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生日過后，言旭的生活似乎平靜了許多，擺攤的時候也沒怎么看到王爺爺了。
但這平靜才過了幾天，就又有新的事情發生了。
言旭坐在位子上，看著站在教室前門口來找他的林州，一時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出去。
畢竟他跟林州的關系，估計還沒跟他妹妹林玉熟，而且他跟林州最近也沒打過什么交道，找他有事純粹扯淡。
以前葉言旭跟他關系如何，言旭是不考慮在內的。
林州還站在教室門口，本來是找的班上小孩叫言旭，但看他不出來，干脆直接喊道：“葉言旭，你出來一下。”
班上的小孩都朝言旭看了過去。
言旭皺了下眉，不為別人的注視，而是他對一臉煩躁的林州有些不解。
在他印象里，林州這小孩似乎是挺懂事乖巧的，怎么這會兒看起來，似乎有點變性子了？就等個人的功夫，居然還能這么不耐煩?
言旭若有所思地起身，放下書走了出去。
這會兒是大課間，早上下了點小雨，操場有些濕，學生沒去出操，都在教室或者走廊里打鬧。
言旭跟著林州在走廊上走著，找了個人少的欄桿靠著。
剛把手搭在欄桿上，言旭就聽到林州開了口。
“葉言旭，你去跟現在錄節目的人說，我也要錄節目。”
說話直截了當，態度理所當然。
言旭都驚了！
他眨眨眼，看著面前神色坦然的林州，一時居然不知該如何搭話。
這孩子哪兒來的自信啊？開口就是這話，乍一聽言旭還以為是自己欠他的。
見他不說話，林州皺眉催促道：“你聽到沒有？回去就把這事跟人說知道嗎？”
言旭笑了下，也是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心情反問他，道：“為什么？理由呢？”
林州一愣，不可思議地道：“這還需要理由嗎？當初錄節目的人找的本來就是我，是你搶走了我的位置！如果不是你，現在繼續錄節目的人就是我好嗎！你去說這事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這話，有邏輯嗎？
言旭擰眉思索了幾秒，發現這話確實沒有邏輯可言。
說他搶了位置，言旭還真不知道自己搶了他什么位置。是那個交換的名額？還是上鏡的名額？貌似他都沒搶吧。
槽點太多，他都不知道該從哪兒對人說起。
“能說說我搶了你什么嗎？我怎么不知道。”言旭調整了下姿勢，好整以暇地問道。
林州面上有些氣憤，隱隱還有些難堪。
說言旭搶了位置，其實只是林州內心對人的一些嫉妒和不忿。
原本互換人生的主人公，除了左書瑞三人，就是林州了。一半城市、一般農村，兩邊的鏡頭本應該是對半開，但奈何從旁插出了一個言旭，生生把農村部分的鏡頭比重越拉越大，最后干脆就只在中間部分給了林州穿插了一些小鏡頭。而就這么些小鏡頭，甚至都沒有幾個觀眾喜歡看，都是直接跳過去的。
所以這真要說起來，也確實是因為言旭太過出彩，所以才讓林州的出鏡率越來越低。
而節目組在黎村待了有多長，林州就在周家一處別墅里待了有多久。雖然也就短短兩個多月時間，但光鮮亮麗的別墅，從未接觸過的電子設備、娛樂設施，還有繁華熱鬧的街市，都讓林州這個心智還未成熟且未見過世面的鄉野小子，時刻感受到了大都市無盡的誘惑。
他在那兒學會了如何玩手機，學會了上網，也學會了如何“大手大腳”的花錢。
網上每一期的節目他都有觀看，每個評論他會細細閱覽，有些字不認識，他甚至會去網上查……但越是在意，就越能看到：沒有幾個觀眾評論他，喜歡他的人太少了。
頂替他位置被人喜歡的，是葉言旭。
林州其實是不想去嫉妒的，但他發現太難了。
回來后的每一天，他看著貧窮落后的家，看著飯桌上的青菜蘿卜臘肉，甚至上學都是靠著兩條腿去走那么遠的路！
林州懷念在周家的日子，他覺得不平。
尤其還是看到有新的節目找上了葉言旭！
如果沒有葉言旭，那么那些觀眾喜歡的人是不是就是他？現在拍的節目找的人是不是也是他？
“上次錄節目的人本來是我，是你突然跑了出來，搶了我的節目！喜歡我的觀眾也被你搶走了！現在錄節目的人本該是我！”
張口閉口就是搶搶槍，怨氣還不小。
言旭皺眉看著他，內心是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這才多久啊，三個多月的時間吧。
一個節目居然就能讓原本淳樸懂事的孩子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染黑”的速度也太快了點吧。
難怪昨天去林家，這孩子盯他看得死死的，原來是一直都覺得心里不平衡啊。
“第一，那個節目不是你的，是節目組的。第二，你確定那些觀眾喜歡的人是你嗎？第三，別人找誰錄節目那都不是你和我能決定的事。”言旭冷靜地說道。
“我不清楚你這些自戀又沒根據的話是怎么產生的，但對于你的要求，我只能說我做不了主，你要想錄節目，自己去跟他們說。”
林州被說的面上有些難堪，沒管言旭說的話，自顧自強調著，“反正這是你欠我的！就得你去說！就是你……”
言旭皺著眉，眼底掠過些許煩躁的情緒。
前幾天一個王磊，現在又一個林州。
有時候偶爾做個知心叔叔可以，但如果經常有些三觀奇葩還不會說話的熊孩子在面前晃悠，他是會覺得煩的。
言旭眼神微涼，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應該見識過好學生吧？懂事乖巧成績好，老師家長都喜歡這樣的孩子，觀眾也不例外，但你是嗎？”
“觀眾喜歡我，是因為我優秀，觀眾不喜歡你，那是為什么？也許你以前是這樣的，但現在，可能就不是了吧。”
林州面色通紅，反駁道：“才不是！觀眾才沒有不喜歡我！你才不是好學生！”
言旭扯了下嘴角，“你學習如何我不知道，但鑒于你讓你爺爺為你買上那么一大堆肉，就能看出來你并不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好孩子，也是難怪了錄節目找我不找你。”
林州有些羞惱，揮拳就想打人，但被言旭抬手揮開了。
“你真的變了。”
言旭看著兩步開外的林州，突然覺得有些可悲。
他還能記起林州以前是多么靦腆愛笑的一個男孩，可再看現在？
歪了。
林州的性子歪了。
明明本該是為了給窮孩子造夢，去見識城市里的精彩世界，從而在內心樹立一個奮斗目標和方向的節目，卻活生生把孩子給養歪了！
從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
他會嫌棄家里伙食不好，然后讓爺爺去買肉，會因為內心虛榮，所以想錄節目重新被觀眾喜愛，現在居然還學會了自欺欺人。
言旭以前對于互換人生這個節目不怎么了解，現在卻是隱約有些悟了：富人的玩樂窩，窮人的墮落地。
被揮開后的林州站在原地，忿忿不平地看著言旭，想說話卻又在言旭平靜冷淡的目光里梗住了。
大概是不想看到一個孩子走上歧途，也不想讓林家二老難過吧。
言旭本來是想走人的，但最后猶豫了下，還是對林州說道：“你想賺錢嗎？”
“什么？”
林州一愣，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有些沒反應過來。
“賺錢嗎？跟著我一起擺攤，你給我做小工，我給你費用，賺了錢你自己想買什么就買什么。”
林州對他后面那句想買什么就買什么給誘惑到了。
他有太多東西想買了！他想買手機，想買電腦，還想買很多好吃的！但他家窮，連買塊肉都得讓爺爺猶豫好多天。
“好！我跟你一起擺攤，那你給我多少錢？”林州一口答應了，連猶豫都沒怎么猶豫，也是絲毫沒想起剛他還想打人來著。
言旭：“無論我賣的是什么，賣出去一份就給你五毛錢。”
一份五毛錢，對于黎村那些一周下來，可能兩塊錢都沒有的孩子來說，確實是不少了。
但林州還是有些不滿意，畢竟之前在周家的時候，保姆阿姨可是一天給他一百塊呢！
言旭半點沒在乎他的不滿，淡淡道：“那你到底做不做？”
不做就一毛錢沒有，林州最后還是一咬牙，答應了下來。
眼看大課間時間要結束了，言旭讓他放學后再說，然后就回了教室。
孩子歪了其實不打緊，給他掰直了就成。
而這性子之所以歪了的源頭，其實說白了就是窮！
有首詩曾言：“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錢不夠，什么都做不了，吃穿住樣樣不如人，不需要長期，只需要一個對比，連很多大人都無法做到不去嫉妒的事，何必去強求一個小孩心態放平呢？
言旭坐在位子上，捧著書暗自嘆了口氣。
不止林州，也許對于王磊，他也應該給孩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