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思巴眼里精光一閃,又默默念起經文來,并不開口。旁邊的所有的蒙古騎兵精神一下振奮起來,又齊齊涌動,將沈元景圍住。
他笑了一聲,道:“有些意思。”安然坐在馬上,也不見有什么動作。
很快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傳來,大批的騎兵列成一行,往這邊走過來,朝左右看去,無邊無際;前后也是人堆著人,黑壓壓的一片,幾乎看不見盡頭,數不清有多少。
大軍中間,白纛立得直直的,依著沈元景的目力看去,果然是窩闊臺,他之前是有所畏懼,才不敢出現,此刻到來,卻又鎮定異常,面色肅然,不怒自威。
這蒙古大汗對著身邊之人說了幾句話,就見一騎飛奔而來,邊跑邊大聲吼道:“大汗有令,后軍退回!大汗有令,后軍退回!”
圍著沈元景的士兵這才收起刀槍,紛紛調轉馬頭,看也不看兩人,徑直朝著大部隊兩邊而去,頃刻走了個干凈。
平地除了地上橫七豎八的一些尸體,以及幾匹受傷沒有跑遠的馬兒嚼著草,就只有沈元景與手里提著的八思巴兩人。他催動馬匹,慢慢往前走去。
此刻太陽西斜,直照在沈元景面頰,如同金粉鑄就,威風凜凜;單人匹馬,踩踏在青黃相間、隱約泛起光點的草地上,恍若天神騎著天馬下凡一般。
窩闊臺不由心折,由衷嘆道:“真仙人也!”
沈元景行到五十丈內,卻不停歇,又往前走,一直到了三十丈內,窩闊臺悚然變色,邊上尹克西等武林人士凝神戒備,幾名大將神色不安,連周圍的兵卒都有些騷動。
再進到十五丈時,一個身披黃袍、極高極瘦的短發僧人站到前頭,朗聲道:“來客止步!”他腦門微陷,聲如洪鐘,顯然內力極為不俗。
這人手里握住一件輪子般的兵器,沈元景一見便知道是金輪法王了。他按住馬頭,停了下來,隨手抓住八思巴腦袋,往地上一按,陷入草地一寸多,才開口道:“窩闊臺,你躲了這么久,終于肯出來了。”
窩闊臺冷哼一聲,嘰里咕嚕幾句,旁邊有穿長衫老者大聲翻譯道:“你們中原人有句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他又說幾句,旁邊長衫者接著道:“大汗問你,為何一路緊追不舍,從南邊到了北邊,若他今日不出來,莫非還要追到大漠去?”
沈元景眉頭一挑,輕聲問道:“那和尚,我且問你,對面那人翻譯的可有出入?”八思巴垂頭小聲道:“并無差錯。”
他才抬頭朗聲道:“九年之前,我本要殺你,可見你先殺了托雷,幫我出了口氣,才放了你一條生路。誰知你不知感恩,嫁禍于我也就算了,還又先后來我太華、太和兩座福地侵擾,吵得我靜不下心來修煉。如此行徑,殊為可恨,莫說追到此處,便是追到大漠亦或是北地極寒之處,你不肯認錯,我也饒你不得!”
沈元景說的第一句八思巴就不信,他低下頭,暗道:“能夠縱橫天下,名滿三國的,怎可能是良善人物,大汗要為難了。”
對面那長衫老者嚇得不清,支支吾吾不敢立刻開口說話,心里亂轉,想盡辦法組織言辭,急得額頭冒出汗來。
金輪法王冷哼一聲,回頭用蒙語大聲說了一通。他道出第一句話時,蒙古大軍里頭一片嘩然,有幾個將領望向中軍白纛下面,神色游移不定。
窩闊臺聽完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即盡起大軍,撲殺過去,總算還有些理智,強自忍住,用蒙語大聲說道:“一派胡言,明明是你殺了四弟,還敢誣陷于我,今日你若從實說來,或可留你一個全尸,如若不然,定叫你生死不能。”
那長衫老者這才長舒一口氣,將一番話翻譯過來,聲色俱厲,恨不得吃了沈元景一般。
“你不肯認,那便沒什么好爭辯的了。”沈元景伸手摸了摸八思巴頭頂的帽子,笑道:“說來說去,還不是要打過,可惜了你這大好頭顱。”
八思巴心里大駭,雙手微顫,說道:“仙人容稟,此事與我無甚關聯,既然閣下已經找到大汗了,可否放我一馬?我現在就能立誓,即刻回山,之后永不履中土。”
金輪法王功力不凡,便是兩人聲音不大,也聽得清楚,轉頭就說給了窩闊臺聽,后者狠狠瞪了八思巴一眼,壓下心中怒火,隨手指了指地上的蒙古兵尸體,道:
“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囚禁國師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殺戮這些無辜的兵卒?可知他們一家老小,俱在家里等候,卻落得個陰陽兩隔。閣下恃強凌弱,非是好漢所為。”
沈元景見這老頭一副痛心疾首模樣,便知他不知添油加醋多少,輕蔑一笑道:“你們在均州城下,驅趕百姓攻城的時候,怎么不想想,那里面有多少老幼?殺人時候不知仁義,屠刀落到你們頭上,便受不了了?”
金輪法王恍然大悟,心想:“原來他是為了這事來的,果然是中原神仙的做派。”便開口說道:
“閣下未免太過迂腐,兩國交戰,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些許幾個百姓,怪只怪他們生不逢時,若大汗統一天下,自然還能夠如牛羊一般,有口草吃;可南國朝廷不肯歸順,他們就是別人的牛羊,被逮到了,就只能殺了吃肉,有什么可抱怨的?”
“原來是我迂腐了?”沈元景氣急而笑,冷聲道:“你視他們為牛羊,我見你們亦如豬狗。你覺著兩國交戰,殺些‘牛羊’并不妨事,那我屠滅一些畜生,也是理所應當了。”
長衫老者將所有話都翻譯給了窩闊臺,聽到金輪法王所說,他面帶微笑,輕輕點頭,似乎十分滿意,及到沈元景說話時,他勃然大怒,喝道:“你哪來的國?”
沈元景長笑一聲,道:“便算只我一人,如何不能是國?”說罷,一按馬頭,持槍朝著窩闊臺沖了過去,卻是不耐再和他們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