是以都督懷疑誰也不可能懷疑你……”

  意思是定計數方合圍河西之前,李韶就已至靈州,連他并親信連城都出不得,近同于軟禁,便是有心予李承志通風報信也絕無可能……

  說著還隱晦的給邢巒使了個眼色,邢戀頓時會意:想來元澄與崔延伯定然查過,此事應與李韶無關。

  此次無關,卻不代表以后無關。

  但如今李韶近似囚困于靈州,還如何提防予他,總不能真的關進大牢之中吧?

  且自元魏立國之后,很少行株連之罪,就如李氏三房造反,也只是株了他這一門,并未牽連到大房李韶。

更何況李承志與李韶只是同宗不同源,莫說九族,就是九十族也關聯不到。是以朝廷若無李韶暗助李承志造反的真憑實據,就是想牽連也牽連不到他  邢巒無可奈何,更知予此時就與李韶翻臉殊為不智,便不動聲色的解釋道:“姑臧侯誤會老夫了……老夫只是驚疑,祖居李氏不過世家之末,除李承志之外,再未曾聽過族人還有擅戰之將。而這一戰,堪稱驚天地,泣鬼神。是以老夫不解:此次莫不是李承志領軍?”

  李韶豈不那般好糊弄的?

  用腳趾頭猜也知邢巒在猜疑他,不過一時間猜不出這老兒所疑何事,李韶只好做罷。只是不輕不重的刺了邢巒一句:

  “若是懷疑有士族暗遣子弟助李承志領軍,那就是大錯特錯了……都督可曾記得,李承志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有志者事竟成,時事方可造英雄……若我所料不差,此次并非李承志領軍,至多也就是家中仆臣,諸位怕是連名字都未聽過……”

  邢巒忽然就想起了先帝遇刺那年七夕,李承志于大殿之上作的那篇《立志賦》: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以往尚不覺得,但此時想來,才知這兩句之中隱藏著何等氣魄……嗯,不對?

  這他娘的竟是一首反詩?

  邢巒還在愣神,又聽元欽長嘆一聲:“李承志雖是逆賊,但某有時也不得不佩服:如沙石瓦礫一般的奴仆,被他稍一調教,竟能大放光華?也不瞞諸位,確如姑臧侯所言:此次領軍之將,某也是首次聞之:主帥皇甫讓,副帥李亮……而崔縣子,便是敗于李亮之手……”

  元懌努力的回憶著:“既姓皇甫,應是涇州朝那人氏,定為數年前西循河西的白甲舊部,但確實只是首次聽聞。至于李亮……好似有些耳熟?”

  他雖然記不起來,但這堂中自然有人清清楚楚。要知李承志在涇州平叛時,楊舒可是隴東郡丞,不但為父母官,更是對李承志襄助良多。

  迎上元懌質詢的目光,楊舒悵然一嘆:“予涇州平定僧亂之初,那皇甫讓不過一介隊主,且是李承志自封,無名無實。而李亮則為李氏仆臣,時亦為隊主……后隨李承志入京,隨侍其左右……”

  這么一提,元懌就想起來了:“莫不是在京中予李承志端茶倒水、牽馬拽蹬的那位李大?”

  楊舒點了點頭,再不言語。

  崔延伯一代名將,竟敗給了一介牽馬拽蹬的家仆,且是大敗?

  難道李承志有點石成金之能?

  眾人更覺不可思議,一時間堂中沉寂異常?

  安靜了許久,才聽邢巒一聲長嘆:“李承志便是天人之資,如今既舉反旗,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人人得而誅之,有何可惋惜的?

  舊事莫要再提,也免的失了士氣……然任澄王既拜縣公傳訊,必有密令予我等,還請盡快道來,我等也好整軍備戰……”

  “都督明鑒!”

  元欽恭維了一句,又道,“也不瞞諸位:此戰大敗,慌亂中投水之潰軍雖數不勝數,然略通水性,僥幸活命的兵卒也不少,是以崔縣子已予東岸收攏潰兵八萬余,并運糧之后軍近有十萬。

  但諸位皆為擅戰之將,想也能知,遭逢大敗,這十萬大軍可謂士氣盡失,殊無戰意可言。故而任城王以為:需盡快遣軍予河東之榆中、金城駐防,以備敵軍攜大勝進逼關中……

  予我之前,殿下已遣李憲往河渠司請大將軍令,想必快到了。而某來此之意,除向諸位秉知軍情,另領有要務:便是征糧……”

  換防好理解,無非便是將薄骨律的大軍調往金城,將劫后余生,已如驚弓之鳥的潰軍換到錄州。

  但是這征糧,卻引人深思。

如今南路大敗,三十萬大軍幾乎  全軍覆滅,便是元遙心深似海,淵濘岳峙,也絕對會被驚的臉色大變,惶惶不安。

  而唯今之計,也只能借助柔然才有勝機,是以元遙絕不敢食言而肥,斷了柔然的糧草。

  如此一來,還能到何處去征糧?

  遠水救不了近渴,數來數去,也就只剩關中了……

  邢巒心中一動,看了看楊舒,又看了看李韶。

  怪不得自己剛一懷疑到李韶,元欽便忙不迭的跳出來解圍,原來是又要用到李韶了。

  想想也是可笑,李韶月余前才被元澄以“招撫不力”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被貶,且是連降幾級。如今將將足月,又要讓他下死力氣得罪人,而且得罪的還是關中士族?

  元澄哪來的臉,哪來的道理給李韶下這樣的令?

  以李韶穩中有柔的秉性,軍令自然會接,但想讓他心甘情愿的出力,絕對是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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