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姑娘纖手放在唇邊,眉頭微鎖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樣,將心中所知娓娓道來....
“諸位大人,小女所在的空龍城原是水仙原上一處偏遠難尋的小城,靠著海邊峭壁,這些年倒也安安穩穩,無人跋涉來犯....”
在座的將領們放下碗筷微微頷首,饒是他們征戰多年,也很少聽過這個城池的名號,因此在得知這路旁的落難女子是來自空龍城,便把她帶了回來,正好為他們解解惑。
“可就在一年前,向來安寧,與世無爭的空龍城里突然生出許多命案,死者老少皆有,而殺他們的也不是別人,都是些城里的普通百姓,甚至有各自的親人.....”
巧巧姑娘語氣幽幽,引人側耳。
她的身邊,胖老頭趁機挪近了些,呵呵問道:“他們為甚要殺人?”
巧兒姑娘這時轉向主座,面對宋植身邊的王老爺繼續傾訴:
“小女也不甚了解,但城內越來越多的平民暴起殺人,可盤問之下卻都是一些瑣事導致的追悔不已,而這股風氣很快蔓延到城內貴族,空龍城短短數月間便徹底亂了套,維持城綱的貴族無暇自顧,都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被殺的人,巧兒也被父親送出,這才免于一難.....”
“小女離開時,空龍城恐怕已經死了近半數人,尸體堆砌的小山與那些城池外景象并無二致....”
“老爺,您信巧兒么....”
見王將軍目光沉思,巧兒姑娘突然這么加了一嘴。
王將軍聞言點了點頭,卻沒有看向她,而是仰面自顧自的說道:“竟有這種事?”
“若如你所言,那些城里的人不是外人所殺,也非城內暴動,只是....”話到此處,他也不知該如何總結,巧巧說的話實在是匪夷所思,莫非城里百姓都失了理智要自相殘殺?
回憶起一路返程的經歷,王將軍大手一揮,點指道:
“你等下去以后,立刻頒布鐵律,殺人者償命絕無二議,外面的事我可以不管,但天府城里必然以城綱為要,任何人不得造次。”
早膳散畢,其余人都領命下去了,對于巧巧說的事這些大老爺們面容雖正,但至于當不當回事兒放心上并未可知,畢竟這說辭聽起來有些難以理解。
只有宋植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將巧兒的話記在了心上,不過宋植對這個女人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戒備,并沒有全信。
而巧兒也沒有離開,待人們都離開后她看著主座低聲訴道:
“大人,小女現已無依無靠,今番將這些心里話說出,只求大人不要嫌棄小女,給小女和侍婢一個落腳的地方,小女感激不盡。”
說著,她就要拜俯下來,宋植余光瞥見身邊的王老爺手掌暗暗微托,那巧巧似被風兒托起并沒有趴下去。
這王老爺....是風之賦?宋植收回目光心里暗道。
“巧兒姑娘此話見外了。”王老爺笑了笑,說道:
“我天府城投者不拒,既然有緣被我等碰見,又是空龍城貴胄之女,詩才學禮,這城中自然有你待的位置,只是......”
王老爺看向宋植,欲言又止,巧兒也望了過來。
宋植自然知道王老爺想說什么,當下也只好挑眉,隨口道:
“既然巧巧姑娘無家可歸,不如先在我城主府住上,等老爺為你找到了好的落腳地,再走也不遲。”
“巧兒謝過慕容姐姐。”巧巧頓時喜笑顏開,欠身以示感激之情。
宋植面色如常,心中雖然腹誹這女人不安好心,但之所以這么說,也有一些想觀察她的意味在其中,畢竟王將軍不出意外算是天府城最強大的修士,有他在身邊,這女人想必也不能翻起什么浪花。
待巧巧告辭后,王將軍便也要出門了,這些日子不在城內,身為城主的他還有很多公務要做。
下人取來了他的貼身輕甲,雖然如今已不需要再像從前那般四處征伐打天下,但他還是習慣了出門穿甲,而不是穿著居家的袍服。
宋植在一旁看著他,并沒有上去為他換衣服,王將軍也沒有絲毫怪責的意思,在自己套完甲胄后,他對著宋植囑咐道:
“夫人,我今個晚些回來,若是你在府上悶得慌,就讓晴兒帶你出去走走。”
宋植點了點頭裝著打了個哈欠,王將軍便龍行虎步的離開了。
待王將軍走后,宋植立刻喚來了晴兒。
“夫人,怎么了?”
“你去盯著那巧巧姑娘,她那兒要是有什么風吹草動,馬上告與我聽。”
“噢”晴兒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嘻笑道:“晴兒明白。”
白天的功夫宋植便在城主府里閑逛起來,城主府中有座巍峨高樓,最高處恰好能越過城墻看到城外的景色,宋植登高望遠,水仙原不愧是福源島上的絕景,一望無際的綠色原野和池塘相映生輝,分外美麗。
光是看到眼前這幅美景,一股祥和美好的感覺便從心頭升起。
與此同時,宋植也在琢磨慕容芝的賦,慕容芝本身這些年都未曾修行,但是卻有比神識更具象的能力,這種周圍靜動皆在掌控,萬物存于心中的感覺實在是分外奇妙。
到了日暮西山時分,晴兒來了。
“夫人夫人!”
“那個女人帶著自己的丫鬟,剛剛出府了。”
宋植聞言起身,手指輕輕點了點額頭思忖片刻便往樓下走去:“走,隨我出門,不要驚動其他人。”
“好嘞。”
靠著慕容芝偏向神識,又不會讓人察覺的視物能力,宋植避開府中下人的視線,與晴兒從后門偷偷溜了出來走上了街。
晚上的天府城燈火通明,作為水仙原上最大的城池,這里人數眾多熱鬧非凡,街道雖不寬闊可人影接踵,那些其他城池見不到的玩意,在天府城里應有盡有。
街上賣藝的吆喝聲不絕于耳,道旁的胭脂水粉店流客如織,就這么一掃,宋植還以為自己來到了江南不夜城的坊市,這兒與大淵幾乎無二。
不過想想倒也明白了,畢竟福源島的人本就是這千百年間從大陸來的,即便他們都是修士,后代卻不一定都能繼承他們的天賦,那些普通人也要生存,因此只能繼承或學習其他的東西。
走了幾條街,宋植終于‘看’到了巧巧的身影,她正與她的婢女行走在另一條街,于是宋植蒙上面紗,拉著晴兒悄悄追了過去。
巧巧今晚一身玫紅的衣裳,雖不顯華美,但她的面容姣好惹人憐愛,引得不少男人側目望去,不乏有人對她吹著口哨。
“小姐,有人跟著我們,....”
巧巧身邊一位身段高挑的女子低頭在她耳邊說道,這是與她一同逃亡的貼身丫鬟,縱使自家小姐身份早已變遷,她仍不離不棄的侍奉。
隨手把玩著肩頭的發絲,巧巧不著痕跡的向后瞟了一眼,她的嘴角泛起淡淡的淺笑,她的眼神平靜,只是隨口說道:
“你去忙你的,這兒你不用管了....”
“是,小姐。”
說罷,這位婢女便轉身沒入了人群,消失在了大道上,而巧巧則是繼續向前,如閑庭信步一般。
宋植也看到了這一幕,他此刻沒有修為斷不出巧巧和她婢女的實力如何,莫非自己被發現了?
巧巧在街上逛了逛后,突然拐進了一個大院,宋植和晴兒對視一眼,也很快跟了上去。
進了這門,只聞絲竹之聲悅耳,淡淡的霧氣彌漫,帶著一些琵琶的悠然回蕩,院里有不少方木桌椅,此刻皆坐滿了人。
院中有一不小的木臺,上面有舞女搖曳,下方則是推杯換盞,喝得好不熱鬧。
這些人大都是昨日隨王將軍回來的將士,宋植悄悄隱藏在假山后面,因為他看到長著朱吾世面容的王大人赫然在此,已經喝得面紅耳赤了。
“嚯。”
宋植舔了舔嘴唇眼睛微瞇,砸了咂嘴,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看你濃眉大眼的樣子,竟然騙我!?
二品高手就能控制自己不醉,這家伙難怪要提前說回來晚呢,看這猴子屁股臉,原來是跑這來故意買醉了???
不過宋植沒有聲張,而是準備看這巧巧打算做什么,又是因何要來這個地方。
“王哥,你不是最心心念念回城的么,怎的這第二天就跑出來喝酒了,嗝。”
與王將軍同桌的,有人趁著酒意笑話道。
另外的人也附和道:
“酒水,將軍,家有如此嬌妻都留不住你,以后你可沒法說弟兄們花了。”
王將軍醉俯在桌子上,邊飲酒邊搖頭道:“難吶,難吶。”
“本以為阿芝愿意嫁給我也是看中我,何曾想出了趟門回來,又回到了幾年前初識那般陌生,昨夜還...唉!”
見自家大人難得的傷心,有將士安慰道:“嫂嫂不過是體諒你辛苦,莫要多想。”
“嗝。”
就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了呼聲,眾人轉頭望去才發現原來院里來了位意外之客,正是那巧巧姑娘。
因為巧巧姿色天成,這一路上將士們目光都沒有離開過她,不過他們也不傻,見這巧巧總是有意無意的向自家大人身上靠,自然心知肚明的收起了心思。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王將軍桌上那個胖老頭站了起來,他叫董象,是王將軍的得力麾將,除了殺人厲害外,就是好色。
“喲,巧巧姑娘怎的來這兒了,莫不是在屋里呆的悶了,不若讓哥哥我帶你逛逛咱這天府城?”
巧巧偏了偏身子,看到醉倒在卓睡眼惺忪的王將軍后發出笑意,躬身道:
“小女確實呆的悶了,這才出來走走。”
“方才路過此地瞧見各位大人在此,想著為大家歌舞一曲,助助酒興,便冒昧進來了。”
此話一出,不僅是董象,在座其他男子也都來了興致,酒無美人不香,更別說是空龍城的貴胄千金要為之起舞,當下都吆喝了起來。
“哈哈哈哈,那感情好,巧巧姑娘不若先坐下喝一杯先.....”董象拍手稱好,便想為她倒酒。
“不了。”巧巧笑了笑,說道:
“先容小女登臺獻丑,若跳的不好,還望各位大人不要介意。”說罷,她邊款款邁動腳步向木臺走去。
聽到周圍大聲的喊叫,本欲睡去的王將軍也睜開了眼,他從座位上緩緩起身,背靠著太師椅凝神望去,呢喃道:
“巧巧?...”
“她怎么來了。”
巧巧登臺后示意那些樂師不用停下,她站在臺中默立片刻,便緩緩挪起腳尖。
她的腰肢舞動如夏夜里的夜鶯,靈動而柔韌,無時無刻不吸引著男人們的目光,難以移開一寸視線。
她越舞越慢,可越是這樣,那一顰一笑越是勾人心魄,且她的視線時而看向王將軍,這雙柔情魅意的眸子似乎將化作潮水將他淹沒。
王將軍此刻放下酒杯,臉色的緋紅也稍微褪去了幾分,看著臺上的女人愣了神,這一刻無人能否認臺上之人的美麗。
一曲舞畢,掌聲雷動,將士們對這位巧巧姑娘的印象不禁大好,曾是千金之軀卻愿為他們這些幾年前還在平原上奔波的莽夫跳舞,這份‘接地氣’無疑讓他們感到滿意。
相比之下...
巧巧下臺后向王將軍的桌子走來,在董象的熱情邀請下坐在了王將軍的身側,她見王將軍一臉呆滯,便舉起董象為她斟的酒,無意問道:
“將軍,您今晚這是怎么了,許是心情不好?”
董象見自家大人默不作聲,似是為了獻殷勤,接話道:“巧巧,今晚你就別煩王哥了,陪哥哥喝,王哥可是有家室的人。”
巧巧飲下酒后,掩面打趣道:“咦,將軍喝成這樣,回去不怕芝兒姐姐怪罪么?”
這話一出,王將軍眼神終于有了波動,他端起那半杯沒有喝完的酒水在手中晃了晃,便準備一飲而盡。
就在他即將仰頭喝下酒的時候,一只白皙的手腕卻從身后探出,一把將他的手給擋住。
王將軍皺眉睜眼,頓時怔在了原地,四下看去這才發現周圍人都啞巴很久了。
只因來的人,恰恰就是他的夫人。
“夫,夫人!?”
王將軍臉上的紅暈立刻消散于無,整個人下意識就準備站起來,卻不料宋植另一只手也按在了他的肩上。
拍了拍他的肩頭,宋植偏頭看向巧巧,笑道:
“夫君設酒宴犒勞諸位弟兄,我這個當夫人的自然也得表示表示,你們說是不是。”
董象坐的最近,他啊了啊嘴巴最后開口道:
“哎喲,嫂嫂,是我,是我老董叫大人出來陪弟兄們喝,莫要見怪。”
“怪?”宋植搖了搖頭,甚至輕柔的摸了摸手下‘夫君’光滑的后腦勺,笑道:
“為何要怪?大丈夫飲酒天經地義,何怪只有。”
“我不僅不怪....反倒也想學著巧兒妹妹,給大家助助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