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長被送到手術室，被大家搬到手術臺上，梁胖子一看，心率有點快。
入院時的生命體征正常，心率才75次/分，現在跳到116次/分，術前檢查好得很，心臟沒什么問題，也沒有貧血之類的基礎病，來之前在病房也沒有吃阿托品和山莨菪堿。
怎么會心率這么快？
梁胖子擔心過床時的干擾，所以讓老院長休息十分鐘，十分鐘后心率還是波動在115次/分左右，梁胖子拉一個心電圖看看，竇性心率過快，沒有其它問題，這明顯是過度緊張導致的。
''老院長，放松一點，不用緊張，手術很快的，放心！”
梁胖子拍拍老院長的肩膀。
''沒事，我現在很放松，一點也不緊張，是不是心臟有什么問題？如果不行先推回去，過幾天再手術？我不著急的。”
老院長的聲音很大，因為緊張明顯語氣帶點不受控制的顫音。
心臟彩超、心電圖、心肌酶譜等等，老年人關于心臟方面的檢查基本上都有，全都正常。
梁胖子是沒見過70歲還有這種清爽的化驗單，別說心臟，就連什么血常規、生化、肝腎功能等等，上面沒有一個箭頭，沒有一個帶顏色的字。
“李醫生，你們老院長這身體素質這么好，挺難得。”梁胖子輕輕地和李民說。
老院長不僅耳聰目明，而且剛剛梁胖子檢查他得牙齒，看到一口牙整整齊齊，沒有松動得，也沒有缺失得，最難的是牙齦居然還好好的。
''我平時身體很差的，這都是表面現象。”
老院長立刻大聲說，梁胖子這么小的聲音，幾乎是和李民耳語，他居然能夠聽到。
''心率快一點而已，沒事的，就是緊張造成的，我用點鎮靜劑就行，放心，老院長，不影響手術。”
梁胖子安慰老院長。
大家都跟著李民稱呼他為老院長。
既然各種檢查沒問題，定性為緊張引起的，梁胖子開始準備給老院長做麻醉，他擰開老院長手臂上的留置針三通管開關，準備往里面推藥，進行麻醉前的誘導，老院長著急地說：“等等！”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等等，只是想到這一針下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就有點害怕。
這什么都不知道，小李子在自己身上動刀子，這事想想都害怕。
“開始吧！”老院長一咬牙，閉上眼睛，一副任人宰殺的樣子。
氣管插管全麻，擺體位，消毒鋪單，手術很快開始。
李民是主刀，張林小五給他做助手，楊平只是穿著手術衣站在手術臺上，整個手術過程是李民完成，他嚴格按照手術步驟一步一步認真完成，對脊髓和神經根的保護非常好，腫瘤也切除得十分徹底。
老院長麻醉蘇醒，迷迷糊糊中的第一句話：“小李子，我的腿怎么動不了呢？”
他剛剛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想著活動自己的雙腿，哪知道根本動無法動彈，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已經癱瘓？模糊中老院長驚出一身冷汗。
“你緊張什么，這不是麻醉剛剛蘇醒，你的大腦還不能控制你的肢體，等會就沒事。”李民安慰他。
“是嗎？”
老院長又重新活動一下雙側下肢，尤其是右側的下肢，的確，現在可以動，心里總算松一口氣。
當了一輩子的醫生，自己是第一次上手術臺，老院長感覺這種經歷像死過一回，而且是提心吊膽地死過一回。
剛剛松一口氣，老院長又覺得不對勁，因為就算能夠動，但是明顯力量不夠，癱瘓不一定是完全不能動，就算是能夠動，但是肌力達不到正常，也算是癱瘓。
何況坐骨神經由好幾支神經根組成，就算切斷一根，也不會完全癱瘓，只會對感覺或肌力形成部分影響。
老院長越想越不放心：“小李子，手術還順利吧？”
這老頭事情還挺多，李民拉住他的手說：“非常順利，你瘤子已經完整徹底地切下來，并且送往病理科做病檢，神經根保護很好，你就放十二顆心。”
''那怎么我這腿沒一點力氣呢？”老院長擔心地問道。
“你幾天沒有正常吃東西，哪來的力氣？術后多吃點東西，過幾天自然就有力氣啦。”
李民知道老院長是擔心自己的手術失敗。
“哦！”
老院長剛剛從對手術的驚恐中解脫出來，立刻又開始擔心自己的醫藥費，這種省級大醫院的費用一般比較貴，不知道自己的異地醫保能夠報銷多少。
“小李子？”
又什么事呢，能不能消停一會，好好休息一會，怎么總是擔心這擔心那，你可是幾十年的老醫生。
''我這手術費和醫藥費什么的不便宜吧？用的藥都是國產的？應該沒有用進口的藥物？貴重藥品可是要找患者簽字的，你們沒有找我簽字，要是有什么貴重藥品，我可不認帳的。”
這麻醉剛剛蘇醒的人怎么這么清醒呢？梁胖子是一臉的懵逼。
''你說不認賬就不認賬？誰說用貴重藥品一定要找你簽字？你在麻醉期間，你根本不清醒，沒有民事行為能力，為了搶救生命，我們可以替你做主。”李民說道。
''小李子？你什么意思？”老院長一聽，莫非真的用了什么貴重藥品。
''回病房再說吧？”
“你現在跟我說清楚，究竟什么情況？”
回到病房后，李民坐在床旁，一直守著老院長，充當老院長的陪護。
老院長是第一臺手術，楊平也抽空下來看看老院長，查體確認沒什么問題后，楊平回到手術室去做手術。
老院長術后有點疲憊，加之很多天沒睡好，一覺睡到傍晚的時候。老院長醒來，沒有明顯疼痛，感覺十分舒服，從來沒有過這樣輕松，以前其實就算沒痛的時候，也是感覺隱隱作痛，有些地方還有麻木的感覺，反正總是不舒服，十分難受，只是他忍耐力強，這些年也早已習慣。
手術效果立竿見影，現在真是突然把病根拿走一樣，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過的舒服，其實很多病只要按正規的治療程序來治，還是很好解決的，但是絕大多數人沒有走規范的流程，或者到直到很嚴重才開始被迫走規范診治的流程。
老院長還惦記著自己的下肢肌力，試著活動雙下肢，完全可以正常活動，他讓李民檢查肌力，下肢肌力正常。
經過這一番操作，老院長終于確認自己沒癱瘓，看來小李子確實有兩把刷子，居然可以做這種腰椎手術，自己沒有白送他來進修，只是小李子有這么好的技術后，會不會跳槽，有這么好的技術，還會不會守在山溝溝里，畢竟人往高外走，水往低處流。
不過李民已經是在官渡鎮留得最久的年輕醫生，也是難為他，以后要是能夠去個好地方也好，才能院長也是替李民高興。
''老院長，我跟您說，楊教授可是世界級的外科醫生，這里隨便一個醫生，只要是楊教授培養出來的，走到外院都可以獨當一面，這里主治一級的醫生去其它省級醫院，絕對是大專家，副高級別的不用說，到全世界任何一家醫院可以當學科帶頭人。”李民自豪地說。
“這么厲害你在這里進修是誰帶你？”
老院長躺在床上，邊休息邊和李民聊天。
“我不是電話跟您說過嗎很幸運，我是楊教授親自帶教，他很嚴格的，所以我才進步這么快。”
李民跟老院長說自己的進修情況。
''我以為你吹牛的呢，楊教授這種大教授怎么可能親自帶你。”
“楊教授人很好的，接您過來治療也是他的意見，我當時只是向他請假回去幾天，他了解情況后說接您過來診治。”
“我現在能夠喝點水嗎？“
老院長怎么覺得這全麻挺輕松的。
''可以，給你做麻醉的是梁博士，很厲害的，只要不是腹部手術，他的全麻術后清醒很快可以進食進水。等下我們吃中飯的時候可以正常進食。”
李民端一杯溫開水，老院長喝幾口，沒有嘔吐的感覺，這麻醉水平確實厲害。
難怪李民要來這里進修學習，才來多久，居然可以做腰椎手術，這種手術就算縣醫院的骨科主任也要掂量掂量，別說鄉鎮醫院的醫生。
“有點餓！可以吃飯吧？“
老院長問道。
“可以！”
這時余水蓮的丈夫正好給李民送來兩份飯菜。
“小李子，你說我痛了這么多年，怎么就沒有想到是這個病，總以為是腰椎間盤突出癥，早知道是這個病，我還痛這么多年，十里八鄉的，這事傳出去是不是很丟人？”
盒飯擺在餐桌上，老院長迷茫的雙眼盯著對面的墻壁。
“小李子！”
老院長突然叫一聲。
李民應一聲，以為老院長哪里不舒服。
“這事你得有個政治認識，到時候回去千萬別說來省城醫生一下就看出來，你就說這病是疑難雜癥，來省城后，醫生經過幾天時間的研究，好幾個專家教授費上好大的勁才弄清楚病情，或者你干脆說是腰椎盤突出癥，做的手術是腰椎間盤髓核摘除。”老院長一副頗為憂慮的樣子。
聲譽呀，關乎畢生的聲譽，在官渡鎮工作一輩子，深得鄉親的認可與尊敬，在鄉親們的眼里，老院長就是華佗再世。
這事可是大事，要是鄉親們知道，老院長誤診自己的病，這面子往哪擱。
李民看著老院長左思右想的樣子，心里覺得好笑，老頭子這么好面子。
“不行，到時候還要拿病歷回去報銷，別人能夠看到診斷，只能說這是疑難雜癥。”老院長還在琢磨。
“你放心吧，我按你的說，還會加一句，老院長您自己親自和省城專家一起分析，這樣才搞清楚診斷，要不是您自己親自出馬，這事還得繞幾圈，沒這么快弄清楚。”李民開始開飯盒。
“那不行，那多不好意思。”
“好，那我就只說專家花了幾天時間。”
“其實你添上這一句也行，體現醫患關系的和諧嘛，對不對。”
“對，我加上這一句，你就先把飯吃了吧。”
這樣能夠圓回來，挽救自己幾十年的聲譽，老院長心里十分開心，立刻開始吃飯。
老院長本來六十歲退休，但是官渡鎮這種偏遠山區，根本沒人愿意呆，所以衛生局只好返聘老院長，然后還是讓他以代理院長的身份繼續擔任院長，老院長也樂意這樣，他一直在這里工作，對這個地方已經有感情。
在返聘的崗位上，他也已經干了十年，現在已經70來歲。
老院長的胃口一直很好，加之腰痛這個病根被除掉，所以心里十分開心，一份盒飯吃完之后還不覺得不夠。
“小李子，你們醫院的盒飯飯量怎么這么小？”
老院長說道。
李民看著已經空空的盒飯：“怎么？還沒吃飽？我看你剛做完手術，想著胃口肯定不好，所以——”
“這么一點點飯，怎么能夠吃飽？城里人體質不行，飯量少。”老院長有點不滿。
“要不再來一份？”
“再來一份吧。”
李民直接打電話給于水蓮的面包店，讓他們再送一份盒飯過來。
“菜的味道還可以吧？”
“味道確實不錯。”
吃完飯，老院長又開始琢磨這事，關鍵是怎么把事說圓，千萬不能穿幫，他覺得最好在住院這幾天時間，想好之后形成一個正式的草稿，然后把草稿給李明看看，一定讓這小子做到心里有數。
“小李子，你這一招封閉針的水平真是高，有空教教我？”
老院長這把年齡，學做手術是沒機會，但是打封閉針還是可以學學，這東西特別實用，尤其在基層醫院，可以及時止痛。
“我會就行，等我進修完回去，你老就好好喝茶吹水，過你的退休生活，還要你打什么封閉針，眼神不好，手也沒準頭，這一針下去，要是偏了或深了就麻煩，好歹臀部也是血管豐富。”
李民平時跟老院長說話也是這么皮的。
“你這小子，還藏著掖著？”老院長不滿。
“我說的是實話，等我回去，你以為院長還你當？我要當院長！我看上你這個院長位置已經很久。”
李民嚴肅地說。
老院長嘆口氣：“要是這樣，我心里就開心，我跟組織上提過幾次，但是上面總是因為你的資歷問題一直沒批準，這次進修回去，你做幾臺手術顯示一下實力，上面就沒話可說，那我真的可以退休。”
既然李民這么說，說明這小子暫時沒打算走，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是好事因為這大山里以后有個好醫生，不是好事，他覺有點虧欠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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