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斑跟著宦官快步的走進宮門,他認識前面領路的是皇帝的貼身宦官,于是問了一句“內侍可知何事?”,宦官不敢不答龐斑的問話,可又不敢亂說皇帝近前的事情,只能答道:“十萬火急之要事。”
十萬火急?
龐斑稍稍在心里一轉悠就大概明白了。如今國朝內外能稱得上“十萬火急”的事情怕只能是南面了。
這事今日一早龐斑就收到過來自南面的急報,是新上任的南面邊軍監察使主事官沈浩傳回來的,說關外極可能近期有大變,列舉了一些跡象。如今看來那份急報極可能不幸言中。
見到皇帝的時候皇帝揮手阻止了他的大禮,扔了一根銅條過來。
“先看看。”
展開銅條,飛快看完,龐斑心里暗道“果然”。
不過今日已經八月十六,戰報上是初十,中間隔了六天,這反應速度的確太慢了。不由的想起才調去南邊的沈浩,還是那小子有先見,情報渠道先行,不然豈不是會像軍伍這般滯后?
“左玉良請令了,按照規矩,他的家小需要盯緊,這件事由你們去辦。我要求左家直系一個都準離開你們的視線,但又不能讓對方明顯的察覺到你們,明白嗎?”皇帝的語氣生硬。
“臣明白。”
“另外,四方面軍都督的家小你也同樣盯緊了,有任何異動,及時上報。”
“臣遵旨。”
沉默了許久,皇帝無言,龐斑跪在地上也不敢起來,屋里寂靜。
半晌,皇帝才再次開口道:“南面兵鋒一到勢必皇城也有變故,你......約束好你手下的人,不該管的不要胡亂插手,守好你們的本分。”
“臣謹記。”
皇帝盯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龐斑數息才嘆了口氣讓其平身,揮手“退下吧。”
龐斑躬身退出去,匆匆的步履表明心里也是急切的。兵部的消息有明顯的滯后,這對的行動有很大的影響,他只能抓緊時間,同時也期望左玉良和四方軍都督們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添麻煩。
龐斑剛走,一名宦官便捧著一碗湯藥過來遞到皇帝的手里。楊修勝也跟著這宦官一起走了進來,眼睛瞟了那碗湯藥好幾眼,眼神無奈。
“你最近的藥量怎么又增加了?”楊修勝忍了幾天,還是沒忍住問。
“沒辦法,不加的話維持不了效果了。而且你也應該知道剛才那份急報了吧?局面要亂起來了,我得打起精神當好最后這一段時間的皇帝,不然愧對列祖列宗。”
相比起楊修勝的陰郁,皇帝表現得倒是非常灑脫,他受困于這一身的厄運數十年,沒有一天是輕快舒適的,飽受折磨猶如日復一日的酷刑,死亡對旁人來說或許是“大恐怖”,可對于皇帝而言無異于是種根本的解脫。
只不過解脫之前皇帝必須要把自己最后的職責盡到位,不然龐大的帝國怕是要留下霍亂之根。
以楊修勝的修為,即便之前沒在屋內,感知也能清楚屋里所說的一切,加上他也曾經醉心于這些權謀,自然清楚發生了什么。點了點頭,說:“你打算怎么辦?先安內?還是先攘外?”
“呵呵,為何要分先后?區區蠻族,就算受了楊延嗣等人這些年來的支持,可長達四十年的人口掠奪可不是白做的,加上他們東窗事發,蠻族不得已才提前起勢,準備能有多充分?
相比之下南面邊軍這些年來雖然逐漸糜爛,可主帥始終都是可用可戰之輩,基本的戰斗力還是能有保證的。如今只要左玉良不冒進,慢慢的利用戰爭的氣氛逐漸把后方的軍卒練出來,一點一點的往南面壓,大不了多花一些時間,最后的勝了必將屬于國朝。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皇帝眼神閃著自信的神色,他經營這個巨大的帝國數十年,又怎會不清楚帝國的底蘊?四十年來無戰事,讓帝國境內堆積了厚厚的家底。瞧瞧那些三天兩頭就能吃上一頓大肥肉的最普通的老百姓就知道,這么多人,肉食還不是靠糧食喂牲口喂出來的。
糧食都多到可以拿去喂牲口了,就該清楚靖舊朝如今官面上寬裕到了何種程度。
這些事情皇帝第一次對人說。而楊修勝也是第一次知道皇帝對于南蠻的真實想法。于是疑惑道:“這么說來左玉良也是你安排在邊軍道行總管的位置上的?”
“當然。左玉良很早以前就是我夾袋里的人了,只不過知道的人很少而已。他有能力,也夠忠心,對蠻族的局勢一直都有算計,如今國朝內也算對南蠻用兵的第一手人選。我還是比較放心的。”
“那你又如何安內?要知道南面兵鋒一到,國朝內部怕是很多事情都會趁機冒頭的。你準備如何處理?”
皇帝笑了笑,眼神更是放光,似乎不是一個將死之人,反而像是精神百倍。楊修勝想到一個詞:回光返照。心里不免黯然。
“大伯,你是經過我父皇登基的,那些事情在國朝的歷史上反復重演,看似血腥陰霾,可事實卻證明這是選擇明君的最有效最直接的辦法。國朝也正是在這一次次的鮮血洗禮中延續下來的。
所以,不管之后皇城這邊刮東風還是西風,我居中旁觀就是,誰能到我跟前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若是連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了,也沒資格繼承大統。只是可惜這一代中還是無有如大伯這般的修行天才,不然我這一輩子就真的沒有遺憾了。”
“你讓龐斑不準亂動,萬一有誰膽大包天怎么辦?”
“大伯是擔心他們沖擊皇宮?呵呵,他們沒這份膽子也沒這份能耐。龐斑不動,四方面軍就不敢動。楓紅山莊不動,周遭各宗門就不敢動。只要這些人不敢動,其他的人就隨他們玩好了。場地都是我給他們畫下來的。”
楊修勝搖了搖頭,沉默良久才道:“你和你的父皇的確很像,什么事情你們都看得很通透,做事之前總是將方方面面算計得明明白白。可惜......”
皇帝一口將碗里的湯藥飲盡,笑道:“千算萬算,算錯的就是當初不該接這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