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滿?”林琛的嘴角似乎動了一下,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在笑。接著說:“大人,秦海平一直對屬下不滿。當初他還是副千戶的時候就和屬下不對路,且本來匯安城千戶所的主官應該是我的,結果被他奪了去。
如今黑旗營在大人您來之前一直都如死水一般,我被秦海平發配過來的初衷就是混日子的,等以后一個“懈怠”之責就能把我貶了。所以屬下怎么做其實不需要去在乎秦海平的想法的。還請大人知曉。”
秦海平奪了林琛的位置?
沈浩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事。不過旋即稍微一琢磨也就清楚了。多半是因為秦牧走馬上任靖北鎮撫使,然后扶了自己的兒子一把,將本來應該上位的林琛給擠了下去。這件事做不得假的,他只需要回去花點心思簡單的了解一下就能知道真假。
這么看起來林琛的處境一定很不好。這也就給了林琛咬牙下注并且一把賭上身家性命的理由。
接還是不接?
沈浩沒有考慮太久,也不會糾結。就目前的情況,愿意投誠他這邊的他都持歡迎態度。但有個前提,那就是這個人身上的問題不能太復雜太齷齪。就像林琛,每一個罪都不小,都是“可殺可不殺”的那種,自白之后算是賭到了關鍵點上,沈浩倒是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之前說的“一刀切既往不咎”落實下去。
可若是那種“不殺不足以平憤”的人的話,那沈浩可不會為了所謂的“信譽”就針對這種壞蟲既往不咎。到時候絕對是照殺不誤。
講信用?大家都是成年人,又是干的這一攤子臟事,講信用的前提是大家都能接受。你都壞得流膿了還跟你講個屁的信用。
大家都是聰明人,正因為都懂這里面的套路林琛才會賭命,而不是傻乎乎的真以為沈浩說過“一刀切”就真的可以包涵所有既往不咎。
“這么說來,你這邊的日子不好過?千戶所那邊想要插手黑旗營?”
林琛已經把“投名狀”都遞上去了,自然不會在對秦海平那邊有絲毫的避諱,甚至就像是終于抓到機會可以吐槽了一般,臉上雖然沒表情,可眼里的閃爍的快意卻很明顯。
“大人,秦家在靖北的勢力很大,不論是商賈還是官員,靖北起碼有一半的人都和他們有牽連,暗中由秦家掌控的人也數不勝數。就拿別的地方會和不對路的地方衙門來說吧,秦家反其道而行,靖北地方衙門的主事官如今也是秦家的座上賓。
之前設立黑旗營的時候秦海平就將其當做排擠異己的地方,把所有外部條件都縮到了極致。在鎮撫使衙門的默許和縱容下,就連黑旗營的錢糧都需要先過一遍千戶所,之后才會分批次轉到黑旗營。反正就吊著你,要你吃不飽也餓不死。
不過自從之前靖西那邊黑旗營開始試點整合之后,情況就大有轉變。本來被克扣的錢糧也被千戶所那邊還了過來,秦海平還時不時的把我叫去安撫一下。但話里話外其實就是想要安插一些人手到黑旗營里面來。不過能拒絕的我都拒絕了,不能拒絕的都被我按在了不重要的職務上......”
沈浩感覺這就像是一個受了欺負的學生在向老師控訴自己的遭遇。同時還有一絲絲想要報復和拱火的意思在里面不難聽出來。
“這次大人您蒞臨匯安城,這消息就是那些被秦海平安插在黑旗營里的人傳出去的。秦海平故意來這一出其實是沒安好心的。”
沈浩發現和一個面部表情約等于零的人說話很費勁,因為你沒辦法從對方的面部發現端倪,只能從眼神里察覺情緒,可眼神本就復雜得多,也要費神得多。
沈浩用手指敲著桌面,沉吟片刻之后才道:“現在不是你該起小心思的時候。秦海平和秦家與你目前不要有交集。你先抓緊時間把自省自查的事情辦好再說。
另外,如果近期有人員損耗你盡量控制,不要鬧得太大,手尾也不要馬虎,盡量弄清楚,要有據可查。而空出來的位置也不要急著補上,先留著。”
“屬下明白。”
話不需要完全點透,有些事情也不能直白的講出來,拐彎抹角或者玄機暗藏是必須的,這樣可以避免很多麻煩,也可以給自己設置一些防范。當然,這么做的好處大部分是要算在強勢一方身上的,如今強勢的就是沈浩,對他有好處。
林琛也知道,但沒有半點異議,因為這本就是應有之義。
同意你借著這次自省和自查的機會消除黑旗營里的異己。但同時又不能做得太明顯,死太多人。這里面的尺度需要小心謹慎。
另外,殺人之后空出來的位置留下來給我。
林琛理解的是沈浩要往靖北這邊安插一些耳目。但實際上這并不是沈浩的目的,因為他在來靖北之前就已經收到了指揮使衙門的關照,說有一批皇帝的人等著安排。要求是盡可能的在各地一線辦差。所以沈浩才會要求林琛留一些坑出來。
后面的場面就慢慢趨于平和了,再無最開始的緊張。因為最關鍵的態度問題已經說清楚了,剩下的都是些過場,自然不需要在繃那么緊了。
既然還剩過場,那就不止是在公廨房里坐著,沈浩會有五天的時間呆在靖北,除了匯安城這邊,靖北主要的其它幾個大城他都會下去轉一轉。這些形成需要林琛來仔細安排,并呈上沈浩過目決定。
不過就算在匯安城黑旗營衙門這邊一圈轉下來沈浩也皺眉發現了許多問題。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這邊黑旗營衙門完全就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東西,修建得倒是有牌面,可里子里卻爛得一塌糊涂。
對于已經暫時加入沈浩陣營的林琛來說,他此時更坦然了,而不會忐忑,面對沈浩疑惑和責問,林琛的手一攤:“沒錢。”
修黑旗營衙門的錢糧是直接撥付到施工上的,所以這處衙門起得很有牌面沒有偷工減料。但也僅此而已了。后面的錢糧被千戶所掌握著,摳摳搜搜的沒把人餓死都算不錯了,你還想怎么樣?
所以不論是地牢還是案牘庫里面都是一片蕭瑟,更別說武庫和丹房了,完全就是一個空架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