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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跨越時空的交談

  “閃開!”

  宋植眼疾手快,伸手將韓秀琛給拉到一旁,下一瞬半截房梁便轟然墜下,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只是個開始,大殿依然震顫不止,連腳下的青銅鹿臺都龜裂開來,生出了可怖的巨大裂縫,幸虧在場的都是二品修士,不至于跌的東倒西歪。

  但很快他們的臉色也變了,因為一股巨大的壓力慢慢浮現,仿佛肩上扛著千斤擔,雙腿如灌鉛般沉重,行動都變得遲緩起來。

  甚至連霍淵龍都皺起了眉頭看向腳下,他能感覺到這并非壓力,而是一股從下方而來的引力,仿佛要將人給壓在地板上才罷休。

  就在鹿臺即將崩潰的瞬間,大殿前方的那面黑龍旗幟也產生了異變,只聽得一聲龍吟聲響徹此地,那黑龍竟從畫中飛出,騰挪躍上了高空,張牙舞爪龍須飛舞,咆哮不止。

  在場的眾人都被嚇住了,因為這可不是幻境,怎會有這么一條黑龍出世,且模樣駭人,以他們現在勉強站住的狀態,若被這黑龍攻殺...

  霍淵龍不以為意,喝口酒的功夫瞥了眼周圍的人,喊道:

  “瞧把你們嚇得,這不過是墓主人的障眼法罷了,妞照泡,舞照跳!該干嘛干嘛!”

  結果他話音剛落,這鹿臺終于承受不住這股壓力,在一片驚呼聲中徹底坍塌,眾人皆跌到了殿中的地磚上。

  宋植順勢半蹲在地卸去身上的力量,接著猛地站起來尋找其他人的身影,地動山搖還在繼續,得益于日夜在瀑布激流下修行,宋植此刻雖然不能如往日健步如飛,但步伐依舊穩健。

  很快宋植找到了江雅臻,以及毫發無傷的韓秀琛,但卻沒看到霍淵龍的身影,想必是隨著崩塌的鹿臺摔到了另外一邊。

  “快看!”

  江雅臻拉了拉宋植,指向方才黑龍飛出的那副畫,只見黑龍離開的畫面出現了一個白色的空洞,散發著祥和的微光。

  “這是出路。”宋植呢喃道,接著注意到腳邊開始出現了裂縫,整個大殿出現了將要被撕裂的跡象。

  “快走!”

  宋植趕忙出聲,結果發現韓秀琛已經先一步跑走了,連鞋子都跑掉了一支。

  “這小子...”

  宋植和江雅臻急忙追了上去,殿中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畫中的變故,紛紛向那邊蹣跚沖去,宋植看著韓秀琛的背影和江雅臻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訝異,這家伙不是個凡人么,怎么完全不受影響。

  莫非這壓力只針對修士?

  殿中的裂縫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宋植和江雅臻只好不斷繞路,騰挪跳躍向那副畫沖去,但就在二人準備躍過又一條裂縫時,異變驟生。

  身前這道一人寬的裂縫突然擴大半丈,最要命的是引力又一次變大了,江雅臻面色一變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無助的向深淵中跌落而去。

  突然一只纖手適時的抓住她的手腕,江雅臻的額頭經過方才的一剎那已經密布起冷汗,僵硬抬頭望去,發現正是宋植抓住了自己。

  只是還沒來得及露出喜色,江雅臻就發現宋植的面色漲紅,再仔細看去,才注意到宋植的另一只手也只是堪堪扒住了上方的碎巖,似乎隨時都要脫落般脆弱。

  “小植!松開,快松開!”江雅臻立刻焦急喊道。

  “這樣我們都會死的!”

  宋植抿了抿嘴,他自然也感覺到手中巖石的脆弱,可都已經抓住了江雅臻的手,有一絲機會都不會輕易讓她死在自己眼前。

  “別喊,聲音會共振!”宋植立刻出聲提醒道。

  結果下一秒,大地顫動,宋植的身軀在半空中都蕩了起來,更別說還拉著個江雅臻,簡直驚魂動魄。

  “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們啊!!!!”

  宋植也不管那么多了,立刻扯著嗓子大聲叫到,他就快支撐不住了,深淵之下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扯著自己向下拖拽。

  隨著石頭離開巖壁的清脆聲響起,宋植的聲音戛然而止,只來得及暗吞一聲唾沫,整個人向下慢慢仰倒過去。

  就在這時,一雙手突然從懸崖上伸了出來,險之又險的拉住了宋植的手腕。

  宋植驚喜的抬頭看去,卻微微一愣,因為來人不是霍淵龍,竟然是韓秀琛。

  韓秀琛對著宋植咧嘴一笑,眨了眨眼道:“宋姑娘,你手腕好生滑嫩,在下差點被握住。”

  宋植這回真服了這人,都這種時候了還能貧嘴,忙說道:“來得正好,快,快拉我們上去。”

  韓秀琛點了點頭,嘗試的提了一下,但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勁也紋絲不動,只好如實說道:

  “在下....一次拉不動你們兩位啊。”

  宋植抿了抿嘴,自己一只手還要抓住江雅臻騰不出來,依靠韓秀琛一人拉動自己兩人顯然是為難他了...

  想到這,宋植輕吐了一口氣,腳尖蹭在巖壁上微微借力,大喊一聲:“接住她!”

  說罷宋植輕喝一聲,將江雅臻奮力向上甩去,但礙于這無處不在的壓力,只能把江雅臻抬到與自己并肩的高度。

  韓秀琛眼疾手快,立刻空出一只手去抓住江雅臻,雖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是整個人差點被帶入了懸崖。

  “小植,你要做什么!?”江雅臻預感到不妙,立刻伸手去抓宋植。

  宋植看出上方的韓秀琛一手抓一個人非常吃力,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一副想說話,但怕一說話就泄力萎掉的模樣。

  “不用擔心,我有佛祖保佑,沒事的。”宋植說話間用手拍了拍韓秀琛的手背,叮囑道:

  “快把她拉上去,你們速逃。”

  說罷宋植猛地將自己的手腕抽出,整個人頓時倒墜而下,在陣陣龍吟聲中朝無盡深淵掉落下去。

  直到看不見上方的光芒,宋植才轉過身來,狹長的眼睛逐漸微瞇,長發飄揚不動聲色。

  實際上,宋植早已感知到了這裂縫的不尋常,那是體內太上神焱興奮的呼喚,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東西在下方等待著他。

  最大的機緣還沒出現,恐怕就是留給有緣人了。

  而懸崖上的江雅臻,愣愣的看著宋植消失的身影,目光眨動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韓秀琛給拉上了岸。

  韓秀琛氣喘吁吁的擦了擦汗,搖了搖頭感慨道:“宋姑娘真乃女中俠士,俠義并存的完美之人,只可惜....唉!”

  說罷他便撐地而起,看了眼上空盤旋的黑龍,對江雅臻說道:“江姑娘,這里太危險了,難過也等出去難過吧,否則你死在這,宋姑娘泉下有知也不會瞑目。”

  突然一聲踐踏傳來,霍淵龍出現在二人身側,一巴掌給韓秀琛的后腦勺來了個脆響,大聲問道:“你在胡說什么,她人呢!”

  見江雅臻目光滯然,韓秀琛也是捂著腦袋一副委屈,支支吾吾的模樣,霍淵龍立刻快步走到了懸崖邊向下看去。

  意識到發生什么后的霍淵龍抿著嘴,大力將頭發從前捋到后,最后猛地一揮拳道:“他媽的,我真是該死!”

  說罷他絲毫不猶豫,直接邁步向深淵躍去。

  而就在霍淵龍準備以身犯險去救宋植的時候,那畫卷之中的光芒突然大盛,一股無法抗拒的引力將他們每一個人都給吸了過去,只留下霍淵龍不甘的咆哮....

  黑暗的深淵里,宋植正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這暗無天日的峽谷中竟有無數的熒色光點閃爍,如飛舞的螢火蟲環繞四周。

  如預料中一樣,他并沒有啪的摔成一張餅,而是如漂浮一般緩緩落沉,不知過了多久,宋植慢慢舒展開身體,腳尖終于輕點地面。

  站定后,這些流光為他鋪開了一條美麗的引路,宋植遵循著指引,踩著濕噠噠的碎石,走到了盡頭。

  橫在他眼前的,是一扇腐朽的木門,那木梢已成爛柯,宋植的手指剛一觸碰便化為粉屑散落,仿佛它存在的意義就是等一人前來。

  宋植心有所感,不再猶豫,雙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呼...

  只是人未走進,卻是一陣微冷的寒風迎面吹來,吹動了宋植鬢邊零碎的秀發,風中帶著一股清新的香氣...

  宋植睫毛微動,抬眼看去,此處竟是一間小院,院中栽種了幾株梨花樹,這香氣正是梨花的清香。

  而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樂聲,如夢里笙簫奏舊樂,讓宋植恍若隔世。

  院中有積雪,宋植抬頭看去,只見高處竟是積云蔽日的天空,雪花如碎絮灑蕩而下,為天地蒙上了一層銀幕。

  而屋檐下的臺階處,已有一道背影默默佇立,等待良久。

  他穿著單薄的黑紋薄袍,身材高大卻有些佝僂,一頭枯槁的白發隨意地向后倒去,似乎是聽到了身后的響動,挪動腳步慢慢轉了過來。

  宋植瞳孔一震,眼前之人雖然蓄著濃密的胡子,眼角傾斜動作遲緩,連霸氣的金發都變得蒼白,但那雙銳利的眼神仍舊清澈,英姿難消。

  大將軍,銜龍。

  見到宋植的模樣,這位年邁的銜龍將軍也怔住了,那飽經世事,深邃的眼眶中竟然泛起了水光,接著不著痕跡的抬袖擦去。

  “公主不必驚慌....老臣早已是泉下黃土,來吧。”

  說著,年邁的銜龍便先一步坐在了臺階上,看向宋植,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

  宋植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里一番思索后輕手輕腳的上前,小心的坐在了銜龍的身側。

  一老一少的二人并肩而坐,看著小院中的雪景怔怔出神,相顧無言。

  最后還是銜龍先開口了,他側頭看了眼宋植渾然天成的側顏,眉尾輕輕舒展開來,似乎是心有欣慰,接著他掃到了宋植的胸前,不禁愣住了。

  “公主,你瘦了。”

  “哦?有嗎?”宋植回過頭注意到銜龍關切的目光,再低頭看去頓時明白了銜龍話中的意思,趕忙抬起膝蓋與胸緊緊相貼,再用雙臂環繞后匆忙解釋道:

  “那什么,其實我還在發育。”

  宋植說完自己都紅了臉,但在這位銜龍將軍面前也不敢自破身份,鬼知道機緣會不會變懲罰。

  銜龍也沒繼續說,而是深深地看了眼宋植,便扭過了頭,嘆道:“老臣臨死之前也未曾想到,竟真有這么一天,能再次看到你出現在這世上。”

  宋植見銜龍說完這句后久久不言,知道他是在等著自己發問,于是思忖片刻問道:“那日大將軍你跌入谷底,是如何生還的。”

  銜龍聞言嘴角微微一勾,再次側目看向了宋植,接著用手在臉上輕輕一抹,便變回了年輕時英武非凡的面容,那頭金發也重新生了出來,笑道:“公主不必拘謹,換成這張臉,你應該會輕松些。”

  宋植暗暗吞了一口唾沫,剛才還是個慈祥的老爺爺呢,你這樣我反而壓力更大了好吧。

  銜龍語氣幽幽,耐心的解釋道:

  “那晚我確實跌入了暗河,但是運氣不錯,被回潮沖到了一處淺灘僥幸未死,只是渾身俱傷動彈不得,靠著飲水吃蟲,苦苦煎熬了七日。”

  “直到第七日晚...”

  銜龍目光追憶,聲音越來越低。

  “一股無與倫比的靈壓從天地間呼嘯而過將我驚醒,接著我的身體開始冒出了火光,可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反倒是那些傷口都緩緩地愈合了,僅半日,我不僅傷勢全無,甚至獲得了一股前所未聞的力量,一百年后,我們將它稱為‘賦’。”

  宋植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這可是初代強者的親身經歷,世間都難有這種古籍,更別說由大將軍銜龍親口說出。

  這可是活了兩百余年,壽終正寢的人族極限強者。

  “也是因為我的‘賦’過于霸道,即便我主動回京請罪,陛下仍然赦免了我的大罪,命我重掌大軍,而我也發現,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天地卻變得陌生了起來。”

  宋植聽到這算是明白銜龍墜崖后的故事了,不知為何聽到他沒事,下意識心中松了口氣,接著好奇的問道:“太初古國沒有回過頭來打咱們么?”

  銜龍搖了搖頭:“太初因為毗鄰北海,收到的波及最深,加上內憂外亂朝綱不穩,并沒有發兵來討伐我大淵,反倒在區區十五年后便率先覆滅,成了一片冰封死地。”

  “冰封死地?”宋植皺起了眉頭。

  “是。”銜龍手托著下巴,閉目搖頭道:

  “在聽聞太初一夕覆滅后,正在舉兵伐楚的末將即刻率五部三十萬大軍,星夜馳往欲救出公主,無論是生是死。”

  “可當我們抵達了瑤都,卻發現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瑤都,竟然全都被黑色的玄冰所覆蓋,一股非常詭異的氣息彌漫在四野,而那黑冰更是水火不溶,可以看到城內所有人仿佛一瞬間全部死亡,場景恐怖至極。”

  “末將不敢率兵踏足,只得獨自鑿冰開道,但苦尋了一月也沒找到公主的身影,只得率部遣返,而不久后瑤都沉入北海,徹底與世隔絕。”

  說到這,銜龍用力摸了摸自己的膝蓋,吐出一口白霧笑道:“但是公主受上蒼眷戀,時光荏苒,再臨凡塵,依然傾絕天下。”

  宋植委婉一笑不敢接話,如果自己真是扶京,那扶京莫非也是個和扶非一樣的高手,擁有轉世重生,預先安排的偉力。

  很明顯不可能,史冊里沒有一條說過扶京在修為方面功參造化的....

  “將軍,你還記得那晚將我救走的人么。”宋植突然問道。

  “自然知曉。”銜龍點了點頭,目光追憶的說道:

  “燕政王姜攝,確實稱得上是一代英豪,若沒有那次災變,末將身死暗河,而他則必將襲承太初皇位,號令天下。”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他沒能稱帝,最終葬身于那片冰海郁郁而終,太初國隨著他的離去,繁華落盡,只剩一片殘缺天色。”

  “念在他一路拼死護送公主進城,末將平定十國后,暗自收留了一支流落在外的姜氏后裔,算是為他延續香火。”

  宋植心有戚戚的點點頭,看來不是每個人的結局都會是圓滿的,而此刻宋植的鼻尖微動,只感覺院中的梨花香更濃了。

  抬眼望去,方才的積云漸漸如窗幃散去,一輪皎潔的明月露出了真容,銀雪上亮起了氤氳迷離的爍光,月華灑落空階,古樸的院落如夢般朦朧。

  正當宋植癡癡發呆的時候,身旁的銜龍卻悄無聲息的站了起來,他瞇起眼睛看向高空的圓月,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殊不知所謂英雄,身后卻是滿天枯骨與寂寥。”

  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植,銜龍轉身輕輕向屋內走去,隨著他腳步的挪移,身軀漸漸變回了佝僂,那金發也褪了顏色,蒼白枯槁...

  宋植回過神來,銜龍卻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屋檐下那扇木門是敞開的,而月光也漸漸黯淡了下來,再看向院中,哪有什么迷離的積雪,只剩幾株早已枯死的梨花樹。

  沉默良久,宋植輕輕嘆了口氣,抬腳向這間木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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