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植轉頭望去,只見人群中新走出之人騎著匹紫鬃駿馬,身材欣長,帶著幾分帥氣,就賣相而言顯然把尖嘴猴腮的柳空明給比到土里了。
此人便是定仙山中青一輩中頗有名望的孫羽。
孫羽瞥了眼柳空明的劍鞘,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他自然猜得出這家伙是聽到風聲斷劍而至,想碰碰運氣。
不過他作為‘仙根’之一,甚至得到過宗主的指點,有他在,即便這柳空明走了狗屎運奪得了那把劍,也得乖乖的給他交出來。
這萬劍試煉雖說為天下修士大開,可其中的彎彎繞繞著實耐人尋味,也難怪山外劍修原來到此的越來越少,若非上九狩刃過于誘人,恐怕此番萬劍試煉的人寥寥無幾。
宋植并不知道其中水深,霍淵龍告訴他的信息也并不多,總之自己努力尋劍便好。
但孫羽卻主動向這邊走來,騎著高頭大馬的他微微欠身,問道:“這位姑娘,在下定仙山孫羽,敢問姑娘從何而來。”
雖然這人的語氣看似柔和,但宋植還是聽出了那股掩飾不住的傲勁,宋植眼眸微垂,頭都不抬的回道:
“與你無關,讓開。”
身下小驢似乎聽懂了宋植的話,居然鳴了一聲用腦袋定了定孫羽身下的大馬,向人群中走去。
孫羽微微一愣,這些外地來的劍修不該巴結自己還來不及么,居然頂撞自己,就不怕一把劍都帶不走?
立刻有他的師弟策馬靠近,用揶揄的口氣低聲問道:“孫師兄,這女人什么來頭?”
孫羽知道這些師弟是要針對宋植,搖了搖頭,嘴角一勾道:“莫急,先將劍拿了,其他的事,出了劍冢再說...”
說完孫羽摸了摸鼻子又深吸了一口氣,他自小有一個異于常人的能力,那便是聞味識人,由一個人身上散發的氣味,就可將這個人的性格和模樣摸個七七八八。
這次他十分確定,碰到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美人。
當宋植來到人群中時,一股山風從前方的峽谷吹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縷又一縷的劍意,而峽谷之上有人敲響了銅鑼,這是劍冢打開的信號。
周圍立刻馬蹄奔騰,宋植的驢子很快便落到了最后,但他卻并不著急,反倒慢悠悠的任驢子向前晃蕩而去。
韓秀琛說過這定仙山的萬劍試煉重在過程,而非速度。
由劍識人,而非人來辨劍。
當宋植真正來到劍冢盡頭時,卻發現街邊正有三名老大爺在閑聊,看模樣都是村夫的打扮,其貌不揚還有些邋遢,他們的身前擺著一塊小牌子:
劍冢守衛,路過請給五十文。
宋植低頭一看,這幾個老大爺身前放著一只銅碗,里面除了些砂礫外空空如也,想想也是,之前那些人慌張進谷,誰會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牌子。
尤其是當他們笑著望來,三個老大爺才勉強湊齊了一口牙,宋植都覺得他們像騙子了。
不過驢子啃著青草走得慢,宋植所幸向那邊靠去,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這幾個大爺,問道:“敢問幾位大爺,真的是這劍冢的守衛么?”
“小姑娘,你這話說的。”一位大爺搖著扇子說道:“我們在這都住了多少年了,還能騙你這五十文不成。”
宋植一愣,探頭向前方一看,只見幽深的山谷深處還真有房屋的痕跡,不禁疑惑道:
“咦,這劍冢不是秘境也就算了,居然還能住人?”
另一位大爺扣了扣腳道:“嘖,只有我們能住這,你想久住還不行呢。”
宋植微微頷首,接著從懷里掏出了五十文附身放入碗中,發出乒乓碎響。
既然給了錢,宋植也不會輕易的離開,而是問道:
“幾位老人家,我初來乍到,這劍冢有什么忌諱或者機緣,能否先同我講講,免得誤入歧途。”
“自然自然。”收了錢后,這幾個老人明顯笑的更開心了,甚至有人伸手就要去撿銅錢,被另一人給打了下來。
“這劍冢啊,常人只能待一天一夜,若是久了,神智會不清,姑娘記得不要走遠啊。”搖著扇子的大爺點頭說道。
宋植心里琢磨了一下,一天一夜...其實對自己這種修士來說完全夠用了,倒也不必擔心會走不出來。
“有勞幾位守衛大人,在下先告辭了。”宋植揪著驢耳朵翻身上去,抱了抱拳向遠處走去。
三位大爺看著宋植離開的背影面面相覷,接著一位大爺突然開口道:
“姑娘,你到村里去,找新來的那個教書先生吧。”
宋植聞言回首揮了揮手,便繼續向前方而去,順便觀察起這個所謂的劍冢。
沿著山谷走出,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盆地,盆地正中心有一池湖水,四周的巖壁上則是有一些甬道,想必是通往各處奇異的地形。
并且這里的巖壁顏色非常的深,宋植用手輕輕觸摸上去,指尖便留下了黝黑的痕跡,像是大力捏了一坨煤炭一樣。
在小驢的鬣上狠狠擦了擦手,妖狐的聲音突然從心中升起:“唔,好濃郁的結界氣息。”
宋植沒想到妖狐會在這時出聲,問道:
“結界?莫非這里有...”
宋植對結界有一知半解,比如銜龍之墓外,就有因為那顆人丹而產生的結界,這里也有結界?
為什么一點都沒感受到。
“結界的種類很多,這里的結界應該是....”妖狐的虛影幻化而出,與之前不同,它的身形愈發凝實和龐大了,體型已經趕得上一頭牛了,且栩栩如生宛若活物。
宋植看著身旁的妖狐,有些懷疑等自己到達狩的境界,這家伙是不是都算變相復活了?
“唔...此地原來是天灰山結界,難怪給我的感覺如此怪異...”妖狐看清四周后便失去了興趣,返身回到了宋植的身體里:
“天灰山能激發萬物的靈性,雖不可久留,但也并不算危險....”似乎是猜到宋植會問,妖狐臨走時留下了這么一句話。
宋植看到下方的湖邊人來人往,大家都沿著各個甬道進出,看起來風塵仆仆慌慌張張。
這時宋植突然注意到峽谷出口,盆地上方還有一小塊山丘,那里果然如老爺子們所說,有一個村子存在。
這讓宋植眼睛眨動,陷入了思索當中,再看了眼下方,宋植揪住驢耳朵向山丘踱去。
剛一來到村口,宋植就看到了街上嬉鬧而過的孩童,街邊有許多人在閑談,見宋植過來他們微微一笑,繼續聊著自己的。
這個村子比宋植想象的還繁榮,或許說是人比較多,山上有砍柴的樵夫,街邊有下棋的散人,比斗的劍客,絡繹不絕。
行走在街道上,宋植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不是說這劍冢不可久待么,為何這些人都生活的好好的。
莫非是因為他們處在盆地上方,受到的影響會小些?
不過周圍的行人越多,這兒的日子越安逸,宋植心中的那股違和感愈發強烈。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宋植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慢慢向一個方向轉去,猶豫了片刻后,騎著驢子向那邊晃悠而去。
突然,街道上的一間房屋里,一位小孩從里沖出,迎著驢子直至跑來,宋植趕緊勒停了毛驢讓這小孩一沖而過。
只是宋植避開了他,這小孩還是沒能避禍,一不留神栽到了另一人的后背上。
“哪個不長眼的???”
一聲怒喝響起,宋植回頭望去原來是一個兇神惡煞的金毛壯漢,那張臉刀疤橫陳,看起來非常嚇人,正怒視著這孩子。
而這孩子顯然也被嚇到了,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下意識后退了半步,回頭望來。
宋植微微一怔,旋即發現這孩子看的不是自己,于是跟著望去。
只見方才孩子跑出的地方,一道身影正站在門框的陰影之中向這邊望來,陰影遮住半面,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牌匾上非常直接的寫著:私塾。
見孩子向這邊望來,他卻并沒有所動作,就那么靜靜的站著,看著。
“老子跟你說話呢,小兔崽子!”
那壯漢沒有消氣,而是繼續罵道,一巴掌也落了過來,瞬間將這個小孩打翻在地,周圍的人聽到動靜紛紛望來,接著又看向私塾里的那道巍然不動的身影,下一秒便扭回了頭,該玩玩,該聊聊。
宋植眉頭大皺,這是什么鄉親??
都是一個村的,這小孩一巴掌下去怕是要成腦震蕩了,雖然是個熊孩子,起碼來個人勸一句吧。
宋植轉頭看向那個私塾里的人,想起了老大爺們說的話,于是大喊道:“先生!”
“你就是私塾的先生吧,說兩句吧。”
誰知那道身影見宋植開口,轉身便走,只留下宋植一個人待在原地。
啪!啪!
又是兩個響亮的大比兜落下,宋植瞇著眼看去,方才還挺眉清目秀的一個孩子瞬間腫成了豬頭,看起來可憐的同時顯得分外滑稽。
“這也太...”宋植有些看不過眼,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就在宋植向前走去,準備以理服人的時候,這漢子居然抬起了手,狠狠的向這孩子壓了下去。
宋植頓時瞳孔微縮,他看出來這是殺手一招,于是大喝一聲:“大膽!”
只是即便宋植迅步如飛,但畢竟手中無兵器,拳風抵達的瞬間男人的手早已下落。
砰的一聲,瓜熟蒂落。
在宋植驚愕的目光中,小孩子砰的一聲倒下了,而宋植的拳也打在了金毛男人的胸口,將他震出了數米遠,跌落到了一處巷子處。
看著地上死掉的孩子,宋植驚怒交加,當街殺人?
環視四周,那些看客甚至都沒有向這邊張望,仿佛這只是與自己無關的一件小事。
“我說你們一個個都渾身刀疤兇神惡煞的模樣,結果碰到有人恃強凌弱就都裝啞巴了,你們到底是不是男人?”
宋植有些后悔,若自己早一些出手是不是就能把這孩子救下來了,可惜一切沒如果。
再抬頭看去,只見方才被自己的擊倒的金毛男子居然揉著胸口站了起來,這讓宋植驚訝的同時大為不解,眼前這家伙明明是個普通人,挨了自己一拳不死也該是半殘,能老老實實回家躺著就不錯了,居然跟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
握了握拳頭,宋植確定自己沒進入幻境,是玉骸境成體的實力才對啊。
有古怪。
這金毛男子舔了舔嘴唇,狠狠的拿眼神刮了眼宋植后說道:“既然如此,呵...你給我等著。”
宋植啞然失笑,一個普通人這是在...威脅我么?
當下宋植腳底生風,就準備先將這窮兇極惡之途給廢掉,誰想這金毛男人一個閃身躲入了巷子中,當宋植來到巷子前向里望去時,卻發現空無一人。
“怎么回事?”宋植立刻回頭望去,街上行人依舊,一切看起來是那么的正常,又奇怪。
而地上的小孩尸體,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蹤影。
宋植吹哨招來毛驢,原地思索一番后,目光緩緩看向了那間私塾.....
而在山谷下方,奪劍的爭斗也已經開始了。
某處密布著剔透水晶的甬道....
“啊!”
一位散修被逼到了墻角,捂著被挑斷手筋的手腕慘叫不已,而他身前則是圍著幾位定仙山的修士,正隨意談笑著看著他。
柳空明抬腳踢開地上的劍渣,這地上的斷劍便是眼前這位修士所取之劍,被柳空明撞見后拿來試劍,不出幾招便用定仙山的‘折劍術’給砍斷。
至于挑斷手筋,不過是隨手而為。
“嘶...不愧是前朝的寶劍...”柳空明將劍橫放在胸口,伸出兩指緩緩撫過烏金色的劍身,感慨道:
“這金雄劍勢大力沉,配上我爐火純青的折劍術,劍修對拼便能先天立于不敗,哈哈哈哈...”
他身邊的幾位師弟也趕忙附和道,自從看到孫羽師兄后,柳空明已經失了爭奪承影劍的心,他明白若自己真的拿到了那劍,下場恐怕和眼前這個散修無二。
不過無妨,這次他機緣巧合下得到了這把頗有來頭的金雄劍,與他的劍道也非常契合,看來自己折劍來此,倒也不虛此行。
尤其是劍刃上那些刀斧留下的劃痕,更是側目證明了此劍的渾重,讓他愛不釋手。
瞥了眼捂著手腕齜牙咧嘴的散修,柳空明冷笑一聲對身邊的師弟們說道:
“所以我總說....人要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