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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五章 念天下蒼生

  楊舒滿臉好奇:“何謂開花彈?”

  李承志稍一沉吟:“便是飛雷!”

  樓中幾人皆對“飛雷”二字如雷灌耳:李松予大磧覆滅杜侖部,李承志予沃野大敗竇領,以及予清水敗元繼,陳倉敗南梁,皆倚重此物。

  是以若只聽飛雷二字,還以為李承志是老調重彈。

  但無論是劉芳與元淵,還是楊舒,皆知此一時彼一時。以前的西海只是用石炮拋射,至多也就百丈左右。而如今鳥槍換炮,何至是以里計?

  剛剛才見識過被拋至三里外的燃燒彈,楊舒止不住的心中一凌:“此物又可拋至多遠?”

  “若是用鎮夷大炮,可將足六寸的開花彈射至四里左右……”

  也非李承志夸大其詞,反倒保守了許多。只因炮彈是中空,就外面一層將將一分(十分之一寸,3.3毫米)厚的生鐵,內中大半是火藥,少半才是鐵丁與鐵珠。

  所以比起實心的鐵彈,半徑雖然增加了一倍,體積更是大了七八倍,但開花彈的重量也就實心彈的三分之二。

  重量一輕,自然射的更遠,只比實心彈三里的射程多射一里,輕輕松松……

  四里?

  便是奔若流星的快馬,奔至也要一字(五分鐘)左右,而這一字之間,如樓下的炮卒,至少也已開了六七輪炮了……

  即便已被震驚到了麻木的程度,三人依舊止不住的臉色發黑……

  所謂的開花彈,其實就是后世炮彈的雛形。

  操作也很簡單:先予炮膛中置底火,再放大號的地雷,也就是生鐵鑄的火藥罐。之后點火的時候,將底火與地雷的引線一同點燃。

  因地雷的引線要長許多,所以有延遲。只要火炮射程足夠,射多遠都行,想幾分鐘以后炸都可以。

  而據史料記載,這東西在元末明初的時候就已被利用于大型戰爭。常遇春屢克元軍,藍玉屢征漠北,最大的依仗的就是這東西。

  而后世在元大都(北京)和大元東勝州(今內蒙古托克托縣,常遇春與元丞相也速在此決戰)的舊址中,曾出土過足重十五斤的開花彈。

  李承志造出的六寸開花彈也才將將七斤,比這還要重一倍,那明朝火炮的炮管該有多粗,威力該有多大?

  可惜如此重器,卻被清朝視如亡國之物,圖紙盡數燒毀,工匠盡數坑殺。

  直到左宗棠收復新疆,途徑河西之時,予明朝的炮臺遺址中挖出了百多枚,才使此物重見天日。左宗棠更是仰天長嘆:三百年前中華已有此物,到如今竟然失傳,以至被列強所欺凌?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

  咚咚幾聲炮響,將李承志思緒打斷。他悠然一嘆,舉起望遠鏡,向遠處看去。

  這一次射的更遠,已至山腳之下。距那假城至少也有四里之地。

  待煙塵散盡,可見一排排的木樁與石墩。再一細瞅,就如蜂窩一般,木樁之上盡是孔洞。而如石墩,也嵌滿了鐵釘與鐵珠。

  連木石之物都是如此,何況是活人?

  劉芳只覺沉重如山,心頭似壓了一塊千斤巨石,涌出深深的無力感。

  想來吐谷渾予南門關,崔延伯予鄯善鎮,皆是敗于此物之下。不然強敵為何還在數里之外,突就有天雷降于營中、城中?

  普通士卒比為愚夫之流,何時見過這等神物,自然是觸之即潰。

  怪不得元懌在奏呈中言:西海火器舉世無雙,非人力可抗。朝廷只可智舉,不可力敵……

  便是此因,朝廷兵力依舊數倍予西海,更集當世名將如奚康生、邢巒、崔延伯、元遙等領軍,但無不一是龜縮于山后、城中,畏西海如惡虎,不敢越雷池一步!

  也怪不得元澄英明半生,突然就利令智昏,如喪家之犬一般倉惶而逃。至京中后,更是對慕容孝、崔延伯之敗三緘其口?

  想必那時他已幡然醒悟:有如此重器在手,朝廷已是回天乏術……

  而朝廷此次遣使和談,以為西海缺兵少糧,更以為李承志大敗三國,如今堪稱舉世為敵,此時必然惶惶不安,驚疑吐谷渾與柔然必會遣軍復仇。

  太后便是依此為依仗,欲大作文章。

  但今日一觀,卻如兜頭一棒,打的劉芳與元淵眼冒金星,更是絕了僥幸之心:與漢軍相比,胡族更是愚昧,只信蒼生與鬼神。見有神罰從天降下,自然以為觸怒了神靈,焉有不潰之理?

  是以莫說吐谷渾與柔然合軍才只三十萬,便是三百萬,也照敗不誤。

  而胡兵雖愚,伏連籌與丑奴卻非蠢笨之輩,不然焉能被稱為一代明君?

  此戰敗的如此詭異,且如此之快,這二人便是急于報仇,也定然要探清西海虛實。

  若是知道彼此也已大敗,且是前腳挨著后腳,焉能不謹慎從事?

  若是再知元魏也是兵潰如山倒,數十萬大軍竟非西海數萬之兵的一合之敵,更會使這兩方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莫說再次遣軍來犯,能告天禱地求西海莫要報復他們已是萬幸。

  至多也就是坐山觀虎斗,等西海與朝廷打個一地雞毛,再看有無便宜可撿。

  可笑高英,以為智珠在握,必能再次驅虎吞狼,甚至想拉南梁下水。

  你以為這幾位皆如你一般見識淺薄,利令智昏,竟妄想使李承志退讓,讓出隴西之地?

  此次但凡能求得他暫且休兵,給朝廷一絲喘息之機,都是萬幸。

  而用腳趾頭猜也能知道,李承志必然會獅子大開口。不說高英早已被元英、高肇并元澄等人害的疑神疑鬼,防臣子甚于防賊。來時早就對劉芳耳提面命,嚴令他不得擅做主張。

  便是劉芳救國心切,甘愿擔抗旨之罪,而但凡他敢應下,就如像元澄一般,成為高英的第二只替罪羊……

  這般一想,劉芳更是心灰意冷,盯著那假城、磚棚、木樁、石墩怔怔出神。

  不知愣了多久,聽李承志喚他,他才猝然一驚,恍若隔世。

  “寺卿,已然入夜,此處蚊蟲甚密,不勝其煩,不如回城后再敘?”

  看了看已然發麻的天色,劉芳悵然若失,低聲應道:“也罷!”

  之后就如行尸走肉,旁人喚他如何,他才如何。若無人提醒,他便駐足不前,也不抬頭,也無話語,也不催馬真就如丟了魂一般。

  見他如此,元淵更覺得心焦似火,燥意難耐。

  再看楊舒,雖也如劉芳一般低頭不語,但眼中隱現精光,時不時的就會打個激靈,露出一絲雖無聲卻詭異至極的笑容……

  待至鎮衙,李始良早就張羅著擺好了宴席,比之早間更見豐盛,酒也換成了上好的燒酒,大有不醉不歸之意。

  堂內更是滿室飄香,然幾位入席舉筷后,卻如同嚼臘。神情更是如魂游天外,神不附體。

  “可是不合口味?”

  李承志舉著酒盞,吟吟笑道,“不如撤下,重新做過?”

  “國公大可不必!”

  劉芳伸手一攔,看了看擺的滿滿當當的案幾,悵然嘆道,“飛禽走獸、野味山珍、蒸燜燴燉、煎炸炒烤……便是宮中國宴,也不及此時豐盛。劉某不過是心事重重,憂心忡忡,是以殊無半絲口腹之欲……”

  稍一頓,劉芳索性擱下筷子,起身朝著李承志深深一拜:“今日一觀,委實令伯文大開眼界,也更知劉某祿祿無為數十載,如井底之蛙。然個中滋味,不足與外人道,劉某只知深受國恩,除一死,再無以為報……”

  深受國恩……不該是深受皇恩么?

  看來劉芳也如崔光一般,對高英已是老大的不待見……

  李承志心中暗忖,正了正神色,起身回禮道:“寺卿言重,若有為難之處,盡管道來!”

  我若求你退兵,你就能退嗎?

  念頭油然而生,但只是轉念間,就被劉芳摁下。他稍一沉吟,又悵然道:“想必國公也知,劉某授太后與陛下旨意,來此只求兩方罷兵言和,重歸于好……無論是勛爵,還是賞賜,國公但凡開口,太后無所不應,無所不依……”

  “勛爵,賞賜?”

  李承志悠悠一嘆,“這等虛物,予我此時又有何益?也不怕寺卿笑我李某得志便猖狂,說句不敬太后與陛下之言:便是我李某另立大旗,予河西稱王,朝廷又能奈我何?是以這般不切實際的便宜話,寺卿就莫要再說了……”

  不待劉芳變臉,他話峰又一轉,“當然,寺卿忠耿體國,深諳身為臣子之道,必不會陽奉陰違,擅作主張。此行無非便是轉呈旨意,想必如勛爵、賞賜之類,定然出自太后之口。若只是這些,那就請寺卿轉呈太后:再無需多談,只予戰陣之上見真章就是……

  而太后之意,無非便是令我念及昔日情誼,留幾分余地。然寺卿也知,如今我西海已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稍有不慎,便是尸橫遍野,死無葬身之地。

  數百萬軍民之安危集于李某一身,是以如此軍國大事,豈能以私情論之?是以還請寺卿海涵……

  若太后與陛下另有所請,寺卿盡管道來便是,應于不應,我予此時就能一言而決,也好讓寺卿得個準信,早些回京交旨……”

  只是開了個頭,請你退兵,你就拒絕的如此徹底。若是再得寸進尺,道出“西海大軍退出隴西之地,兩方以大河為界”之類的話,你怕是當場就能翻臉?

  想起“軍國大事,豈能念及私誼”這一句,劉芳更是心有凄凄然,心中苦的就如塞了黃蓮。

  此次和談,就是基于私誼,念及李承志并非絕情之人,才會令他為使,令元淵與楊舒為副。但甫一開口,李承志便是一副六親不認的模樣,這還如何往下談,拿什么談?

  心中黯然,劉芳又回過頭,看了看兩位副使的神色。

  元淵本就是樸實敦厚的性子,以往庇護于元嘉羽翼之下,少經歷練,何時經過這等場面?

  再加今日連番驚嚇,生怕惹惱了李承志,就此打過隴山,兵指洛京,是以更是臉色煞白,嚅嚅不敢言。

  再看楊舒,也是愁眉苦臉,更像個悶嘴葫蘆,死死的閉著嘴,分明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二人之所以如此,也在情理當中。因為不是誰都能擔的住“談判不力,使朝廷于西海絕裂”的罪名的。

  也怪高英做事過于陰狠,更無半絲擔當。有元澄這個前車之鑒,更是已莫須有的擔過一次“招撫不力”的罪名,元淵與楊舒豈能再蹈覆輒?

  如此,還怎么談?

  劉芳心中更覺悲涼,思忖許久,又悵然一嘆:“便是事后太后與陛下怪罪,劉某也顧不得了。不然便是枉讀圣賢大義,罔顧天下萬民……”

  說著,他竟跪到了案邊,以額抵地:“求國公以天下蒼生為念,按甲休兵,卷甲韜戈……”

  “都說了軍國大事,豈能以私情論之,寺卿又何苦如此?”

  李承志悠然一嘆,又起身下階,硬生生的將劉芳托了起來,“好,便是我應寺卿所請,這兵,又該如何休?”

  劉芳眼中猛的冒出一絲亮光,又狠狠的一咬牙:“只請國公退守河西,兩方以此為界,永世修好。若國公答應,但有所求……”

  “劉伯文,你莫不是瘋了?”

  未等他將“無所不應”四個字說出口,楊舒猛一聲斷喝。

  若是李承志不答應還好,若是他應了,不管會不會獅子大開口,要的多與少,是否能讓朝廷滿意,太后都會順水推舟,殺他以向天下謝罪。

  以一國之尊,向反賊乞和,這個鍋高英不敢背,滿朝文武更不敢背。

  正愁著事后如何諉罪予人,劉芳倒好,竟上趕著貼了上來?

  并非劉芳不怕死,而是正應了他方才那一句:劉某深受國恩,唯有以身殉國而已,也更是為了這天下子民。

  便是與劉芳交往不深,楊舒也被震的心頭火熱,目中含淚。再想起牝雞司晨,高英昏饋殘暴,使國將不國,使民不聊生,楊舒就更不愿這等人物成為高英的替罪羊……

  ------題外話------

  好長時間沒喝酒,昨天喝了兩瓶青島,竟然就醉的不省人事,所以才忘了請假,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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