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老爺子，這都黑天了…叫我出來什么事？難不成，是想讓我陪你下兩把？”
公園不遠處，昏黃的燈光下。
搖著一把竹扇，一頭短發，睜著锃亮眼珠的林開，踏著拖鞋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視線落到了一個盤腿坐在花壇沿兒上的唐裝老者。
老人鶴發銀眉，透著一股子仙氣，明明年過七旬，卻有四五之態。
“咦？”
離得近了。
林開眉頭一挑，手上搖扇的動作一停。
一向慈眉善目，笑容不減的鐘老爺子，此時看起來，竟面無血色。
猶如生病一般。
額頭還泌有一層白毛汗。
“咋的了這是？”
林開緊忙上前。
哪想屁股剛坐下，手腕突然被對方細長的指節抓住。
林開臉頰一緊，有些吃痛，卻沒吭聲。
“孩子，通身、修心、呼吸法，這些你可都記下了？”
老者怒目圓睜，呼吸十分急促。
在與他說話時，眼角的余光還不停的掃視著周遭。
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東西會竄出來一樣。
“老爺子，我跟你練了三年整，別的不會，那口訣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林開揚起一抹嘴角，有意緩和著氣氛。
他意識到了對方有些不對勁。
“我問你可練會了？”
突兀，鐘老生氣的一聲沉喝。
把林開嚇了一跳。
他愣神片刻，木訥的點了點頭：“都會了。”
聽到這三個字，老頭吐出一口濁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本來凌厲的語氣，也瞬間溫柔了下來，“孩子，我對不起你，你我有緣，我卻給你引來了禍事…但是，這世間種種，冥冥中早已注定，難以解釋。”
林開眼神疑惑，后者的話讓他一頭霧水。
“將來你自會懂，你要時刻牢記一句話，請神難，送神更難…人心才是萬惡之本。”
言畢，小公園里忽然間吹來一股涼風。
讓穿著半截袖的林開忍不住一個哆嗦。
鐘老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家去吧。”
“啊？”
“回家。”
“哦。”
林開一步三回頭的起身離開。
他感覺，老頭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鐘老，是三年前的一個早晨，他在這個公園跑步無意間認識的。
閑聊一段時間后，便跟隨對方在這小廣場里打拳。
依其所言，他是一位國術大家，早年曾上山修道，后來還俗了。
起初，自己也是抱著好奇，跟他學一些花架子，強身健體。
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成了習慣，兩人有點忘年交的意思。
老頭還教了他冥想打坐，吐納呼吸啥的…
一開始沒啥感覺，但練得久了，林開感覺自己的確精神越來越好。
“這么晚了，老爺子喊你啥事啊？”
半晌，橫跨幾條街，林開回到了小區里，自家開的超市。
柜臺后的老媽一打眼，便問道。
“沒事，就是找我聊會天。”
林開隨口應付著。
說完，便直接上了二樓。
不過，他越想越覺得奇怪。
鐘老剛剛的神態太詭異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
“難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林開內心一動。
這一晚上，他都沒睡好覺，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等到了翌日清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林開，就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吵醒。
他揉著亂糟糟的頭發，下了床。
打開門，就見老媽十分緊張的說道：“我剛剛聽你張嬸子說，公園里有個老頭上吊死了，好像是那老爺子！”
一聽這話，林開大腦剎那間一片空白。
雙耳都出現了嗡鳴聲。
旋即，直接就要奪門而出。
林母伸手拉住了兒子，“人已經被車拉走了！”
林開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拿起手機，撥通了號碼。
電話接通，手機那頭傳來了說話聲。
半分鐘后，林開雙眼通紅，蓄著淚光，垂下了手臂。
是真的！
“世事無常…我看那老爺子身板硬朗的很，怎么會突然間就沒了？唉…等會你帶點東西，去他家拜訪一下。”老媽嘆息一聲，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最終只能安慰了一下兒子。
“他無兒無女，是孤寡老人。”
林開喃喃道。
“怎么可能？”
“我也不清楚，他好像年輕的時候有子嗣，但后來都出了禍事，夭折了。”
林開逐漸回神兒，喃喃道。
“唉。”
一個小時后，林開來到了相關單位。
“你剛剛打電話的？”
一名工作人員看了一下他的證件。
“是。”
“你叫林開？”
“嗯。”
“你和死者什么關系？”
“…朋友。”
男子有些奇怪的盯了他一眼，才道：“經過我們初步偵查，老人是自殺，現場有他的遺書，應該是給你的。”
“對了…還有一個東西。”
說著，男子將一個疊好的白紙，還有一把生銹的小劍遞了過來。
這劍刃，似乎是一柄鐵器，上面銹跡斑斑，十分袖珍。
只有一個巴掌大小。
呈青黑色。
“留給我？”
林開一怔，接過后，打開紙上看了一眼。
上面清晰的寫著幾行字。
林開小友親啟。
‘此寶收下，你會死！不收，你死的更快！’
‘劍切勿不能離身！’
‘東南方有鬼！’
‘你這一世萬萬不能上山請愿，不得沾染半點香火氣，家中更不可供奉任何神龕泥塑！只有這樣，方可保親友平安！’
‘凡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避之！’
“死者生前沒有精神問題吧？”
一旁，男子也看到了信上的內容，突然間問道。
“沒。”
林開立馬將信紙揣進兜，“那個，我能見他最后一面嗎？”
“人已經被拉去火化了，他的備案上沒有任何親戚，我們也聯系不到。再加上他是自殺，所以……”對方言語說得很委婉。
“好的，麻煩你了。”
林開心中有些悲痛，但還是強忍著給對方鞠了一躬。
接著，便轉身走了。
路上，林開上了一輛公交。
將那信紙又掏了出來……
妖魔鬼怪？
神仙佛道？
什么意思？
林開沒看懂！
而后，他又看了一下手上握著的小劍。
“是古董嘛？”
這東西看起來，似乎有些年頭了。
正想著，車速好像是慢了下來。
停在了一條主街的十字路口，林開被車窗外吵鬧的聲音吸引了過去。
便瞧，道兩旁，人潮擁擠，黑壓壓的一片。
有的人濃妝艷抹，還有一些人裝扮成古人的衣著。
乍看之下，很近似京劇的形象。
“今兒個好像是廟會。”
林開注意到，還有一隊人馬，手舉紙扎人，浩浩蕩蕩的前行。
這些紙扎人并非純白色，看起來也不滲人。
而是異常喜慶的五顏六色，主要以紅黃兩色為基調。
且上料和剪裁都很精致。
也不是用來燒的。
只是在這一天，為了迎接城隍老爺，擺陣所用。
這時，隊伍中，有一個抱著紙人的青年，腳步一個踉蹌，有些站不穩。
身體下意識的朝車身外靠來。
與此同時，手上的紙人直挺挺的撞向了林開所座位置的窗前。
啪的一聲脆響。
紙人的頭顱映在窗前。
林開與紙人那黝黑的瞳孔，四目相對。
這一息間，林開眸子縮如針眼。
因為…他看見，本是死物的紙人，忽然間咧開嘴，朝他笑了一下。
頓時，他渾身上下的汗毛都倒束而起。
還來不及瞅個清楚，外邊，那青年就又抱著紙人快速離去，追向了大部隊。
一切，猶如幻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