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皇宮內,宋植從鴻游殿走出,天色已暮,殿前灰石板路浮白著月光,御道上的金紋彰顯著貴氣。
宋植抬頭望向月色,眉頭顰蹙了起來,寒霧從薄唇中吐出,呢喃道:
“只認扶非么...”
搖了搖頭,宋植暫且不去想這些事,如今大戰在即,還是先想著怎么贏才是。
噠噠、噠噠、
正在宋植低頭思索慢行的時候,一陣沉著舒緩的腳步聲迎面而來,宋植聞聲抬眼看去,見到來人以后頓時有些發愣。
這是個身材修長,身著金銀袍服的男人,他長發束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英氣,只是隨意的走來,隨意的一瞥,就讓宋植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種武者間的敬畏心,與尋常一品高手的壓迫感大為不同,此人顯然非比尋常,除了諸位狩之外,上一次帶給宋植這種感覺的還是霍淵龍。
他是...?
此人腳步不減,似是就要這樣擦肩而過,只是途徑宋植身后一步時他還是停住了,接著慢慢偏過頭來,與宋植對視了一眼。
“宋大人。”他開口,語氣淡淡面容平靜:
“今日之戰著實使人刮目相看。”
宋植聞言眨了眨眼,沒想到此人竟很客氣,于是拱手道:“閣下謬贊了,還不知閣下是...?”
“吾號何文展。”
何文展打量起宋植的面容,這張臉近著看愈發動人,似乎比白天更加美麗,可是這么一位傲世天驕,自己為何從沒聽過她的名號?
終是遠在南疆太久,對這天下大勢不甚了解了.....
見宋植的眉頭有些舒展,何文展眼睛微瞇著問道:“你認得我?”
宋植點了點頭,早在不夜城的緣清茶樓開始,就聽朱吾世提過何文展,后來也聽過幾次這個大名,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人。
唔...除了長得高一點,帥一點,氣質突出一點,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嘛。
和那何武成不同,何文展是桂王子嗣,更是大淵國的上將軍,未來子承父業是板上釘釘的事,甚至民間流傳有一門雙王的稱謂。
“原來是無雙將軍,下官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英武不凡。”宋植又拱了拱手。
何文展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沉默片刻后回應道:“宋大人亦是玉面無雙,巾幗不讓須眉。”
宋植嘴角僵住了,你他么才是巾幗,不會搭腔就別說話好好裝高手行不行?
殊不知何文展這一生不茍言笑,贊許之人不超過一掌之數,而讓他夸贊某人的容貌,僅此一次。
見何文展沒有走的意思,宋植只好繼續回道:
“不知將軍這是去...?”
何文展收回目光,輕輕頷首道:“本將入宮有些事,若有機會下次再敘,下一戰望宋大人繼續振我大淵聲威。”
“那是自然。”
何文展沒有多說,抬腳便離開向宮內走去,宋植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疑惑,這個時辰入宮絕非面圣,那么他這是去見....
沒有多想,宋植繼續向宮外走去。
何文展走在皇宮的御道上,他沒有著將裝亦沒有穿官袍,可皇城的禁軍無一人攔他。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宮里仍是一成不變....”
世人有所不知,何文展少年時期因為某些原因曾在京城待過幾年,這幾年他便是住在這皇宮里長大。
“展哥哥!?”
一聲清脆的呼喚突然從他的身后傳來,何文展回首望去露出了笑意,接著一道身影甩開侍從跑了過來,正是轅靖公主。
“展哥哥,你怎么這時候入宮了??來找我的嗎?”轅靖公主語氣興奮,一頭撞進了何文展懷里。
何文展揉了揉轅靖公主的腦袋,當年他與這些皇子公主一同長大,自然而然的被他們視為兄長,尤其是轅靖公主對他格外欽佩,彼此關系深厚如同親兄妹。
“筱兒,多年不見,你已經是大姑娘了。”何文展語氣彬彬,與他俊灑的外表顯得有些反差,再次見到轅靖公主,他的眼神卻有些憂愁。
“怎么了,筱兒大了也是展哥哥的妹妹。”
蕭筱抬頭望去,笑道:“展哥哥,你來找我父皇的么?”
“非也。”何文展有些頭疼,反問道:“倒是你,一身的泥土味,是不是又偷偷溜出宮去了?”
“啊這....”轅靖公主立刻有些緊張,何文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笑道:
“無妨,如今早已不是當年,你是公主,要做什么事已經難有人能管你了。”
“為兄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宮吧,近些日子我不急于離開京城,會有機會再敘的。”
轅靖公主抿了抿嘴,天下只知道何文展風采無雙,斬妖除魔戰績彪炳,卻不知其人亦謙遜忠耿,完全沒有少年得志的那種狂傲。
因此蕭筱對這位異姓兄長的話總是言聽計從,比對自己親哥還要恭敬,點頭道:“那筱兒便回去了,展哥哥下次一定要來找我啊。”
“一定。”
待轅靖公主走后,何文展駐足良久才長吐出一口氣,他的眉頭緊皺似乎陷入了猶豫,最后眼神沉凝下來,負手走向了一個方向。
那是東宮的方向。
決戰前這幾日宋植便在宮前御直門外,宗主所住的那所農家小院里暫住修煉,足不出戶,在欽天監的授意下,所有想結識宋植的人都被拒之門外,倒也清閑自在。
只是有些不同的是,江雅臻昨夜前來告別,她要離京了。
宋植有些驚訝,按理說她應該會留下看完自己最后一場比斗才是,但江雅臻沒有細說,自己也不便多問。
直到今天朱吾世,項鼎,夏息葉和蘇倫等前來探望,宋植莫名其妙的被迫下廚,倒趁機將朱吾世拉到灶房,問詢江雅臻的事。
“你都不知道,本侯如何得知。”朱吾世眉頭一皺,問道。
“不可能,你那天不是問了她兩遍是不是回東神族嗎!?”
“....所以呢?”
“真不夠意思!你是不是故意不說!?”宋植舉起鍋鏟,一副你不老實交代哥們我菜就放著不炒的架勢。
這時候被氣味吸引來的項鼎幾人正好來灶房看菜,見到宋植的樣子項鼎立刻拍著腦袋上前道:“哎喲喲喲,宋大人怎么生氣了,這話不可以亂說,菜不可以不炒嘛。”
“哎喲,你就告訴我吧侯爺。”宋植自知朱吾世軟硬不吃,只好低聲再次問道,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你這樣搞得我好好奇啊!
夏息葉也走了進來,她來到宋植的身邊看著鍋里的鐵鍋燉大鵝,眼前一亮道:“哇撒,宋植你居然還會做菜,真是神了。”
“唔....好香哇!!”
宋植見項鼎幫朱吾世說話,這才慢慢把手臂放下,不情不愿的繼續翻炒起鍋底,側頭對著夏息葉說道:
“這道鐵鍋燉大鵝雖然不難,但要做的入味必須舍得放足佐料,不然吶油鹽不進可就糟蹋了一頭白嫩嫩的大肥鵝.....”
幾人都聽出了宋植這是才揶揄朱吾世,說他沒有人味呢,蘇倫對著朱吾世做了一個男人都懂得眼神,朱吾世眉頭頓時皺起,搖著頭走出了灶房,剩下宋植咔咔鏟鐵鍋的聲音。
坐在大院中,幾人圍著大鍋大快朵頤,宋植也擼起袖子啃了起來,暗道還是自己做的香。
“對了,這幾天有什么消息么。”
蘇倫放下碗筷,頓了頓道:“這么一說的話...宋大人,這北境最近在演武,聽說那宴殊最近在于一品高手交手,力求最佳狀態應戰,動靜不小,你可得當心啊。”
“和一品高手交手么....”宋植將手中鵝翅膀放下,呢喃道。
“還有呢。”
“還有就是那東神國的使團全部先一步離京了,江成顏似乎更早出發。”蘇倫繼續說道,跟個百事通一樣。
宋植點了點頭,確實是首戰過后就沒見過江成顏這家伙,不知道為什么,他長得倒也俊美,可就是看到就想綁綁給兩拳。
“一品高手...”
宋植眼睛微瞇,看向了瓦湯的朱吾世。
就這么的,后面的兩日宋植多了一位陪練,正是朱吾世,他除了未能達到身化靈賦,逍遙自在的狀態外,已然夠格挑戰一品高手。
起碼比起宴殊,朱吾世一定是只強不弱的對手。
種滿農菜的小院內,兩道身影遙遙相對。
清風拂過容顏,吹動二人的鬢發,白袍黑衣,玉劍墨刀,無形的氣機針鋒相對。
“慢著。”宋植閉眼,突然出聲。
朱吾世站的筆挺,默不作聲。
宋植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眸中平靜:“在比斗前,有些話我只說一遍,以后我都不會再提...”
朱吾世皺眉,頷首道:“說。”
“那便是....”
宋植說話間緩緩抽劍,承影劍出鞘的劍咯聲遲緩有力,將劍斜指向一旁的菜地,宋植開口道:“千萬別燒了我的菜園。”
朱吾世:“....”
宋植出手了,一層冰霜從腳下直射向前,他腳尖斥力微踩幾乎是貼地滑了出去,手中長劍環抱身側猛地轉了起來,化為凌厲殘影襲向朱吾世。
朱吾世鏗的抽出焱墓,單手力劈而下,同時腳下一層火霧逼退那細不可查的冰霜。
刀劍相撞,朱吾世眼瞳微縮,刀劈之下竟然是自己的手臂被震的高揚,這便是初次嘗試斥力的結果,即便是朱吾世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吃虧。
不過宋植還沒來得及高興,那刀便立刻又劈了下來,甚至比上一次更加迅猛,角度刁鉆,朱吾世強行用力鎮平虎口,這點意外對他來說不算什么,當下奪刀追擊似不落下風。
宋植并沒有硬碰硬,和刀客過刃非取勝之道,立刻貼身游移起來,化為了幾道殘影。
“好快的速度。”
正面相對,雖然二人主要是比拼招式而非術式,但宋植的速度還是讓朱吾世大吃一驚,這么片刻的速度簡直和姜探雪的迷蹤步一樣了。
而他是靠術式封鎖才能追擊到姜探雪,但現在....
朱吾世立刻雙手持刀,眼神沉凝的四下看去,全神的注意著風聲,宋植此刻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什么也不會的累贅了,必須全力以赴。
突然,三道劍氣從后方傳來,朱吾世立刻轉身揮刀將之斬斷,接著便又是兩側的劍氣同時襲來,朱吾世沒有原地不動,而是踏步后退直接躲閃開。
可剛退兩步,朱吾世就立刻強行停住了腳步,以一個十分別扭的姿勢撐地翻身,他的身后赫然是一柄烏光長劍,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到劍鋒所在,卻停在了自己倒退的必經之口。
朱吾世黑刀橫斜勉強擋住了一刺,同時二人的腿如神鞭抽出,想到一塊去了,可飛出去的卻是宋植。
宋植在地上滾了兩圈后順勢躍開,下一瞬黑刀便從天而降插入了地面,朱吾世得勢不饒人,開始占據主動。
“靠,欺負我腿沒他長。”宋植心里暗罵,明明一起出腿,為啥飛出去的就是自己。
宋植偏頭堪堪躲開一刀,這刀直接沒進了院中最大的那顆古樹,宋植找準機會劍刺朱吾世手腕,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朱吾世關鍵時刻,居然藝高人膽大的聳肩貼近,直接拿手肘壓了過來,將宋植的手臂也抵在了樹上。
二人幾乎貼身,各自僅剩的手臂彎曲,手肘在狹小的空間里互相碰撞發出衣袖震擊的空鳴,都企圖將自己持兵的手解放出來。
仗著斥力宋植打的有來有回,甚至把朱吾世下巴都彈紅了,自己的肩胛骨也同樣被砸的通紅,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最終還是朱吾世更加高大魁梧,將宋植的另一條手臂也給壓在了樹上。
朱吾世甩了甩頭,短短幾分鐘,他的下巴起碼被這小矮子重擊了二三十下,饒是他都有點腦袋發懵,開口都有點費力:
“呵,你輸了。”
宋植抬眼望去,他的肩膀同樣紅腫,光滑的腦門還腫了個大包,但牙齒卻咬的死死的,咧嘴道:
“侯爺,別高興地太早啊。”
剎那間,宋植眼里的瞳孔變成了碧綠色,許久未用的魅術在如此近的距離里發揮了他最大的奇效,那便是出其不意!
頓時,朱吾世的瞳孔果然渙散了些,宋植感到身上的壓力小了許多,當即面露喜色準備抽劍砍人,可就在這時,被魅惑的朱吾世卻突然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突然低頭,狠狠地咬了宋植衣衫凌亂間,白里透紅的肩胛骨一口。
“恩?”宋植僵硬的偏頭看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