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言旭看著爺爺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
自己兒子啊，真一個字都沒提到過的。
言旭看得出來，他爺爺是有意在回避這個問題。
甚至那些夸他母親的話，夸的也是未出閣時的樣子，嫁給他父親后什么模樣的，那是根本沒說過。
爺爺不想說，言旭也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不會去對一個不會說的人，追尋一個得不到的結果。
只是父母這種事，明顯是有隱情在里面，以前沒提起過倒也沒在意，但現在知道了，言旭還是挺好奇的，爺爺為什么不肯提起他爸？
“你爸？”
滿是木屑的院子里，一老一少正在院子里站著，周圍也沒什么攝像機。
二舅爺爺一腳踏在凳子上，上面放著木板，本是在拿著鋸子鋸木板，聞言立刻停了起來。
老花眼下的雙眼斜瞅過去，二舅爺爺撇撇嘴，“哦喲，我就說今天你怎么還跑過來看我，原來是想問你爸。”
“沒有啦，就是順便一問而已。”言旭訕訕一笑。
二舅爺爺拿著鋸子甩了甩，“怎么突然找我問起你爸了，你爺爺不肯告訴你？”
老人家心知肚明，言旭撒謊都做不到，猶豫了一下便干脆地點了頭，“嗯，昨天我去看我媽了，我爺爺跟我說了些事。”
二舅爺爺有些稀奇地扭頭，“看你媽？你爺爺跟你……”
言旭適時地低下了頭，瞧著像是有些傷心失落的樣子。
瞧他這樣，二舅爺爺也明白，言旭估計是真的知道他媽的事了。
老人家嘆了口氣，語氣中全是對葉爺爺的不滿，“當初我就說過別瞞別瞞！孩子又怎么了？你現在不也是個孩子？現在不還是照樣知道了，你爺爺就是個腦軸玩意兒！凈干些瞎事兒！照我看你爺你爸就是一個樣！”
還是第一次看到二舅爺爺對他爺爺這么不滿，言旭睫毛顫了顫，抬頭小心瞅他，“那我爸，他在哪兒？”
二舅爺爺眉毛皺起來了，臉一撇，肢體、表情看起來相當嫌棄這個人，光是提起他來似乎都讓老人家感到渾身不舒服。
言旭這下更好奇他爸的為人了。
親生父親不想提他，連親戚和村里人也沒提過他，反正言旭在村里是從沒聽過有人在他面前，問過或談起他爸的。
二舅爺爺拿起鋸子又開始鋸起來。
言旭默默瞅著速度比前面快上一些的鋸子。
“你爸……”二舅爺爺眉頭從皺起那刻就沒松過，老人家似乎在組織語言，好一會兒才道：“你爸就是個潑皮！”
“潑皮？”言旭聞言是真沒忍住，跟著念了出來。
他爸是個潑皮？意思是很混嘍？
“哼！”二舅爺爺重哼一聲，說著言旭爸爸的事，眼底似乎都有火光冒起，“別怪二舅爺爺在這兒說你爸的壞話啊，你爸真不是個好東西，什么混賬事都有他的份！”
“油嘴滑舌，不干正事！年輕的時候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閑，跟個浪蕩子一樣！就知道讓他爸和弟弟下地干活，自己到處干些偷雞摸狗的事！自己迷了心竅干壞事，要不是有副好皮囊，當初你媽那么好的姑娘估計早報警了！”
二舅爺爺話中的信息量之大，讓言旭為之震驚不已。
他雖然還想聽，但老人家估計是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了，突然就閉上了嘴。
默默收起了下巴，言旭知道，自己今天應該是不可能在二舅爺爺這兒再得到其他信息了。
言旭坐在凳子上，開始就著已有信息進行分析。
第一，他爸不是個好人，貌似是個混混。
第二，他還有個叔叔，人暫時不知去向。
第三，他爸長得很帥，具體多帥不知道。
第四，他媽，是他爸用手段“騙”過來的？
一二點可以確定了，三四點倒是還存疑。
他媽跟他爸之間絕對發生過什么大事，還是在當年可以進局子的大事，但是因為他爸長得，相當好看？他媽被他爸的美色迷惑了，所以，就嫁給了他？
那么現在問題來了，他媽不在了，怎么不在的？他爸人還在，人又在哪兒呢？
太混賬被他爺爺趕出家門了？
言旭沉思起來。
這是什么狗血家庭倫理大劇？腦子有點亂。
“行了，你也別在我這兒待著了，回去寫作業吧。”二舅爺爺開始趕人了。
好歹還是從二舅爺爺這兒知道了不少事，言旭心滿意足了。
告別二舅爺爺，言旭往家走。
今天天氣很好，大太陽高掛日空，陽光照在身上相當暖和，出來曬太陽最適合不過了。
老人家們坐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小孩子也是一伙團著一伙到處玩。
“啊哈哈，昭昭你快來，葉言旭你讓一下！”
一堆小孩從前面跑了過來，嗖的一下像陣風從言旭身旁穿過。
言旭側著身子站在路邊，等到人都走光了才又慢慢往家走去。
“欸？葉言旭你在這兒啊？”
言旭還沒走兩步，就被人叫住了，抬頭一看。
林婆婆的孫子，昨天告訴他爺爺往山上走的那小孩。
小孩叫林沐，比言旭大三歲。
林沐端著一個大碗，上面還蓋著蓋子，瞧著不知道是給誰送過去的。
“嗯，準備回家的，你這是？”言旭道。
林沐示意了下手上的碗，笑道：“奶奶讓我給小姑奶奶家送點燉好的雞湯，拍電視的那幾個人不是住在那兒嗎。”
“哦。”言旭了然。
林沐家跟林玉家是親戚，關系也挺好的。
平時左書瑞三人也只有晚上才會來他家吃飯，其他都是在林家吃的。這會兒送雞什么的，想來是三個孩子嫌棄林玉家菜不好的事，被林婆婆知道，然后平時有什么好吃食，就給林家送了唄。
“那你去送吧。”一條小路就那么寬，言旭怕他那么大碗雞湯撒了，特意給他讓了路。
林沐不急，反正離中飯時間還有些時候。
他看著言旭眨了眨眼，“你怎么了？”
“啊？”言旭略驚訝，他表現得貌似并不是很明顯吧？
“感覺你好像，有點怪？”林沐歪了下腦袋，遲疑地說道。
言旭看了他一眼。
這小孩挺敏感的啊。
言旭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腦抽，突然看著林沐就問了句，“你想你爸媽嗎？”
黎村基本上都是些空巢老人、留守兒童，青壯年全都出去打工了，平時那些身為兒子、父母的人也只會在過年才回來。
提到爸媽，林沐有些小失落，“想啊，但是他們很忙的。”
小孩原本眼睛還亮晶晶的，這會兒卻黯了下去，言旭看著，有些后悔。
他沒事突然多嘴這么一句干嘛！
還想找點話題轉移過去，結果林沐又給來了句讓他驚訝的話。
“原來你想你爸媽了啊。”
言旭看著他，默默認了。
這小孩有點東西。
林沐笑了，看著言旭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羨慕起來。
“你爸爸對你真好，你過生日還會特地回來看你。”
嗯嗯？
嗯嗯嗯！
言旭這下真的懵了。
如果他沒弄錯的話，葉言旭的生日是三月十五吧？如今都是十一月份了，過生日來看過他？是上次生日？還是說其他時候的？
“你怎么知道？你見過我爸？確定是他，你沒看錯？”言旭趕緊問道。
“對啊！雖然我只有小時候在你家見過你爸，但你爸爸長得那么好看，我怎么可能認錯！”林沐有些急了，“你這兩年過生日的時候，我都在學校門口看見過你爸了的，帶著個帽子，可好認了！”
言旭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你怎么好像不知道？難道你沒看到你爸嗎？”林沐奇怪的問道。
他看到就有鬼了！
他才來多久啊，最近的生日也是好幾個月前，那時候他人都還沒過來，怎么可能見過他爸。
不等言旭找借口，林沐就自己圓了自己的話。
“不過也是，學校那么多人，你爸每次都在門口等你，找不到也是應該的，就是有些奇怪你爸干嘛不回家啊？”
他奇怪，言旭更覺得奇怪呢！
看起來他爸也不是不愛自己這個兒子啊，兩人見過面沒另說，怎么這人就不回村看他呢？是因為怕爺爺打他？還是有什么內情？
一下子知道這么多勁爆消息，言旭有些信息接受不良。
“你以前告訴過我嗎？”言旭問道。
“原來你真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你知道，所以從來沒找你說過啊！”林沐驚訝地望他。
兩個孩子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林沐有些內疚起來，“對不起啊葉言旭，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不然你也不會沒有見過你爸了。”
言旭抓住了他話里的重點，皺眉問道：“我沒見過我爸？”
“見過嗎？”林沐皺眉回憶起來，“你爸出去打工后連過年都不回來，我也就只在你生日的那天見過幾次，難道他平時有回來過嗎？嘶，那我怎么沒聽說過你爸回來了？”
言旭沉默了一下，又問道：“我爸打工多久了？”
“我五歲的時候你爸出去的，那時候你才兩歲吧，記不起來正常，應該是六年了吧？”
出門六年，沒回來過，不被老一輩待見，說是打工，其實是哄小一輩的說辭吧。
言旭默然了。
他爸，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