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便如天翻地覆,日月倒懸。沈元景再回過神來,已經變換了人間。
他打量四周,眼前的木頭小屋非常破敗,屋頂一半已經塌落,徒留幾根黑黝黝的木頭,隨時都可能落下。周圍滿是蛛網,有新的有舊的,似乎很久都沒有人來。
沈元景抬起胳膊,仔細看過雙手,手指修長,章紋細密,膚色瑩白,如同新玉,顯然是一雙少年人的手。
他猶記得在曾經手掌上有幾個大繭,消了又生,生了又消,幾個輪轉,最后功力練到深處,才歸于無。那時候他的手還是白皙,只不過那種白,是洗去了歲月痕跡的顏色,散發的光都溫潤。
衣衫略顯寬大,袖子長出一點,他仔細查過周身,這才明確自己約莫是回到了十幾歲之時。
除了身上的衣服還是他離開笑傲世界那一套外,腰上長劍已不是他慣用的華山派樣式,斜在后背的包袱,也輕了一些。
沈元景站在原地,沉思許久,才憶起當年的許多人事。他穿越之前,這間小屋并非如此破敗,眼前這塊木板是那時候盤坐在上,十分干凈,不似現在這般粘滿塵泥,已有些腐朽。
由這小屋之中各種物事來看,顯然他這一離開,時間不短,身體也不在原地停留,是真身穿越。
他已然確定,自己是回到白羽世界了。探入腦海圓盤,十顆星星,有一個滅了,孤零零的躺在那處。其余九顆散發著微微的光,似乎在等待時機,才會變得明亮。
沈元景往滅掉的那顆星星探去,毫無回應,顯是不能回去笑傲世界了。
岳不群、令狐沖、岳靈珊、任盈盈、林平之與曲非煙等人的影像在他眼前一一閃過,最后都化作泡沫,破滅不見。
他嘆了口氣,邁步而出。
離開之時大約是在深秋時節,而此刻樹木蔥郁,鳥鳴清脆,頭頂烈日炎炎,透過厚密的樹葉,在地上繪出一個個圓斑,都已經到夏日了。
他放下包裹,脫掉冬裝,翻出來件小的衣服換上,卻發現干糧竟如放入不久一般,依舊新鮮,不由得感嘆系統之神奇。
吃了幾個漿果,尋了條小溪,沈元景照見自己面容,果然是十五六歲模樣。他循著一條小道,展開輕功,過了半天,才回到大路上。
說是大路,不過是群山峻嶺間,由人踏出的一條道。最窄之處,頭頂兩邊是高達數百丈的懸崖,從上到下,都只容得二三輛馬車通過,遠遠望去,像被人劈開一般。
從白羽門出來,要往平州去,常人都是先北再往南折回,繞過雄據在五州中間的云州山脈。而沈元景恰好要避開人群,才選的這條人跡罕至的山路。
越往前走,山道越狹窄,還多有高低起伏,人畜難行。他一路走來,巨石落下,暴雨沖刷,虎豹蛇蟲,不過尋常。
最讓人畏懼之事,莫過于迷失方向,虧得他花大價錢買來地圖,不時登高望遠,才磕磕絆絆前行。
走了十多日,山愈發高聳起來,遠觀近看,前后都是茫茫山巒,漫無邊際,都在云中。
沈元景登上一座高山,有千丈之數,伸手虛握,便能掬起一捧云氣,不禁喟然長嘆:“難怪此地被喚做云州,這些日子見得高過華山南峰的,已達百余。非得天舒氣朗,日頭高懸,才能遙見諸峰高低,否則都在云上,難窺全貌。”
他有些可惜,古琴與碧玉簫都不在身邊,欲要吟詩,都覺無趣。
又過了十幾日,遠處忽然冒出幾縷輕煙,似乎人間煙火,沈元景奇道:“此地怎會有人家,莫非隱逸之士?”
他加快腳步,翻過兩個丘陵,才看到有一隊人馬在湖邊扎營。里面馬車頗多,圍成半圈,靠著約摸百余漢子,在此休整。內里有婦人燒水做飯,輕煙由此而起,旁邊還有幾個小孩嬉戲打鬧。
這些人倒不像是商隊,如同舉家搬遷一樣。
有放哨之人看見轉角冒出一道人影,呼喝一聲,坐著的漢子都迅速爬了起來,兵刃拿在手上。從馬車竄出幾個女人,連同燒火的婦人一起,拉回玩耍的孩子,躲進馬車。
三個漢子迎著沈元景走了過來,遠遠見他只有一人,都松了口氣。等走到近前,見他面相稚嫩,都愣了一下。
為首的一位中年漢子抱拳說道:“這位朋友有禮了,在下許明,邊上是我妹婿朱允和三弟許陽,敢問朋友從哪來?怎么一個人跑到這荒山野嶺來了?”
沈元景亦回了禮,說道:“在下沈元景,從景林郡而來,去往承平郡。因不耐車馬枯燥,便尋了這條路,看一看山明水秀。”
許明自然不信,只為看山水,何必尋這種荒無人煙的路,當下也不揭破,笑道:“朋友好生逍遙,卻不是我等俗人能企及的。”他并未因沈元景年少而輕視,畢竟敢一人能走云州山路的,定是不凡。
不說路途遙遠,野獸出沒,危機四伏,單單是偶爾有些被正道中人追殺的賊寇,躲藏其間,若是遇上,輕則財物皆失,重則會丟了性命。
旁邊朱允突然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么,許明打量沈元景身上,眼睛一縮,哈哈大笑一聲,開口說道:“既然在此相遇,就算是朋友了。閣下若不嫌棄,可來營中稍歇,我剛打了些野菜野味的,還有一壇好酒。”
沈元景說道:“不必。我不耐交際,就不打擾了。”
許明一怔,倒未想到他如此直白,似有遺憾似松了口氣,說道:“確是我唐突了,那就祝閣下一路順風。”說罷抱拳,讓在一邊。
沈元景點點頭,從他三人身邊路過,不多時,就消失在拐角。朱允這才跟上去,望了一會,回來說道:“姐夫,人已經走遠了。”
許陽搖了搖頭,嘆道:“也不知是哪個大派或世家的弟子,小小年紀,就敢穿越云山,也不怕被冒出來的山君吃了。”
朱允笑道:“三弟,你是小看這位少俠了,他周身上下一塵不染,如同剛入山脈,這豈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許明說道:“管他一般不一般,只要不是敵人派來的就好。”
三人回了營地,護衛們見沒什么事,都放下兵刃,繼續坐下休息。許明走到一輛馬車邊,說了聲:“夫人,沒事了,你和薇娘、輝哥可以下來了。”
他撩起車簾,一個小男孩撲到懷里,他順勢接過,放到地上。又抱下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后面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把手伸過來,由他扶著下車。
那邊朱允也接了妻兒下車,朱夫人問道:“剛才是什么情況?”
朱允隨口回答:“一個少年路過而已,沒什么事情。”
營地又恢復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