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笑道:“郝真人謬贊了,我可當不得什么君子。就說前幾天,我便干了一件不合江湖道義的事。”
郝大通奇道:“是什么事?”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描淡寫的道:“滅了鐵掌幫。”
“啊!”王處一手里一個不穩,茶杯落在案上,卻顧不得救,高聲問道:“沈先生此言當真?”
他道:“還能騙你們不成,自裘千仞及下,我全都殺了,從今而后,武林中再無鐵掌幫了。”
眾人楞了好一會兒,丘處機才道:“這個真是轟動江湖的大事了,不過裘千仞自甘墮落,勾結金人,死有余辜,也算不得違背江湖道義。”全真七子討論一陣,不由更加恭敬一些。
坐了一會,馬鈺說要安排宴席,沈元景道:“無須如此麻煩,我此次來,除了要見周兄,還另有要事。”
丘處機道:“沈先生有什么要事,若全真教能幫上忙的,絕不推辭。”他道:“這件事諸位便不好出面了,我是要去那活死人墓。”
廳里七人一驚,馬鈺忙道:“可是她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兩派祖上有些恩怨,可王重陽留下遺命,要全真教看顧對方,生怕對面鬧出什么誤會,得罪眼前這煞星。
沈元景心道:“看來是我挑了鐵掌幫一事太過震撼,讓他們誤會我要找古墓派的茬子。”便開口解釋道:“聽聞當年林朝英從極地挖來一塊寒玉,有療傷之神效,我這一身傷患,也只好了七成,是以想要借用一二。”
馬鈺沉吟一番,暗道:“倒是件麻煩事。這位沈先生大節上雖不虧,行事也不像黃島主那樣邪氣高傲,可多少有些隨心所欲的做派。萬一一個伺候不好,他要強搶,周師叔不在,恐怕無人能擋。再說,又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他與丘處機對視一眼,說道:“沈先生稍作休息,我兩派長輩有些交情,可容我先去打探一二,再來回話,可好?”
沈元景自無不可,用飯之后,由王處一陪著,在山頂逛了一圈,見著遠處樹林,升起了裊裊炊煙,才回到客房。馬鈺與丘處機已經回返,結果自然是不允。
他心道:“旁的事情也就罷了,這寒玉床的療傷功效,還是得試上一試的。”笑了笑,說:“如此也算是先禮后兵了,多謝兩位。”
丘處機心里咯噔一聲,急道:“沈先生且再安心等上一兩天,我們再去勸勸,必能說服林門主同意。”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也好。”等送欲言又止的兩人出了門,他靜坐到后半夜,借著月色,光明正大的出了門,往古墓派方向而去。
山林郁郁蒼蒼,十余里地盡是樹木,活死人墓本是王重陽建造,放置抗金軍備武器糧草的地方,自然很是隱蔽,就算他在山頂仔細看過,也很難找到,便尋了顆大樹,安坐在上,等了一刻。
果然丘處機一馬當先,全真七子傾巢而來,匆匆往前,他從樹上落下,跟了上去,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一處空地,前面是個樹林,遠遠望去里面有個拱起的土坡子,宛若墳包,難怪叫做活死人墓。
那全真七子受了師父遺命,不敢踏入林中,便由丘處機在空地上面喊道:“全真七子求見活死人墓林門主!”
這聲音朝著前頭遠遠蕩去,沈元景心道:“這道士的功力有些不凡。”等了一會,一個清冷的聲音傳出來,帶著幾分不耐煩,道:“我已然說過,寒玉床之事絕無可能。”
一個中年婦人從林中走到空地,見到這次全真七子都來了,不由得一怔,臉色陰沉,道:“怎么,我不愿意,你們便要強搶不成?”
馬鈺苦笑一聲,道:“林門主誤會了,那位沈先生突然出了門,我們也摸不著他的個性,只得匆忙趕來,若是有了沖突,也好調解。”
丘處機道:“以周師叔的性子,都會囑托我們見著這位,要謹慎對待,不可怠慢,由此能見他武功之高明,不在東邪西毒之下。那鐵掌水上漂裘千仞,只是阻了他辦事,便被他找到鐵掌峰,滅了滿門。想來寒玉床不過是一樁奇物而已,他不過是借用療傷,又不會強取,何必為此一點小事,惹惱了他,遭來橫禍?”
沈元景心道:“虧得沒有自承君子,否則被人拿捏住名頭,行事便要束手束腳,好不爽利。看來這無論換到哪個世界,都是畏威而不畏德的人多。”
可任憑丘處機如何話說,這活死人墓的門主只當他是危言聳聽,就是不允。等多聽了兩句,還覺煩了,道:“不必多言,你們說的那個什么沈先生,若真有賊心,讓他自來便是。”
說罷轉身,往林子里面走去,馬鈺嘆息一聲,也無法可想。正在此時,從他們身后飄出一道人影,落在場中,跟在了她身后。
孫不二“呀”了一聲,七子往前一步,手扶寶劍,定睛一看,正是沈元景。丘處機正要高聲提醒,林門主轉過身來,道:“怎么,真要動手?”
卻借著月色,見到七人面露驚駭,如臨大敵。原來她這一轉身,跟著的那道人影也瞬間轉到她身后,露出一張俊逸的臉來,似笑非笑。
她見幾人不說話,冷哼一聲,道:“裝神弄鬼!”又回過身,朝著活死人墓走去。馬鈺剛要開口,卻見旁邊有一只手抬起阻止,他看過去,丘處機臉色凝重,搖了搖頭。
等看著沈元景跟在林門主后面,進了樹林,走出一截,他才說:“丘師弟,為何不讓我提醒?”
丘處機道:“這位既然光明正大的現身,便存了必得之心。那林門主又不聽勸,我們縱然能提醒一次,還能管第二次不成?”
馬鈺道:“可祖師傳下的交情?”他回道:“終究是他兩家之事,我們做了提醒,便是仁至義盡,非要強行管了,便得罪這位高人。你也見著他的身法了,如今周師叔不在,天罡北斗陣未必能攔住他,若他把火氣發到門下弟子身上,便是一場浩劫。”
郝大通苦笑一聲,道:“我還曾說他是至誠君子,難怪他不肯承認。”王處一道:“東邪都可欺之以方,換了西毒,則非有武力鎮壓不可。”
七人盡皆默然,既有羞愧,又覺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