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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五章 位面之子

  進入四月,各地小麥陸續收割。m.qiweishuwu先是河南(黃河以南)、河東,大致四月中,又是山東(太行山以東)、河北,并關中。

  因為氣候的緣故,北地與河西只能種春麥。北地稍早一些,大致五月中收割。河西要更晚一些,到六月初才值麥黃。

  如今才是五月初,正值灌漿,卻是烤麥的好時節。

  將麥穗連桿割下,先用鹽水漿泡片刻,再籠一小堆火,稍離遠些,將麥皮烤的焦黑,在簸箕中搓出麥粒,大致就能吃了。

  吃慣了精米細面,偶爾吃這東西格外的香。魏瑜的臉糊的跟花貓似的,兩只腮幫子鼓的老高,嘴里塞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李承志早就不讓她吃了,但魏瑜哪里會理會,嘴里嗚嗚嗚的含糊不清,撲騰的兩只胳膊想從簸箕中搶。

  “真再不能吃了,不然定會腹漲……”

  李承志一手推著她,另一手將簸箕拉遠了一些。魏瑜卻不依,很是雞賊的往李承志的懷里一鉆。

  頓覺珠圓玉潤,淡香撲鼻。

  一愣神的功夫,就被魏瑜搶走了一把。

  高文君好不無奈,低聲斥道:“光天化日,且我與京墨還在,你也不說防著些?”

  “我討幾粒麥吃,還需防人?”

  魏瑜何其義正辭嚴,“姐姐管的也太寬了些?”

  你當她是裝瘋賣傻,但一雙大眼中盡是童真。你當她真不懂,卻又賴在李承志懷中不起身。吃完了還拉過李承志袍襟擦手。

  高文君氣的牙癢癢,只能暗罵蠢貨。張京墨卻捂著嘴,吃吃吃的笑。

  李孝先正要進來秉報,恰好看到這一幕,手疾眼快的合上了院門:“郎君正忙,還請尚書稍待!”

  “李中郎,你當老夫眼是盲的?”

  崔光就站在門外,看的真真切切,不由的一聲冷笑:“敢問你家國公在忙什么,忙著卿卿我我,談情調笑?”

  李孝先尷尬的笑了笑,不知如何回道,好在魏子建還在一側,替他解了圍。

  “如此時候,竟還有如何的閑情雅致?”

  魏子建也很是驚奇,嘀咕一句,又隔門喊道:“承志,我與尚書來也……”

  魏瑜先是一僵,而后一骨碌的翻起了身,臉上盡是惶急之色:“完了……完了……定是被父親看到了,不然李孝先早該秉報了……”

  魏氏世代士族,禮法頗重。若在娘家敢如此放肆,魏瑜手都得被崔琿容給打腫。此時一見魏子建的聲音,焉有不慌之理。

  張京墨遞上帛巾讓她擦臉,高文君卻是冷笑不止:“待下次見了舅母,定要予她說道說道……”

  煮熟的鴨子嘴還是硬的,魏瑜怕的要死,卻半點都不服輸:“去說便是,我還能怕你?”

  二人斗著嘴,李承志已然起了身,忙迎了出去,站在門外朝著二人做揖:“見過尚書、外舅!”

  此處是偏院,不宜待客,李承志又邀著二人前往中堂。

  崔光往里細細一瞅,見院中挖有一口池塘,塘邊樹蔭正密。樹下擺著躺椅、小案,案上擺著干果、肉脯、酒壇、壺盞之類。

  椅邊架著漁桿、立著魚簍,一側還擺著小爐。爐上的羊肝正被炙的滋滋冒油,一股羊肉與烤麥的香氣撲鼻而來。

  “果如子建所言,還真是好雅興?”

  崔光大呼驚奇,更是食指大動,舉步就邁過了門檻:“也莫去中堂,就予此處,將那羊肝炙上一些,再喚人切些鮮肉來……”

  北方人吃肉不是煮就是烤,鮮卑出自東胡,更擅此道。崔光早都習慣了。但要說烤的好的,除了李承志,再無第二家。

  也賴李承志好奇,托販運胡椒的西域胡商,竟從印度弄來了茴香和孜然。

  辣椒自然是沒有的,也就只能榨點姜汁、蒜汁代替,但依舊美味。就連見肉就吐的元恪都曾贊不絕口……

  崔光是一點都不客氣,不待李承志推辭,就跨步進了偏院。

  他不論何時見了李承志都沒個好臉色,但見了高文君等人,從來都是客氣有加。

  見高文君等人向他問禮,他便停下腳步,還鄭重其事的還了個揖:“叨擾三位夫人……”

  問候幾句,三位女眷就離開了偏院。崔光大馬金刀的坐在躺椅上,又喚著李孝先予他倒酒、烤肉。

  倒非是崔光目中無人,而是稍后所議之事皆為機密,非李承志心腹侍候不可。是以李孝先早都習慣了,反倒覺得崔光對他青睞有加。

  屏退了閑人,又予院外布予重兵,三人方才坐定。

  崔光邊咬著炙干,邊含糊不清的問道:“無論李松,還是皇甫,皆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正該窮追猛進,趁勝追擊,你為何要退兵?”

  李承志悚然一驚,頭發都豎起來了:“誰說我要退兵的,我怎不知?”

包括傳予李松、李豐、皇甫讓、李亮  ,甚至是達奚與張敬之的軍令,皆是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從未提過有關退兵的半個字,崔光是如何知道的?

  “老夫雖年邁,卻未昏昧。你那些小心思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說著一頓,崔光又一指魏子建,“當然也瞞不過子建!”

  魏子建稍一沉吟,低聲說道:“若非你心中已有退兵之意,就應該攜大勝之勢,圖謀關中,以此奠定帝王之基。若是進駐關中,自然該大肆打制軍械,囤積糧草,置辦一應軍需,且要盡快運往武威、金城一帶,以供大軍所用。

  而我與尚書雖足不出戶,但城中之風吹草動還是略知一二的:予數日前,你突然令鐵廠、甲廠停工,又令民部調遣工匠、民壯、婦、老等,但凡能走的動的,全被你征召而來,又遣予張掖、武威、合黎山北。

  初時我與尚書還以為是民壯不足,這些皆派遣去運糧、筑寨。但聽坊間閑談,才知盡數去牧羊了?”

  李承志怔了怔,又松了一口氣。

  他險些以為崔光與魏子建會讀心術,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卻不料是陰差陽錯,歪打正著?

  也是因為這二人不知西海繳獲了多少牲畜,若是真派百姓去牧羊,那西海什么都不用干了。

  只因擄來的牛羊實在是太多了:光是大敗柔然,自涿邪山、浚稽山收攏來的牛羊就有近百萬之眾。

  而皇甫讓與李亮一頓騷操作,將天柱三部打了個稀巴爛。鹽湖南北寬廣近千里,盡是無主的牛羊。

  李時率馬場牧兵與五千民壯,只是每日驅牛趕羊,都快累到吐血了。

  雖未實數,但據李時回秉,稱只天柱三部擄來的牲畜,再少也要過百萬。

  這就是兩百萬,而西海之軍民堪堪二十萬戶,若是全去放牧,地誰來種,仗誰來打,軍械、兵甲何人來打造?

  當然不可能放任不管,也就只能殺了了事,制成肉干以充軍糧。

  不過好在鹽多,制起來也簡單:就地在鹽湖左近之處挖池,將牛羊宰殺后切塊淹入其中,也就四五日就能浸透。便是盛夏之時也不腐爛。

  而繳自柔然的牲畜,大部分運去敦煌,以助李松治民屯田,少部分則令李豐就地宰殺,如李時一般制成軍糧。

  而那些原在各廠中幫工的婦人、老弱,便是派去助李時等人宰殺牛羊了。

  至于民壯,則盡皆被遣入祁連山中,隨李始賢、李承學去采刮硫磺了。

  是以牧羊之類的說辭,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

  未料崔光與魏子建陰差陽錯,歪打正著,竟猜出他已有罷戰之意。

  不罷不行。

  只因西海積累四年多的火藥,就在這前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竟快要被用光了?

  硝好辦,炭更好辦,但硫磺這玩意卻沒辦法量產。

  若是以前,自然可以通過胡商從關中、洛陽籌購。或是經吐谷渾從南梁走私一些。但如今大戰不止,絲綢之路已斷,吐谷渾也已成了死仇,這兩條路算是徹底斷了。

  唯今之計,只能一點一點的從石頭上刮。

  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就每日采的那一點硫磺,想供應近十萬大軍,大小火炮五六千樽,無疑于杯水車薪,癡人說夢。

  所謂虎老雄風在,比喻此時的元魏最為恰當不過。

  便是朝廷連番大敗,損兵折將,糧草更是無以為繼,吃了上月沒下月。但要是真的刀對刀,槍對槍,也遠非西海可敵。

  因為打仗這東西,骨子里憑的還是國力,還是積累。

  而這恰好就是李承志的短板。就如如今的西海,只多也是一只剛學會走路的小狼崽。看似兇狠,實則也就剛學會呲牙。

  若是再沒了火藥,別說剛學走路,怕是連沒斷奶的狼崽子都不如。任你叫的再兇,也難脫奶聲奶氣。便是老虎再老,狼崽子真要不知死活的往上湊,被吞也不過是張張嘴的事情。

  是以與其被敵人戳破假象,暴露西海已是外強中干的事實,還不如見好就收。也省的弄巧所拙。

  所以李承志從來都沒有過圖謀關中的野心,之所以兩面作戰,也不過被逼到了懸崖邊上,拼起勇氣搏一把罷了。

  所謂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李承志已經做好了不成功,就成仁的準備。

  若是死了,一切免談。若是僥幸沒死,那就率殘部循往敦煌。再不行,就循往西域。

  打不過元魏,難道還打不過幾個茹毛飲血的西域小國?

  但誰想,就跟老天長了眼,突然給他開了掛似的,怎么打,怎么勝?

  李承志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劉秀附身,突然就成了位面之子?

  四月十九,李承志接到山丹馬場訊報,吐谷渾征精騎九萬余,號稱二十萬,于四月十八會師于鹽湖。且已兵分六部,其中四部隨左谷蠡王進駐南門關,只余天柱南部暫駐于鹽湖之北。

  皇甫讓稱他已布置妥當,

  將于廿一子夜,也就是慕容孝率大軍出南門關后,與潛伏于天柱南部的細作里應外合,夜襲留守鹽湖的天柱南部。

  雖然當時只當做閑棋,但李松、皇甫讓已在吐谷渾布局四年有余。安插于各部的奸細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所以李承志斷定此戰十拿九穩。

  但為防吐谷渾反撲,他思來想去,還是令達奚與張敬之整軍,只待皇甫讓大勝之訊一到,便令二人揮軍東進,予以馳援。

  果不然,只過了兩夜一天,也就是四月廿二黃昏之時,皇甫讓便再次遣騎來報:天柱南部猝不及防,只一夜間便潰了個干凈。且因皇甫讓料敵予先,提早陣兵于鹽湖之東,是以消息并未走露,以為可故伎重施,再拿這一招對付慕容孝。

  皇甫讓還稱,他已暗中聯絡時為吐谷渾名王慕容孝前軍營帥的李漢,約定里應外合,于四月廿三夜襲南門關。

  這也是早就推演過的,目的只在于以雷霆之勢,先在吐谷渾腹地中心開花,使其首尾難顧,措手不及。而后再趁你病要你病,照著后腰要害再給一刀,讓你知道厲害,知道害怕。

  到那時,便是元魏給吐谷渾許了一座金山,慕容孝也不得不撤兵。

  為此,李承志還給皇甫讓定了十六字方針:出奇不意,攻其不備,能打多快,就打多快。

  當然,戰略只是戰略,能不能實現,還要看皇甫執行的到不到位,更要看老天給不給面子,以及運氣好不好。是以就連李承志自己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進駐鄯善之時,崔延伯就號稱麾下雄兵百萬,李承志自然是不信的。但就算打個折上折,三十萬該是有的。

  再加吐谷渾的六萬余,這就是近四十萬大軍。而皇甫讓手中才有多少兵?

  就是將運糧、運炮的民壯,山丹馬場的牧兵、牧戶盡皆算上,也就將將四萬余。

  敵軍十倍于已,萬一皇甫讓突襲不成,就有可能被慕容孝和崔延伯圍住。便是他有大小火炮兩千樽,但所謂蟻多咬死象,若是崔延伯和慕容孝敢魚死網破,不計死傷,皇甫讓十之八九是全軍覆滅的下場。

  到時,西海兵力至少十去其三。而這只是其次,最關鍵的是李承志再無余兵可遣,鎮夷之南、之東只能門戶大開,任崔延伯進犯。

  真到那時,李承志也就剩拼個魚死網破,或是趁早逃命這兩條路可選了。

  但就連李承志自己也沒料到,此戰不但順風順水,皇甫讓更是將打出了“閃電戰”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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