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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四章 等待與煎熬

  秋日仍未落于山后,還未到黃昏之時。

  滿山紅葉中,黑衣人仿佛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無論是他,亦或者是他們,都沒有著急,黃昏漸臨,時辰也快到了,那個人一定回來,他們并不著急,卻情難自己,難免心中的情緒。

  黑色所象征的,是悲傷,是不祥,是死亡,而它所象征的意思,正如是一個劍客的一生。

  劍道之路,總是悲傷的,這是一條孤獨的道路,陪伴在劍客身邊的永遠是不詳之劍,直至死亡方能結束。

  然而持劍人又能得到什么?

  過程是刺激的,得到勝利的剎那,是得意,是得志,是歡愉,然后是慢慢似無盡的空虛與寂寞。

  謝天靈乃點蒼掌門,號稱天南第一劍客,平生縱橫南方,無一敵手,可是他卻曾在郭嵩陽手下敗過三次,每次都敗得心服口服。

  郭嵩陽也饒過了他三次,因為從第一次開始,在擊敗謝天靈的時候,他就得到了滿足,得到了充實。

  決出勝負的那一瞬間,總是最刺激的時候,

  謝天靈挑戰了他三次,每一次都給他帶來了不同的刺激感,這是郭嵩陽所追求的東西。

  空虛與寂寞是來忍受的,自從謝天靈再沒勇氣對他使劍后,郭嵩陽已經忍受了七年時間。

  而今他似乎可以從無盡空虛中得以解脫,又定然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與滿足。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得到!

  只要見識到那種他不可想象的劍法,只要這愿望能夠達到,敗又何妨?死又何妨?

  夕陽滿天。

  時候到了,而人也來了。

  依是那一身如雪白衣,依是那一臉悠然神情,依是那淡淡的笑意。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劍在他腰間,人已經來了。

  木葉蕭蕭,卻沒有足音。

  郭嵩陽一轉過身,目光立刻被人與劍吸引。

  他手里也有劍,劍雖還沒有出鞘,但劍意已在凝實,在沖激,在回蕩。

  任意道:“我來了。”

  郭嵩陽問道:“你就一個人來?你妻子呢?”

  任意淡淡道:“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飯。”

  郭嵩陽沉聲道:“他很信任你。”

  任意微笑道:“我本就是個值得被信任的人……當然,也許她們只相信我的武功。”

  郭嵩陽沉默了,任意也不打擾他,就那么杵在那里。

  片刻,郭嵩陽道:“你這樣的人,有過對手?”

  任意頷首道:“兩個,或者是三個,一個劍客,一個老頭,一個道人。”

  郭嵩陽道:“他們全死了?”

  任意十分平靜地,說道:“死了,他們都死了,三人都死在我劍下。”

  郭嵩陽忽然問道:“那么現在呢?”

  任意看著他,笑道:“我不想騙你,你還不配做我對手!”

  郭嵩陽緊握著鐵劍的手,已是微微顫抖,他語聲亦是非常激動的道:“所以,你這在可憐我?”

  任意搖頭道:“這世間無一與我抗手之輩,無一與我論道之輩,你不配,其他人更不配,但像你這樣的人,卻值得我拔劍,你可以死在弦音劍下。”

  郭嵩陽一字字道:“我只值得你拔劍?”

  任意額首,笑道:“這已經足夠你驕傲的了。”

  這番話說的,是如此的自然,是如此的自然而然;落在眾人耳內,仿佛也是這么自然一般。

  郭嵩陽死死的盯著他,目光銳如劍鋒。

  良久,他忽然笑了笑,道:“足夠了!”

  任意也笑了笑,已沒有了任何話語,兩個人都不說話了,但其他三個人都知道,這一戰開始了。

  郭嵩陽目光死死鎖定著身前之人,劍在手中,卻仍未出鞘,他似乎在等著什么。

  而任意亦然嘴角含笑的看著身前之人,劍在腰間,他好像也在等著什么。

  山坡上,孫小紅忍不住問道:“他們為何還不動手?”

  李尋歡沉聲道:“郭嵩陽在等個出劍的機會,他在等一個疏忽,在等一個破綻。”

  孫老頭淡淡道:“而任意只是在等郭嵩陽出劍。”

  孫小紅眨著眼,看著那悠悠然然的人,又忍不住道:“可是我怎么瞧那人身上全是破綻,郭嵩陽為什么還是沒有拔劍?即便是我都瞧出十八處破綻了!”

  李尋歡嘆聲道:“未曾直面他的人,永遠不知他予人到底是種什么樣的感覺。看似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但你根本難以出手。”

  孫小紅皺了皺眉,道:“我倒是什么也沒瞧出來,也沒感覺到什么。”

  孫老頭也嘆道:“正是因為有些人什么也沒瞧出了,所以他們都死了。”

  聽到爺爺的話,孫小紅瞥了下小嘴,問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覺?為什么對他會難以出手?”

  李尋歡喃喃道:“那是種既死的感覺,那種感覺好像就在告訴你,出手必敗,出手必死。”

  七個月前的興云莊中,他就曾有過這種感覺,所以那時候的飛刀根本沒法出手。

  孫老頭道:“郭嵩陽未拔劍,是因為只要劍未出鞘,他就還活著,他就仍未敗。”

  孫小紅無奈道:“那要這么等到什么時候?”

  兩人齊聲道:“等不住的時候。”

  又是‘等不住的時候’,現在孫小紅也明白了過來,隨著世間而去,一旦太久的話,郭嵩陽將永遠拔不出劍!

  他在忍耐,也似乎在煎熬!

  楓葉更紅,夕陽更艷,劍終于出鞘。

  既如他們猜想一般,郭嵩陽不能在等了。

  劍一離鞘,立即化作道光華,它燦爛,輝煌,而且美麗。

  光華在閃動,在變幻,輕靈飄忽,只要瞧見之人,都感覺劍光就好似在自己眉睫間,卻又沒有人能確定它到底在哪。

  它的變化,足可用不可思議來以形容,但就是這樣不可思議的一劍,竟是被一根指頭,輕輕的彈了回去。

  “叮!”

  劍光一折,如奇跡般忽然出現,又如奇跡般忽然折回。

  所有的動作與變化,都在一剎那間完成,也在一剎那間終止。

  這快如閃電,勢若雷霆的一劍,到了任意咽喉前半寸處,被一指彈回,“一指”實比“一劍”更令眾人震驚。

  指頭比鐵劍,比不可思議還不可思議。

  劍雖折,卻未止!

  劍意未盡,劍光尤在。

  劍比風更疾,穿林而過,帶著一陣凄厲的呼嘯聲,閃爍一道輝煌的劍光,鐵劍迎風揮出,一道烏黑的寒光斜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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