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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4章 高山流水

  手術室門外,無論醫生護士怎么解釋,無論老宋怎么解釋,姚秀蓉認定自己孩子已經出事,醫生護士只是瞞著她,她一定要進去看看,憑什么不讓她進去,不讓她進去里面一定有鬼。

  而她的理由就是“心臟停跳”四個字,她偏執地陷在自己的認知與理解里不能自拔。

  哎——

  說實話,老宋承認,這個老婆除這一點之外其它都好,不管外形條件還是勤儉持家都沒得說,不然老宋早就下休書。

  偏偏那什么“聰明藥”口感非常好,孩子又貪吃,所以總是偷偷吃,搞得老宋天天防著這事。

  后來老宋才知道,所謂“聰明藥”不過是一種可以提神的精神類藥物,對身體的傷害極大,要不是老宋及時阻止,如果一直吃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聽說這事還沒了結,王院士不得不親自出馬,病人是他推介的,現在出了這種事情,王院士非常難堪。

  他來到手術室門口,嚴厲地呵斥一通,院士的氣場就是不同,立刻鎮住姚秀蓉,她懵懵懂懂地說:“真的沒事?”

  “孩子好好的,現在正在臺上做手術,沒事也會被你搞出事,要是想要孩子手術順利,就安安靜靜地在這等呆,在這里不能等的話就樓下去,不要在這里干擾手術,本來手術好好的,被你一鬧醫生還怎么安心手術,無事生非!”王院士十分嚴厲,根本不慣著她。

  姚秀蓉停下哭聲:“我是聽說孩子心跳已經停止,所以——”

  “孩子做過幾次手術,幾次手術談話說得明明白白,你都沒聽嗎?這種手術必須讓心臟停跳,不然怎么做手術?這是手術必然的步驟,我們有這種特殊技術,做完手術又可以讓心臟重新跳起來,你怎么這么愚昧無知?”

  王院士說話非常尖銳,毫不留情面,不然說了白說,這種人聽不明白。

  老宋這時在旁邊解釋:“就像我們修車時修理發動機,如果發動機不熄火怎么修理?道理一樣的。”

  姚秀蓉這次終于聽懂:“你們說的是真的吧?不是瞞著我吧?”

  “要瞞著干什么?需要瞞著你嗎?有這個必要嗎?沒事找事!胡鬧!”王院士真的已經生氣。

  老宋現在臉都不知道往哪里擱,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醫生護士忙上忙下幫忙做手術,孩子他媽在這里撒潑,真是笑人。

  “快點起來,還嫌不丟人?”老宋立刻拉起老婆,一個勁地向王院士賠禮道歉。

  “對不起!她不懂,瞎胡鬧,我們耐心等待。”

  姚秀蓉可能覺得自己真的弄錯,也點頭向王院士和醫生護士賠禮道歉,然后跟著老公來到等待區。

  可是她當時是真急,當媽的,聽到孩子心臟停跳,她能不急嗎?急起來除了哭鬧還能幫上什么忙。

  主動脈偏前,肺動脈在右后,兩根大血管的開口位置偏離正常位置太遠,這種位置根本不行。

  現在必須重新在正常的位置開口,將動脈血從左心室開口的通道引入主動脈,將靜脈血從右心室開口通道引到肺動脈。

  這一步的動作很大,如果失敗,整個心血管系統將失去功能,而且沒有辦法返修。

  所以到了這一步,手術只能前進,不能后退,正因為一旦動刀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所以王院士才這么畏懼,遲遲拿不出可靠的手術方案。

  如果把心臟比作汽車發動機,現在需要在發動機上重新開口來連接進氣管和排氣管,這已經不是維修的范疇,相當于對發動機進行根本上的改造。

  李澤會站得距離屏幕更近,他緊緊地盯著屏幕,他知道,如果一步走錯,整個手術將前功盡棄,沒有任何可以補救的措施。

  楊教授也是藝高人膽大,如果換做李澤會,根本不可能主刀這種手術。

  陳教授和辛教授也跟著靠近一點,可以說,現在這一步的手術最難,也是工作量最大的一步。

  這一步開口的位置要非常精準,而且縫合的難度非常大,需要將主動脈整個管道插入左心室壁上的新開口,然后在心室內外進行雙重縫合,縫合之后,不能夠漏血,從心室內到主動脈整個流通管道必須光滑,不能夠出現渦流或者踹流,縫合強度還要能夠保證安全地度過愈合期。

  肺動脈同理,必須達到這樣的效果。

  不管新開口設計,還是舊口的封閉,楊平顯得非常熟練,仿佛這類走手術已經做過千百臺的錘煉。

  手術室的音樂一直在悠揚地響起,循環播放著古箏版的《高山流水》,在這種音樂背景下,李澤會、辛教授和陳教授看著屏幕上的手術,陷入一種超然的藝術享受之中。

  手術非常快,但是富有美妙的節奏,而且呈現出的超高質量,讓人不得不想一個詞語——鬼斧神工。

  針帶著線反復的進出,然后就是不斷地打結剪線,很快,主動脈與肺動脈的移位完成。

  胸腔里,最初雜亂的各種結構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整潔有序的新的心臟與大血管,重塑之美呈現在屏幕上。

  李澤會記住了這首樂曲,好像每次看到楊教授做手術時都是這首曲子,他悄悄地找到巡回護士問道:“這是什么曲子?”

  護士說:“古箏版的《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

  王院士回到手術室,心里余怒未消。

  要不是楊平如此自信,遇上這種事情,在手術臺上的情緒肯定會受到干擾。

  “沒事了!就是瞎胡鬧,一場誤會,她不知道在哪聽到孩子心跳停搏,就以為孩子出問題,哭天搶地的。孩子做了幾次手術,還不知道心臟停搏怎么回事。”王院士回到手術室告訴楊平事情的原委。

  顯然,楊平并沒有受到這次風波的影響,他依然平靜地做手術,就當鬧劇只是術中的一次閑聊笑話。

  這個年輕人心理素質真是好,王院士不得不贊嘆。

  王院士走到屏幕前,開始繼續觀摩手術——手術居然結束,現在準備心臟復跳,然后就是止血。

  這是什么意思?

  剛剛不是還有主動脈和肺動脈的吻合嗎?它們的位置也不對,需要進行矯正,這就已經完成?這一步的工作量很大的。

  一直坐著看手術還不覺得怎么樣,離開一會突然發現楊平的手術真的太快,快到離譜。

  就這么一會,居然錯過最重要的步驟,王院士問陳教授:“做完了?”

  陳教授點點頭:“做完了!”

  王教授不免有些遺憾,不過以后可以慢慢看手術視頻,但終歸沒有現場直播的感覺。

  體外循環撤掉,心臟復跳成功,老規矩,最后的止血步驟,這一步也非常關鍵,往往需要花費很多時間。

  通血后胸腔里星星點點地冒出一些細小的出血點,被雙極電凝干脆利索的消滅,所有吻合的部位根本不需要止血,即使有些地方少許的滲血,也是因為凝血功能異常導致的,壓迫五分鐘后可以自然止血。

  王院士看了兩臺楊平的手術,每一臺都十分干凈,整個術野干干凈凈,幾乎看不到什么出血。

  “彩超!”

  楊平放下手里的器械。

  這種散發出來的自信,王院士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擁有千年的修為一樣,無論什么困難都能夠化解。

  一般心臟手術的術中彩超,由超聲科的醫生完成,心臟外科醫生對彩超的了解只限于皮毛。

  但是在綜合外科不一樣,做彩超看彩超是必須培訓的基本項目。

  宋子墨準備脫手套下臺去做彩超,梁胖子這時主動請纓:“我來吧!”

  對梁胖子來說,彩超也是基本功,食道心臟彩超對他來說沒什么,綜合外科任何一個資深醫生,包括年輕的李國棟,都不是問題。

  麻醉醫生還會做彩超?

  王院士再一次驚訝,來到三博醫院,反正一直在驚訝中度過。

  梁胖子推來彩超機,他的動作非常熟練,探頭很快置入食道,來到心臟的后方,圖像上的心臟一跳一跳,紅藍血液循環往復。

  “房間隔,室間隔密閉性完好,二尖瓣三尖瓣未見關閉不全,主動脈和肺動脈無狹窄——”梁胖子熟練地口述報告。

  王院士走到胖子旁邊,盯著彩超看看,又盯著梁胖子看,這個麻醉醫生彩超怎么做得這么熟練。

  “你們麻醉醫生還培訓彩超?”

  王院士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這是我們的基本科目,必須掌握。”梁胖子邊做邊說。

  夏書在一旁感覺壓力巨大,這么說來,自己還要從頭學習怎么做心臟彩超?不僅要會做,還要會看,以前這些活都是彩超醫生干,很多手術必須要有優秀的彩超旁邊在旁邊提供支持。

  做手術前,用食道彩超來做診斷;做完手術后,用食道彩超評估手術效果,評估合格后主刀才敢關胸。

  梁胖子將所有需要看的部位全部看一遍,楊平自己也站在旁邊看彩超圖像,他自己對每一幅圖像進行仔細解讀。

  “非常棒,收工!”

  楊平確認彩超沒有問題,梁胖子才收工,取出彩超探頭。

  楊教授還能自己看食道彩超?

  王院士難以置信,即使作為老一輩的代表,王院士對彩超也是略知一二,根本沒有專科醫生厲害。

  這么重要的手術居然不需要彩超醫生協助,全程自己看,說明楊教授的彩超水平極高。

  接下來便是關胸。

  手術室門外的姚秀蓉如熱鍋的螞蟻走來走去:“五六個小時,怎么還沒出來?”

  “你就坐下來,這種手術二十多個小時也常見,五六個小時怎么了,咱們坐下來好好等,行不行。”老宋拿老婆沒辦法,只好好言相勸。

  “二十幾個小時,我家小寶不餓壞?”姚秀蓉非常擔心。

  老宋一頭黑線:“我的好老婆,求求你,坐下來,術中會輸液的,餓不死的,放心,奧!”

  “老宋,你說孩子真的不會出有事?心臟停跳后不會跳不起來吧?醫生以前有沒有碰到跳不起來的?”姚秀蓉問道。

  老宋肯定不能跟她正常討論,干脆說:“沒有,目前的記錄百分之百復跳,從來沒有說術中停跳后復跳不成功的。”

  姚秀蓉捂著心口:“那我就放心,你說這么久,小寶怎么堅持呀,可憐的兒子!”

  此時,姚秀蓉淚水直流,老宋遞過去紙巾給她:“坐下來,好好休息,別折騰了。”

  “你說我折騰?”姚秀蓉生氣,殺氣頓起。

  老宋馬上改口:“我說我折騰,別誤會,我是說我。”

  終于,大門打開,宋含輝被推出來,姚秀蓉像離弦之箭一般沖上去:“小寶,怎么樣了?”

  老宋看到老婆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塊巧克力,捏在手里,嚇得冷汗直冒,趕緊沖上去:“現在還不能吃東西。”

  姚秀蓉流著淚說:“我知道,等他能吃的時候再給他吃。”

  “術后六個小時才能吃東西,千萬記住不要擅自提前。”麻醉醫生梁胖子高聲強調。

  宋子墨說:“先送CCU,觀察幾天再說。”

  在CCU病人與家屬是隔離的,即使探視也只能隔著玻璃墻。

  王院士、陳教授、辛教授和李澤會坐在更衣室休息一會。

  羅伯特和奧古斯特兩人也在更衣室休息,他們剛剛在示教室跟學生們一起觀摩手術,雖然不是心臟外科專業的,也順便學習學習。

  李澤會問道:“楊教授做手術時放的那首樂曲是什么,挺好聽的,我見他做手術時每次都放這首曲子。”

  辛教授想了想說:“那是中國著名的古典音樂——《高山流水》,用我們的民族樂器古箏演奏的。”

  高山流水,李澤會沒聽說過這首樂曲,他繼續問道:“這樂曲有什么內涵嗎,我覺得非常高雅,能夠撫平人的情緒,讓人心平氣和。”

  羅伯特慢悠悠地說:“這首樂曲的內涵是——樂曲高妙,知音難遇。”

  樂曲高妙,知音難遇?

  李澤會反復琢磨這句話,好像還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羅伯特心里想,你這副面孔算是白長了,于是跟他解釋:“這首曲子的意思是——我實在太高深,所以根本找不到能夠聽懂我的人——”

  “教授為什么喜歡這首曲子,照你這么說,這首曲子的基調應該是抑郁的。”奧古斯特也不懂。

  羅伯特小嘆一口氣:

  “楊教授這是高處不勝寒,孤獨求敗!”

  此時,王院士、辛教授、陳教授同時轉頭看向羅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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