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之美在山水朦朧,風光秀麗,若論波瀾壯闊,自然是比不過大海的。郭靖從小在內陸長大,見著這天水相接,浩浩湯湯的景象,竟也提不起興致,而是悶悶不樂,窩在一邊。
自打在歸云莊聽了朝廷大員竟然與金人勾結,派人來圍殺這些抗金義士之后,他憶起出了塞外,到江南這些時日所見所聞,思及母親自幼教誨,兩兩相悖,一時心內茫然。
洪七公看在眼里,倒想上前勸慰兩句,只是不好逾越,目視沈元景,想要他開口,卻見后者只是從腰間抽出一支竹笛,吹奏起來。笛聲清新悠揚,感懷山川與萬物。
郭靖不禁想起在大漠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時光,那時天高地闊,鈴鼓聲聲,長河落日,飛雁陣陣,不由得癡了。
沈元景也不知如何去開解,他并無如此深切的家國之恨,乘桴浮于海或是做個俠之大者,只能郭靖自己為之。
況他兩世為人,自然知道眼前一切不過是夢一場,終究要醒,游戲人間尚可,若深陷其中,如何受得了一次又一次的離別之苦。
船將近桃花島,郭靖聞到海風中夾著撲鼻花香,想著很快能見到黃蓉,這才振奮起精神,趴在船舷,遠遠望那島上郁郁蔥蔥,花團錦簇。
三人上得岸,只見遠處山石重疊,草木蔥郁,近前花樹橫雜,碧草如茵。郭靖剛要往里走,沈元景一把拉住,道:“黃老邪精通五行八卦之術,這里定然布置了陣法,不可亂闖。”
他站在原地,朗聲道:“丐幫洪七公與華山沈元景師徒,前來拜見桃花島黃島主!”聲音甫一出口,便遠遠往外蕩去。
那東南面先傳來一聲長嘯,中氣十足,郭靖一聽,喜道:“是黃島主在回應。”沈元景與洪七公均搖了搖,這人氣息悠長,顯然是道家一路,且較之黃藥師,還是差了一線。
過得片刻,一陣簫聲遠遠傳來,沈元景側耳傾聽,道:“這是黃老邪在迎客,跟著走吧。”
他先走了一步,兩人在后面跟著。簫聲往東,他便從東面走;簫聲往西,就轉進西方,越往前走,簫聲越是明晰。
在樹林中曲曲折折的走了數里,轉過一座山岡,前面現出一大片草地,挨著的是一排竹林,里面有座竹枝搭成的涼亭,遠遠望去,坐著四人。
三人到了正面,只見亭上橫額掛著“積翠亭”三字,兩旁懸著副對聯,正是“桃花影里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蕭”。竹亭兩側并肩生著兩棵大松樹,枝干虬盤,只怕已有數百年。
簫聲乃止,黃藥師迎了出來,拱手道:“七兄,別來無恙。”又朝沈元景行了一禮,但不理會郭靖。
黃蓉眼里卻只有靖哥哥,驀地從亭子里面飛奔而來,撲到他懷里,叫道:“靖哥哥,你終于來了……”心里極度喜悅,眼淚簌簌往下。郭靖連忙摟住,輕輕撫她長發,目中浸潤,說道:“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咳咳!”亭里那人傳來兩聲咳嗽,黃藥師臉色一沉,喝罵道:“臭丫頭,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黃蓉卻不管,反身扮了個鬼臉,這才松開,又向沈元景道:“拜見師父。”沈元景朝她點點頭,道:“不用擔憂,有我與七公。”她聽了心里一喜,又朝洪七公行過禮。
洪七公連忙扶住,說道:“別給我客氣,我可是跟你師父說好了的,事成之后,你要燒半個月的菜給我吃。”
幾人踏入竹亭,見里面的兩人乃是歐陽鋒與歐陽克叔侄,沈元景心中疑惑,不懂這劇情給他沖亂得七七八八,為何這兩人還會上島。
卻不知這事與他關系頗大,若非他在臨安與嘉興壞了對方兩次好事,又讓這人吃了兩次虧,歐陽鋒也不會察覺身單力薄,借著歐陽克喜愛黃蓉,來個兩方聯姻,達成同盟。
亭子里七人分作三面,啞仆奉上茶水點心之后,黃藥師才開口道:“七兄,還有這位沈先生,你們來晚了,我已將小女許了人家。”
洪七公臉色一變,把茶杯往竹臺上一放,沉聲道:“黃老邪,你這是什么意思?消遣我們不是?”
歐陽克連忙拱手道:“洪世伯容稟,侄兒初識黃姑娘后,便一見鐘情,茶飯不思,求了叔叔做主,上島提親。幸得岳父大人憐憫,已然應允了。”
黃蓉指著他道:“誰要你喜歡,我不嫁你。”
沈元景臉色一沉,道:“黃島主,這小子說的可是真的,你真應允了?”
黃藥師點點頭,道:“峰兄這侄兒儀表堂堂,白駝山莊又是名門,也不算辱沒了蓉兒,我怎會放著如此佳婿不要,反倒找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野小子。”
黃蓉“哇”的一聲哭出來,道:“我不嫁,除了靖哥哥,我誰也不嫁。要是知道你想把我賣給臭蛇臭蛤蟆山莊去,我就不回來了。”
黃藥師怒氣上涌,抬起手來,作勢要打去,哪知黃蓉仰起臉來,大聲叫道:“打,打死我算了。要是媽媽還在,你一定不會這樣待我。嗚嗚嗚嗚!”
聽女兒說起過世的妻子,他心內一酸,本就是嚇唬孩子,現下更下不去手了,轉而摸著黃蓉頭頂,長嘆一聲。
歐陽鋒見形勢有些不對,連忙說道:“藥兄,黃姑娘還小,不必急在這一時,反正婚約已定,留她多陪你些時日,克兒過兩年再來迎娶,你看可好。”
黃藥師點了點頭,黃蓉還待說話,沈元景忽然道:“蓉兒勿需擔憂,我與你父親都是不拘小節之人,莫說只是口頭承諾幾句,撕毀便是;就算是真個拜了堂,成了親,你做了寡婦,靖兒也不會嫌棄的。”
歐陽鋒聽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怒道:“沈元景,你這是何意?”
沈元景冷笑一聲,道:“虎女焉能配犬子。我這徒弟花容月貌,聰明伶俐,世上無雙,你那侄子癩蛤蟆一般的東西,怎配得上。況且他一副福薄模樣,趁早絕了心思,說不得還能多活些時候。”
歐陽鋒大怒,喝道:“好小子,欺人太甚。藥兄既然答應了,容得你這外人放肆。”
黃藥師也不悅道:“沈先生,我亦感激你傳了蓉兒神功絕學,只是她的婚事,乃我自家之事,我既已答應峰兄,你何必勉強?”
沈元景哈哈大笑,道:“我偏要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