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一番話砸出,整個晚宴場內如同沸騰的靜湖。
幾乎所有人都沒法再維持鎮定,更有人激動下,直接站起來,指著他,想要說什么,給宮本武目光一掃,又氣憤地憋了回去。
可即便限于家長積威,沒有出現過于激烈的反應。
可那一道道目光,卻如刀子般落在了蘇寧臉上。
群狼環伺,蘇寧仿佛渾不在意,淡淡道:
“不服氣?覺得我的話難聽?可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宮本武深吸口氣,抑制住情緒,說:“閣下很自信。”
蘇寧道:“我只是不想在沒必要的事情上,虛與委蛇,浪費時間。”
這句話存在挑釁的意味,但也不算虛假。
在蘇寧看來,和這群人討價還價,扯皮,是件極為無聊的事,不知為何,從打踏入東京。
他心頭就始終壓著一塊石頭。
消失的美姬,太平洋的深吼,近半月的寧靜……都似預示著一場風暴正在接近,這種情緒不斷加深。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心中的煩躁感在增強。
如果說,起初還有偽裝的成分,那么,剛才那番話,多少就有些被煩躁情緒驅使的因素了。
至于言語刺激,可能引起的群起而攻,他也提早有了準備,橫井貳的出手一方面給了他發難的借口。
另外,也給了他一個參考的坐標:
到來前,他也曾擔憂,如御三家實力如過高,僅憑自己,難以啃下來。
不過,在與橫井交手后,他發覺了個問題:
即,也許這群人的劍道“技巧”的確高妙,讓人拍案稱奇,可在超凡領域,他們的“絕對”力量并不高。
或者說,他們的“修為”,遠比蘇寧料想中低。
在踏入這座宅院時,蘇寧更利用望氣術觀察過,確信單從靈力反饋上,只有宮本武一人可堪一戰。
也只是可堪一戰。
尤其,是在蘇寧這半月來,持續修煉人皇經,修為又有提升的背景下。
“我可能陷入了一個誤區,以為全世界各地的高手,都與殿堂閻羅相仿,可實際上,這可能是錯覺。”
“從宇宙暗面論壇帖子就能看出,殿堂的實力,在國際上都是尖端,呂鳳山那個憨批,并不弱。”
“當然,修為只是一個衡量指標,并不完全等同戰力,宮本武作為劍道大家,單以戰斗技巧論,碾壓我沒問題。
不過,在超凡領域,只要我保持修為壓制,就可以極大地抹平技巧上的劣勢。
更何況,我還穿著紫綬仙衣,只要宮本武靈力弱于我,任憑他劍道超絕,也破不開我的防御!”
很無賴,但有效!
凡人修習幾十年的技巧,面對靈力驅動的法寶,就是這么蒼白無力。
也許,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宮本家才來接觸人教。
蘇寧表面張揚跋扈,心中卻審慎地盤算著。
“好。”宮本武并未動怒,而是平靜了下來:“話說到這里,那也的確沒有浪費時間的道理。”
“我宮本家,希望能與閣下討教一二,領教人教高手的本事。”
蘇寧哂笑:“所以嘛,請我來,說再多場面話,還是要手底下見真章,剛好,這也是我喜歡的方式。”
說完,蘇寧起身,邁步便朝廳外走。
此刻,夜色已濃,受東京灣洋流氣候影響,海上飄來大片烏云,籠罩天空。
似要落下雨來。
青石鋪就的道場,地面潮濕,映出古典燈籠的光影,蘇寧邁入場中心,回身望去。
就看到雪莉率先跟了出來,再后面,是宮本武以及廳中眾人,最外面,則是原本就守在戶外。
聽訓的三代年輕弟子。
“就在這里吧,先前橫井以私人身份向我挑戰,我接了。也不介意再多接幾場。”蘇寧如標槍般站在庭院中,黑色長款風衣于夜風中抖動:
“只是,我贏了又如何?”
一名二代族人終于忍不住,道:“那也要等你贏了再說!”
蘇寧笑了:“說的也是。既然如此,那就你先來?”
說著,他自虛空拔出點金矛:“叫橫井的太弱,連我一擊都接不住,希望你的表現能比他更好。”
那名族人聞言語塞,氣勢陡然弱了下去:
他的實力,還不如橫井貳。
好在,宮本武開口替他解了圍:“閣下能擊敗橫井,足以證明實力非凡,不過,既然只是比試,還是點到為止為好。”
“當然,”蘇寧笑:“所以你的意思?”
“家族三代小輩,仰慕人教已久,閣下到來前,就纏著說要見識下正宗手段高妙,”宮本武說:“這第一場,就交給小輩,討教如何?”
話落,人群后方,一名十八歲左右的少年走出,唇紅齒白,身披素色繪制楓葉的劍士短袍,抱拳拱手:
“請使者指教一二!”
蘇寧挑眉,臉上露出玩味的神情……有點意思了,第一場,派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并反復強調是“小輩”,“指教”。
實力也不高,這樣一來,自己無論如何,不能下重手……畢竟說到底,還是想收編對方的。
所以,第一場的目的不是贏,而是……讓我沒法出全力。
從而通過觀戰,判斷我的實力,以及攻擊路數。
從而有針對性地出手。
明顯安排好的啊……果然,大家族心眼賊多……蘇寧瞬間明悟,卻也不點破,笑吟吟道:
“好。”
聞言,眾人呼啦啦散去,給比試雙方讓出足夠大的空間,大群人圍繞觀看。
而這邊的動靜,早已經將更多人吸引來,無星無月的夜晚,古制燈籠光暈中,那名唇紅齒白的少年恭敬入場。
拔出腰間一柄竹刀,躬身道:
“前原一木,請前輩指教!”
蘇寧從鼻子里“恩”了一聲,于眾目睽睽之下,將點金矛交到左手,并倒了過來……槍尖朝上,握柄朝下。
這樣,短矛就成了一根鐵棍。
圍觀人群中,部分中立派系神情緩和了些,蘇寧方才那番話,多少還是刺激到了他們。
可看到他這番動作,領悟他收手的意圖,滋生出的不滿,就淡了些去。
遠處,那些聚集起來的年輕弟子們則低聲議論起來:
“你們說一木君能贏嗎?”
“贏?想什么呢,那可是連橫井長老都擋不住一招的人物,一木君肯定不行的啊。”
“我倒覺得未必,聽說,那人擊敗橫井長老是靠偷襲,一點招呼都不打,直接攻擊,長老沒來得及反應才敗了的……”
“我也聽師父這樣說,另外,一木君可是年輕弟子中最天才的,劍道小成,更厲害的是他很有修行天賦,全力出手,一些修行根基淺的長老都不是對手。”
一個女弟子說。
“說起來,那位正宗使者也很年輕啊,也就二十幾的模樣……”
“別說了,開始了!”有人說。
繼而,眾目睽睽下,名為前原一木的少年雙手持竹刀,神情專注至極,仿佛整個世界,只有前方那道身影。
“哈!”他暴喝一聲,雙眸溢出靈力光輝,體內,呼吸術調集靈力灌入竹刀,一股一往無前,悍然無匹的氣勢升騰。
吐氣開聲的同時,雙腳用力踏地,身體如一顆炮彈般突刺出去。
速度之快,引得袍袖發出脆響。
好快!
人群邊緣,雪莉裹著羽絨服,雙手攥著胸前,有些驚訝地想著:
宮本劍道的確有不凡之處。
單單這身法,就絕非普通人能擋,反應稍慢些的,恐怕只覺眼一花,就給竹刀刺穿喉嚨。
諸多二代族人,也是目露欣賞。
派出一木,就是看中他的速度,即便打不過,也能周旋一陣,對蘇寧進行試探,盡可能逼迫他出招。
須知,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戰斗路數,而一旦摸清路徑,再針對攻擊,事半功倍。
這一刻,就連宮本武也微微撐大了眼睛,不敢錯過任何戰斗細節。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面對少年的攻擊,蘇寧一動未動,甚至,連眼神波動似乎都沒有。
只是簡單地抬起左手,一棍打出。
“彭!”眾目睽睽之下,少年不但并不躲避,反而調整方向,筆直朝著棍子的落點沖去。
感覺……就像蘇寧隨手揮出一棍,少年卻主動撞了上去般。
捶打沙袋般的悶響聲中,這位宮本家天才倒飛出去,沿著沖擊的軌跡,劃出一道弧線,“噗通”一聲,摔倒在地,喪失戰斗能力。
場間,一片寂靜。
包括宮本武在內的諸多家族高手沉默,這與他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雪莉則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們。
心說:這點伎倆連我都騙不過,又怎么能騙過前輩?
遠處,大群年輕弟子們張大了嘴巴,突然意識到,那個只比他們年長少許,或干脆就是同齡的年輕人。
與他們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人群中,一個目光閃爍的,不起眼的弟子則拿出手機,飛快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送了出去。
東京郊外的山中,堆積于夜空中的烏云突兀裂開一道電光,照亮了土御門神宮的屋頂。
星星點點的雨滴,混在風里,打濕漆黑、雅韻的屋檐。
園中,一株株櫻樹烏黑的枝條上,隆起很小的花骨。
一名身著黑白細紋和服,踩著木屐的青年推開院門,小跑著,穿過朱紅鳥居,行過雕刻神話中諸多鬼神的花崗巖石壁,來到神宮正殿外。
就看到守在殿外的幾位家族成員投來問詢的目光。
青年不答,躬身朝殿中一拜,才說:“家主,最新消息已傳來。”
殿宇的朱紅門扇敞開著。
居中供奉的神龕周圍滿是燈燭,橙黃的暖光照亮墻壁上懸掛的浮世繪,也投射出詭秘的陰影。
靠近殿門的榻榻米上,兩道身著黑色和服的人影相對而坐。
居中的矮桌上,赫然是一盤圍棋。
左側的老人不疾不徐,先行落子,等確認棋子處于落點的正中,沒有偏移,才開口道:
“講。”
“是,”殿外青年朗聲道:“人教的兩名使者已經抵達宮本家,并接受了家族挑戰,對陣所謂的人教‘代行使’……也是先前擊敗橫井貳的青年……”
“第一場,宮本家派出前原一木上陣……”
說到這,那名老人突然抬手,止住了他的敘述,對棋盤另外側的中年人說:
“這個前原……這是宮本家哪個小子?”
中年人落下一顆棋子,回稟道:
“父親,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有劍道天才之名,修行天賦很好,雖然沒成氣候,但頗受宮本家長青睞。”
老人了然地奧了一聲,笑道:
“看來,人教使者的確給了宮本武很大壓力,竟還要安排小輩試探……結果如何?那小子,撐了幾招?”
這句問話,就是沖殿外青年說的了。
“回稟家主,一招。只一招就落敗了。”
“恩,用了什么神通手段?”老人并不意外,捻起一粒棋子,繼續問道。
青年猶豫了下,似乎在措辭:“他……好像沒用什么,就只是打了一棍。”
老人愣神,扭頭,第一次望向殿外青年:“一棍?”
道場總部。
天井中。
目睹少年倒飛出去,人群短暫安靜,紛紛議論起來。
戰斗的勝負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意外,最多讓部分年輕弟子失望,面對人教使者,三代弟子落敗并不是件丟人的事情。
尤其是橫井長老“珠玉在前”。
更沒人有壓力。
問題在于……戰斗的過程太過簡單直接,對年輕弟子們而言,是無力,對于族內強者來說,就成了尷尬。
本想著讓一木試探,還很認真地在看,結果……看了個寂寞。
別說戰斗習慣,路數了,這一棍子甚至毫無任何美感可言,更分析不出什么……不過,也有人看出了點東西。
“不對勁,一木的反應很奇怪,不像是被擊中,應該說是主動撞上去的,而且,棍子的落點應該也不是他原定的攻擊軌跡……
這不是預判,而是干擾,一木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干擾!”
一名年長的族人低聲說。
并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
因為天道封鎖的緣故,族中許多人,在最適合修行的年紀里,都走得格外艱難,等到修行路重新開啟,卻也已年老體衰。
所以,縱然努力,積攢下的修為卻仍很有限。
不過,在另一個層面上,打磨劍道搏斗數十載,他們對戰局的把握,分析,敏銳的洞察力,都遠超常人。
此刻立即察覺到“華點”。
“身法速度,起手攻擊都沒什么問題,在這個年紀里,算很不錯了,”場間,一棍子將少年擊飛,蘇寧淡然開口:
“唯一的錯誤,是遇到了我。”
一旁,雪莉捂住了臉,心說:
這雖然是實話,可為什么前輩你說出來,還是讓人覺得好羞恥?
不過,其余人竟倒沒有她這種感受。
主要是位置不同,雪莉完全是旁觀者,而其余人是親歷者。
眼看著蘇寧隨手一棍擊敗年輕一代天才,再聽到這話,酸楚的同時,卻也沒人反駁。
畢竟,的確是技不如人。
部分中立派則眼眸閃爍,心想人教正宗底蘊到底深厚,這位使者分明年紀也不大,可無論氣場,應對,還是實力,都全方面碾壓。
拋開喜歡“大放厥詞”,跋扈囂張,的確有驕傲的底氣。
“多謝前輩留手。”這會,劍道少年也終于爬了起來,除了身上被砸出一點淤青,并無其他隱患。
意識到蘇寧放水,連忙道謝,至于羞憤什么的……真沒有。
畢竟,當實力鴻溝大到一定程度,被擊敗不僅不會覺得恥辱,反而還會欽佩,乃至生出些許自豪的古怪情緒來。
就像是普通人下棋輸給國手,會羞憤嗎?會自豪的好吧:嘿,我和國手對過弈!
“一木,到底怎么回事?”那邊,宮本武開始與蘇寧客套起來,少年一走回“觀眾席”,就給幾名族人拉過去詢問。
少年認真回想了下,說:
“一開始都沒問題,但當我接近他附近時,突然看到他向左側移動閃避,我這才改變了攻擊軌跡,結果不知怎么,就撞到了兵器上。”
幾名族人一愣,對視一眼,目露詫異:
他們很清楚,蘇寧全程雙腿都沒動過,壓根不存在閃避動作。
“難道是……幻術?”一名族人沉吟:“聽由美夫妻說,這人當初與他們見面時,現場曾有幻術痕跡,封鎖了一處路段。
只是不確定,是三人中誰布置的,如今看來,應該是他的神通。一木應該是被幻覺誤導了。”
“有可能。”
“那接下來怎么辦?”
“他的幻術覆蓋范圍應該不會很大,否則,一木感應不出,我們的劍心也會有所感應。
所以,只要拉遠距離攻擊即可。
恰好,這正是我們擅長的。”
一人道。
眾人都點頭,折身將想法說給其他人,又叫來宮本武商議。
蘇寧也不攔著,任憑對方嘀嘀咕咕,倒提點金矛,悠閑等待,忽然,他眉心濕潤了下,仰頭,眉毛輕挑。
空中,竟零散落下雨滴來。
“要下雨么……呵,瞌睡了,老天爺都幫忙。”蘇寧笑了。
這時,就見宮本武邁步走來:
“那好。接下來第二場,就是認真比試了。”
蘇寧滿不在乎:“誰來?”
“我來領教閣下手段!”
蘇寧挑眉,看了眼兩人,說:“兩兄弟?還爭搶上了……干脆你倆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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