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初夏末,木葉蕭蕭。
在小店東面街道盡頭有座巨大的宅院,以前那里大門常開,平日總有賓客往來。
而今那兩扇朱漆大門,幾乎已有一年時間未被打開過了。
昔日的高門,朱漆早已剝落,銅環也已生了銹,高墻內再無笑語喧嘩,再無半點人聲,宅院已成了一塊死地,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死地。
孫駝子是小店的掌柜,看著那座巨大的宅院,忍不住搖頭嘆息,退進了店內。
店里坐著五桌客人,第一桌是一個酒鬼,桌上一碟豆干,一碟花生,兩個饅頭,七壺酒,酒已喝完,酒鬼也醉的不省人事。
第二桌是兩個滿面虬髯,身高體壯,不單裝束打扮一模一樣,就連腰上掛的刀也一模一樣的客人。
第三桌客人一共四位,他們一個高大,一個矮小,一個紫面膛帶著扛長槍年輕人,以及一個穿著綠衣裳,穿金戴銀的女人。
第四桌只有一個人,這人很瘦,也很高,人臉比馬臉還長,面上一塊拳頭大的青記,他身上并沒有佩劍掛刀,但腰間卻圍著一條軟鞭。
至于最后一桌客人,則是一個拿著旱煙的說書老人和一個梳著大辮的漂亮姑娘。
說書老人自然在說書,辮子姑娘也在一旁幫腔。
辮子姑娘笑瞇著眼道:“爺爺,今天咱們說哪一段?”
說書老人抽了口旱煙,再吐了出來,這才慢吞吞地道:“你可聽過任意與邀月這兩個名字?”
辮子姑娘拍手笑道:“當然聽過,世間第一大魔頭和天下第一女魔頭。”
說書老人問道:“那紅兒知不知道江湖為何稱呼他們夫妻為當世兩大魔頭?”
辮子姑娘搖頭道:“要爺爺講了我才知道。”
說書老人磕了磕旱煙,嘆聲道:“那今日咱們就說說他倆的故事。”
小店內,本還對著說書人不以為意的客人,忽然間都不禁全神貫注起來。
說書老人緩緩道:“這事還要從去年冬天說起。任意與邀月夫婦二人的來歷,天下無人知曉,可他們出現之際,正是‘金獅鏢局’的貨物‘金絲甲’丟失那時候。當時負責押運‘金絲甲’的乃是‘疾風快劍’諸葛雷,而他便是死在了邀月手中。”
辮子姑娘道:“金絲甲被他們得去了?”
老人搖頭道:“自那時起,金絲甲就消失不見,誰也不知道在哪。不過江湖上的人卻都認為是被他們夫婦奪去了。所謂‘要誅梅花盜,先得金絲甲’,只要得到金絲甲殺了梅花盜,不僅可以名揚天下,還有巨大的財富以及天下第一美人的青睞。所以那時江湖各路人物,紛紛找上了他們夫婦。”
辮子姑娘道:“那些人結果如何?”
老人道:“死了,都死了,一共七十八人,有綠林大盜,有武林新秀,有江湖前輩,他們全死在邀月手中。而女魔頭邀月之名,就此而來。”
辮子姑娘瞪著雙大眼睛道:“那邀月殺了這么多人,豈不是也得罪了更多的人。”
老人道:“正因如此,興云莊龍四爺便以此緣由,廣邀武林中的正道人士,想集眾人之人,誅殺魔頭,奪回寶衣。”
辮子姑娘問道:“他們一共集結了多少人?”
老人淡淡道:“這一次他們一共匯集了三百八十七位武林中人,甚至連少林護法高僧心眉大師,也帶著四位弟子去了興云莊。”
辮子姑娘吃驚道:“那他們夫婦豈不是大禍臨頭了。”
說書老人“呼”地將一口煙噴了出來,繼而長嘆道:“大禍臨頭可不是他們夫妻二人,而是那興云莊里的人!”
這次不等發問,老人就繼續說道:“將近四百人,各個都身負武功,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前輩高人,可誰也想不到結果竟會如此……”
辮子姑娘連忙追問道:“結果如何?”
老人肅然道:“不等他們找上門去,任意、邀月已先上門。之后,興云莊的地被血水洗盡,大院被尸骸鋪平,沒有一個活人再走出那扇朱紅的大門,除了他們夫婦。”
辮子姑娘驚呼道:“可我聽說少林心眉大師和四名弟子還活著,還有飛劍客與李探花也在莊內,最后都活了下來。”
老人哀嘆道:“他們的確活了下來,可是余下的三百八十七人,全死在了興云莊。”
辮子姑娘道:“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老人搖頭道:“飛劍客隱去了蹤跡,李探花也沒了消息,少林如今封山閉寺,天下間怕是已沒人知曉當日到底發生什么了。”
辮子姑娘問道:“他們夫妻呢?”
老人吟道:“‘行到九垓八埏處,臥看天地壽盡時’,這是任府門外一副聯對。據說前去興云莊收尸之人,在見著莊內慘狀后,皆被嚇得魂不附體,而后竟無一人敢去找他們夫婦復仇。”
說完后,老人喝下大碗酒水,繼續再抽起了旱煙。
而小店里久久沒有人聲。
忽然,紫面少年開口道:“故事雖然神奇,但他們夫妻二人卻也不見得有傳聞中那般可怕。興云莊所發生之事,誰也不曾見著不是。”
另一桌那高瘦漢子冷笑道:“當日發生什么雖已無人知曉,但那七十八人,還有‘青魔手’伊哭,可全死在邀月手中。”
紫面少年語住,一下子就沒了話語。
高瘦漢子一眼掃過堂內,緩緩道:“‘白毛猴’胡非、‘大力神’段開山、‘鐵槍小霸王’楊承祖、‘水蛇’胡媚和‘南山雙虎’韓家兄弟……你們也離死不遠了。”
韓家兄弟拍桌而起,大罵道:“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在這大言……”
語未落,聲立止!
起身的人忽然低頭坐下了,未起身的人不敢再起身,他們不是怕那高瘦漢子,而是怕那走進店里的人。
白衣白發,天下第一大魔頭!
任意一臉悠然的踱了進來,看了看說書的老人,又看了看沖著自己扮鬼臉的姑娘,然后坐在了醉死鬼的身邊。
這時,小店掌柜孫駝子突然從后堂走了出來,在他手上還拿著一柄如雪如玉的長劍。
人來的了跟前,任意開口問道:“修復不得?”
孫駝子搖頭道:“整個保定城沒有一個鐵匠辦的到,就連幾個名家我也問過。”
任意嘆了口氣道:“罷了。”
孫駝子點點頭,退了回去。
他退了回去后,出現在任意眼前的是一張白白凈凈,明媚照人的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著桌上的弦音劍。
“這是你的劍?”
任意點頭道:“是我隨身佩劍。”
辮子姑娘道:“它壞了?”
任意道:“劍刃斷了。”
本是雙很大的眼睛睜的更大了,她一臉驚奇的道:“它是如何斷的?”
任意淡淡道:“因為武功太高,所以劍鋒才承受不住。”
辮子姑娘露促狹般的笑容,問道:“那你說說你武功有多高。”
任意瞥了眼說書老頭,繼而笑道:“你爺爺這樣的人,我一指頭就能戳死他。”
老頭拿著旱煙的手忽地一顫,小姑娘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啐道:“你果然是個大魔頭,天下第一大魔頭。”
說著話,她也退了回去。
然而這個時候,小店里又來了一批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