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邁上臺階的宋植聞聲頓步,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緩緩回身望去。
當看清發聲之人后,宋植黛眉微顰,心中同樣疑惑不已。
怎會是他!?
此人既不是江雅臻也非霍淵龍,而是山下小鎮的年輕掌柜,韓秀琛。
韓秀琛見宋植停步,便趕緊加快了腳步跑了過來。
“哎喲,真是宋姑娘你吶,太好了太好了,不然在下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韓秀琛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忙不迭的說道。
宋植則是上下打量著這小子,問道:“你怎么到這的?”
再次認真觀察后,宋植確定這家伙真的沒有一點靈力波動,且血氣盎然不似鬼物妖魔,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普通人罷了。
可這是何地?豈是一個普通人能擅闖的。
“害,這就說來話長了,在下也是糟了無妄之災。”韓秀琛嘆了一口氣,解釋道。
黃昏時分茶室來了一伙修士,順道跟他打聽這東荒大墓所處的荒山在何處,接著把他擄了去帶路。
何曾想這剛一到荒山,便碰上了大墓現形山火驟起,他不敢學那些化神修士一樣冒著山火闖下山,就這么被困在了山上。
“我觀你好像也沒被燒著啊。”宋植繞了一圈,好奇的問道。
韓秀琛訕訕笑了笑:“宋姑娘哪里的話,我這種俊后生若死在這種地方,豈不是寒了姑娘們的心。”
見宋植還是一臉狐疑,韓秀琛只好說出實情。
“那伙人中有位用水法的高人,在下躲在水陣之中才免于被山火灼燒,且冒險先一步踏入那扇門,這才保住一條小命。”
“不過這兒就我一個普通人,若留在這橫豎還是死,宋姑娘人美心善,可否帶在下出去?”
宋植了解到來龍去脈后,這才點點頭收回了目光,指了指殿前的石碑說道:“那你看過那塊碑文了么?”
“在下自然是看到了。”韓秀琛還想說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既然看到了,那...”宋植帶著韓秀琛來到了那扇白色的生門前,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那你還不快點出去,這里比你想的還要危險。”
就這么一會功夫,宋植已經感覺到有不少人正在朝這邊望來,眼神絕對算不上友善,平臺上至少有二十多位二品修士...
誰知韓秀琛卻死活不愿進生門,唰的一下跳到旁邊,見宋植疑惑不解的樣子,他猶豫了一會說道:“宋姑娘,我想和你一起進死門。”
“你要進死門?”宋植雙手抱胸,腳尖輕點地面淡淡的‘提醒’道:
“那碑文寫的清楚,是生是死,只有這一次選擇的機會,你為何想不開?”
見韓秀琛還是猶猶豫豫的模樣,宋植不再掩飾,直接了當的開口道:“說罷,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說的話,我就先走一步,留你一人在這兒了。”
見宋植抬腳欲走,韓秀琛只好扯住他的衣袖,無奈的開口道:“非在下有意相瞞,宋姑娘....其實我天生有預知危難的能力,你若帶我一同向前,想必對你也有幫助的。”
似乎怕宋植不信,韓秀琛拉著他走到一旁,用手指了指身側的十扇門,低聲說道:
“這九死一生門,實際上卻是九生一死,若踏入這扇所謂生門,那才是危機四伏,乃十死無生的絕境。”
“果真如此?”宋植一驚,有些拿捏不準韓秀琛話中真假。
韓秀琛也不意外,繼續說道:“在下騙誰都不會騙宋姑娘,相反這九道死門,后面雖有危機,但才是真正的生路,否則我也不會要求進死門了。”
宋植看了看韓秀琛認真的眼神,對他所說的話倒是信了幾分,且自己本來就要進死門繼續探尋,也不影響什么。
若這家伙真有預判危難的能力,在這個地方倒是個不錯的助力。
“跟我來。”
宋植余光瞥到有人正向自己快步走來,于是拉住韓秀琛的手腕,隨意推開了身邊一扇黑門,跨入其中。
轟咚咚、轟咚咚咚!
將宋植從黑暗中驚醒的,是一片讓大地震動的馬蹄聲。
睜開眼的宋植立刻準備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結果卻真的如一條擱淺的魚兒般原地抖了一下,當下只好撐著地面爬起來,機警的看向四周。
這么一望,宋植瞬間呆住了,因為此刻的他處在一片廣袤無垠的褐色黃土上,四周全是隨風而起的沙塵,塵霧中隱約可看見黑壓壓的輪廓,似乎是一隊騎兵在向這邊沖來。
而自己的身邊同樣是一群身披甲胄的士兵,各自抱著自己的兵器癱坐在自己身側,表情萎靡疲憊,腦袋或手臂上或多或少包著白布,血跡尚未干涸,似乎是一支傷軍。
再看向自己,同樣穿著一身精鋼所制的甲胄,甲胄內是水藍色的內襯,頭戴將盔腰系銀刀,若非身處敗軍之中,想必端的是個威風凜凜。
宋植握了握拳頭,二品境界的那股力量感蕩然無存,自己就像是尚未踏足修行路的普通人,倉促之下還有些不適應。
“這是...幻境?”
宋植趕緊抽出銀刀,借著锃亮的刀背看向自己的臉,接著無奈的將之放下,一臉無語。
“靠,換湯不換藥,都是幻境了就不能安排個項羽的魁梧身材么。”
不過宋植卻看清了自己的刀柄處,有一個‘淵’字,不難猜測自己所處的勢力,應該是大淵國的一支殘部。
說話間,宋植看著遠方的兵馬越來越近,心情不禁也沉重了起來,不知道這隊兵馬究竟是敵是友,若是敵人,就憑自己身邊這些殘兵敗將...
而自己身邊的士兵們也陸陸續續站了起來,宋植放眼望去,這些人無論是肢體動作還是音容相貌都宛若真人,很難不去懷疑自己并非進入了幻境,而是被傳送到了大淵國某個戰場。
“竟如此真實...”
不過懷疑歸懷疑,宋植還是堅定自己是處于幻境中,畢竟作為軍人中的小統領,一定是個修士而不可能是凡人。
若這么說...那現在是何年代?
就在宋植琢磨的時候,他身邊一位謀士打扮的人小步跑來,此人披著輕甲卻沒有武器,比了個躬身禮問道:
“將軍,這隊兵馬來路未知,此刻我部又受創嚴重,不如先行撤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宋植瞥了眼他,發現這人面色凝重言語誠懇,尤其是眼底那股焦急是掩飾不住的,當下不禁生出要聽取其意見的想法了。
不過宋植又看了眼只剩二里的那隊騎兵,本能告訴他此刻退走絕非良策,初來此地這是第一個事件,即便自己修為暫無,也并非不能一戰。
最關鍵的是,以此刻軍士們的狀態,如真的一心要走,恐怕大多數人都得丟下性命,只有自己在內的極少數人能逃出升天。
想通后,宋植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不少軍中令語,抽出銀刀大喝一聲道:
“眾將士聽令,生死有命,盡隨本將上馬迎敵!”
說話間宋植率先蹬上身旁的馬背,先拿長刀作劍用,目光炯炯的遙望著已經愈來愈近的騎兵,身后也傳來一陣披甲上馬之聲,這支軍隊在宋植的率領下嚴陣以待。
很快塵霧中的那只騎兵中有一根箭矢射出,直直射入宋植身前的土中,箭翎顫動不止,呈赤紅色。
方才還勸宋植退走的謀士頓時大喜,喊道:“是我們的人,是援兵到了!”
噠噠噠、
那只騎兵也放緩了腳步,并沒有沖殺的意思,顯然也是早已知道此地是宋植的部隊。
為首一騎穿著厚重的鎧甲,頭戴牛角戰盔,披著藍色厚布披風,一勒馬繩揮手停下了身后的騎兵,出聲大喊道:
“徐朗,前線大戰正急,你何敢率部避在此地?”
宋植一愣,他看得出這個將軍是在叫自己,再看到這些將士們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很正常,明白了估計他們與自己看到的面孔,并非相同。
通過這個名字宋植腦袋里突然又閃出了一些記憶碎片,應該是屬于這個名叫徐朗的。
自己是大淵帝國,東征龍之軍一員偏將,前日奉命率兵奔襲敵軍糧倉,卻不料遭遇沙塵席卷,一番交戰后損失慘重被迫遁逃,這才逃到了這片荒土暫且休整。
而身前這位則是左將軍袁封,這架勢...恐怕是來興師問罪的。
照著腦海中的話術,宋植收起長刀沉聲道:“稟將軍,末將去時突遇天變,又中設伏損失慘重,這才不得已退到此處暫保殘兵,風沙太大聯系不上本部兵馬,實屬無奈。”
“哼!”
左將軍袁封不吃這一套,大手一揮道:“這些話日后再說,現在有天大的要事,給你們一炷香整頓好,即刻隨本將出發。”
宋植揮了揮手示意副官去知會士兵們,自己則是策馬上前,問道:“將軍,咱們這是急著去?”
牛角盔下的袁封斜睨而來,淡淡道:
“那東方皇朝求來了西楚,南蜀增援,三路大軍共圍東皇城,我等要集結城外兵力奇襲其中一方人馬,為大將軍的本部殺出一條出路。”
宋植聞言一怔,瞳孔也不自覺的震動起來。
西楚,南蜀...東方皇朝?
宋植突然想起來他初到東荒時,霍淵龍就給自己講過,很久之前的東荒就叫東方皇朝,是被大淵國所滅才并入了大淵。
那他現在是...穿越到了當年攻打東荒的戰役?
大將軍...
宋植搖了搖腦袋,即便自己能想起一些事情,認出眼前這位左將軍,但對這個大將軍卻沒有什么印象。
“宋姑娘...”
就在宋植苦思冥想時,一旁突然有道細微的聲音傳來,宋植立刻睜眼看去,這才發現袁封所率領的軍隊中,有一人正朝自己這邊張望。
“韓秀琛!”
宋植頓時大喜,見袁封并沒有理會自己,便向著韓秀琛那邊策馬靠近,此刻的韓秀琛同他一樣都是身著將鎧,看模樣也是一員校尉。
見宋植靠近,韓秀琛也鞭馬向前了兩步,示意宋植放低聲音:“宋姑娘,這兒還有別人呢。”
聽到韓秀琛這么說,宋植頓時領會了他的意思,這里的‘別人’,指的應該就是進了死門的其他修士。
再次看向軍中,果然能看出這些軍士中有些人目光微瞇,正在打量著自己。
“你怎么也在這?”宋植察覺到了不對,問道。
韓秀琛指了指自己頭上的將盔,回答道:“和姑娘你一樣,都是殘兵敗將的隊伍,被前面那個牛頭人給招攬了。”
“你怎么知道我這是支敗軍?”宋植感到不可思議。
韓秀琛眨了眨眼,用大拇指往后比了比,笑道:“因為這兒的人全都是。”
宋植這才恍然大悟,看來他們走進死門后,都會有一個相對應的身份,而這位袁封則會一一尋到他們。
看來自己沒有選擇率少部分人遁走,確實是個明智之選。
很快宋植的這支軍隊便整備完畢,加入了左將軍袁封的大軍之中,宋植和其他幾位修士此刻都是將領之身,自然地跟在了袁封的身后,向前方繼續奔馳而去。
宋植回頭望去,粗略的一看,這支軍隊約莫有三萬余人,馬蹄之下塵土喧囂,聲勢浩大。
其余幾位修士竊竊私語起來,而宋植和韓秀琛同樣低頭交談,交換著信息。
韓秀琛對史書比較了解,通過袁封的話可以推斷出這多半是災變之前,大淵國的最后一場戰役,東皇決戰發生的年份。
此戰過后,隕石墜入北海,天地迎來了翻天覆地的大變,進入了下一個時代。
“宋姑娘,你說這是幻境還是我們真的...?”韓秀琛不解的問道。
宋植收回了目光,思忖片刻后回答道:“這些無關緊要,不過...”
“這個時代...應該和墓主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就在二人望著漫天黃沙,無名飛馳的時候,前方的探子突然大喊一聲:“前方發現殘部!”
“走!”
左將軍袁封大喝一聲,調轉馬頭向那個方向沖了過去。
剛起步不久宋植就已經遇到過兩個殘部了,應該都是穿越死門的修士,不過那兩位修士在發現自己修為全無后都選擇了拋棄部下,帶親兵竄逃,因而沒被納入大軍之中。
不過眼前這支并沒有逃,甚至早早的率著部眾等候著,在袁封大軍靠近三里地時主動出擊,來勢洶洶。
“我靠,哪個好漢膽子這么大?”韓秀琛不禁一拍手,贊起這位仁兄的勇氣。
殘部最多兩三千人,不僅不逃還敢和三萬大軍對沖,實在是真硬氣。
宋植也有些吃驚,不過當那為首一騎靠近不足一里后,他終于看清了那人的樣貌,頓時心里一咯噔,大聲呼喊道:
“別沖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