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云霧山北側,有一座修建在紅葉林中的碼頭,凋零的紅葉遮蔽著朽木,三道身影行走在爛木上,發出吱呀作響的聲音。
“呼,終于走出來了。”
宋植哈出一口白霧,耳邊水波蕩漾之聲已經俞漸清晰。
江雅臻更是興奮的跑在最前面,踩出咚咚咚的響聲,張開雙手開心的笑著。
經過兩日的相處,宋植和朱吾世對江雅臻已經熟悉了,這個第一印象冷漠排外的少女,其實本質非常善良活潑,不知為何要給自己套上一層偽裝。
“年輕真好呀...”
宋植看著江雅臻的背影,打了個寒顫,將披風裹的更緊了些。
他突然想起,這個世界里的自己才十七歲而已,偏頭看向水面上美不勝收的容顏,他旋即進入了更深層次的思考。
恩...那不能自稱老胳膊老腿了,這是..太嬌弱了?
很快,三人走到了木棧的盡頭,碼頭邊只系著一搜小船,那位船夫的斗笠壓在臉上,正倒在船上酣睡。
“船家,醒醒!”
江雅臻故意湊到船夫頭頂,大聲喊道。
船夫被嚇得渾身一震,一手伸到水里撈斗笠,一邊匆忙回頭看向碼頭。
“你..”
這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身強力壯的,此時下巴微張,一輩子沒娶親的他頓時被江雅臻的容貌給吸引了。
越過江雅臻向后,是一個高大英俊的橘發年輕人和一個...
和一個鳳目微垂,氣質清冷的消瘦女子,如果說江雅臻是難得一遇的美人,那這位簡直就是不惹塵埃,像個...沒錯,像天上的仙子。
宋植可不知道船夫內心這么多戲,只是瞥了一眼船夫,船夫就瞬間偏過了頭去,連水里的斗笠也不撈了。
“三位大人,這是去哪兒啊?”
船夫趕忙站了起來,一步跳上碼頭,邊解繩子邊熱情的開口。
得益于云霧山少妖怪,這些山腳下的船夫還能經常接到進山游玩的旅人,只是天氣漸寒,再有一月便要下雪封山,他現在是什么客都接。
朱吾世開口了,簡單地三個字:“不夜城。”
船夫露出標志性的難色,緩緩開口:“大人,不夜城在下游深處,這個季節水流湍急,只怕我這小...”
他突然停住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朱吾世手里的銀錠。
掂量了一下銀子,朱吾世瞟了他一眼,冷笑道:“繼續說啊。”
船夫拍了拍胸脯,講話頓時大聲了起來:“我這小命就是大人的了,不瞞您說,我這船雖然小,但是堅固的很,就算...誒您慢點上~”
朱吾世已經先一步踏上了船,方便在船上接引著江雅臻和宋植。
等三人上船后,船夫便解開繩子,跳上了船只拿起了槳,識趣的走到了船頭。
長槳一頂,木船便離開碼頭,劃入了南香河中。
船只分為三節,朱吾世坐在中間,江雅臻和宋植坐在船尾,用手輕輕沾著清澈碧綠的河水,疲憊的宋植好想就這么睡上一覺。
“你把手放水里,不怕河里的妖怪吃掉么?”
朱吾世突然開口,這可真把宋植嚇了一跳,趕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卻發現朱吾世嘴角帶著笑意。
江雅臻用腳踢了踢朱吾世,嗔怒道:“南香河首尾都有斬妖師布控,哪來的妖物,你莫要嚇唬宋植。”
經過兩天的相處,她總算不叫宋小植了。
船夫看到三人嬉鬧,不禁對著朱吾世的背影感慨道:“這年輕人...年少不知腎寶貴,老來空虛獨流淚啊。”
不一會兒,朱吾世開始閉目養神,江雅臻也倚靠著船側安靜下來,宋植才得空整理長生道觀老道士的回憶。
在妖氣被妖狐徹底吞沒的那一剎那,老道士的一生如走馬燈一般在宋植的腦海中閃過,不是很詳細,但是很深刻。
那是一位名叫姬徒的年輕人,他從出生起便在京城一處高墻大院內關了十五年。
似乎就連這個名字,也是他人所賜。
突然某一天,他被人當垃圾一樣丟出了大院,彷徨無措的姬徒行走在雪夜之中,于饑寒交迫即將死亡的時候,被一個老醫生所救下。
老醫生對他很好,傳授他醫典病理,而他也在大難不死后,發覺自己覺醒了一種無需藥方,即可治療他人的能力。
漸漸地,他們醫館的名氣起來了,很多達官顯貴都慕名前來,對他是一口一個恩公。
一天深夜,一位樣貌高深的老者拜訪了他,在對老者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后,這個老人只留下:緣慳命蹇,非天賜福八個字,和一本名叫“春之訣”的功法,便離開了。
僅僅兩日后,醫館遭遇襲擊,包括自己的師父在內所有人都被滅口,而自己則在神秘高手的保護下離開京城,開始了自己顛沛流離的一生。
在旅途中,他的實力也慢慢提升,直到非常接近朝廷劃分的一品高手,也曾想過回去替師報仇,只是人到中年,這份恨意早已不足以支撐他以命相搏。
于是途徑一地云霧山時,他被鄉民的質樸所吸引,選擇成立道觀,隱居山中。
本來因為木之賦能活到一百五十歲的他,僅短短一甲子后,便因為常年透支‘賦能’而身體衰退,最終在一百歲的當天,眾叛親離墮落成魔。
宋植皺起了眉頭,老道士記憶很零碎,那些幾十年前的人物更是只有輪廓沒有虛影,記憶中最清楚的便是他與兆妖的對話。
異變前夜,他確實是拒絕了兆妖的‘提議’,即便是第二日他含淚吞服那毒藥,也不甘心就此淪為妖物的傀儡。
所以他留下了懷善,忍住不殺懷善,便是他對自己最大的克制,無時不刻不再提醒自己不要徹底沉淪。
宋植摸了摸胸口,那紙信封在老道士的記憶中非常重要,自己還沒來得及偷偷看,究竟是什么呢...
京城在姬徒的印象中非常可怕,是他一輩子不愿提起的出生之地,宋植不禁很好奇那個老道士眼中高深莫測的老者是誰。
不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當年的老者恐怕早就離世了。
這時,一陣輕哼打斷了宋植的思緒。
宋植偏頭望去,原來是江雅臻在哼歌,啊這...好像前世的山歌啊。
江雅臻見宋植醒了,笑了笑問道:“宋植,你會唱歌嗎?”
“會一點吧。”
宋植取下斗笠,用手捋了捋額前的碎發,隨口答道。
“那你給我唱唱唄?”江雅臻來了興致。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怎么聽起來像哄小孩的,要不我教你唱我家鄉的歌吧。”江雅臻打斷了宋植的朗誦,說道。
宋植一愣,好家伙,你剛才那山歌聽得我都想扭秧歌了,就這還教人呢。
怎么說自己也是經歷了華語巔峰二十年的半個麥霸,這是非要我露兩手咯。
清了清嗓子,宋植看著平靜的河面,朱唇輕啟:
“風到這里就是粘..”
“黏住過客的思念..”
“...”
“不懂愛恨情仇煎熬的我們”
“還以為相愛就像風云的善變...”
得益于空靈的嗓音,宋植瞬間進入到了忘我的狀態,天地寂靜下來,只有悠揚的歌聲在河面回蕩,連朱吾世都忍不住睜開了眼詫異的望來。
身側江雅臻更是呆住了,她看著宋植颯然的側顏,下意識跟著唱到:
“愛有萬分之一甜”
“寧愿我就葬在這一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