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78章 末境方自省

  計議已定,沈元景連同黃藥師一起,先后去了襄陽呂府、夔州劉整、重慶余玠府,令這三人聽從指揮,不得誤事,才又獨身一人,趕往臨安。

  他本是要讓人暗中引導,讓趙昀生出要和金國做一筆驚天交易的念頭,可這件事關聯極廣,風險太大,一著不慎,或許滿盤皆輸,最為穩妥的辦法,自然是恩威并施。

  沈元景找到趙昀,先將金主完顏守緒的書信帶了過來,里面是闡述的要借船離開的計劃,許諾以開封及河南府為籌碼,一旦金國諸人順利到得扶桑,即命令留守的金國大軍退出城池,讓宋國接收。

  趙昀被這一計劃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恢復平靜,不過還是將信將疑,反問沈元景為何是他送來。

  沈元景盤坐在臺上,意態輕松,答道:“完顏守緒怕你不肯履約,便央了我做個監督。我念在他多年供奉的份上,就答應了。”

  聽得此言,趙昀冷笑一聲,說道:“我還未決定是不是應允呢,你早早來此,半點用處也無。”

  沈元景淡淡的說道:“你定會答應的,錯過這次,若叫蒙古人得去了開封,終你一生,也無有機會收回故都。再者,金國還有三十多萬大軍,走投無路之下,做出什么事來,也未可知。”

  趙昀臉色一變,蒙古勢大,他一點也想不到敵守他攻,如何能贏。而當年金宣宗所謂的“北面損失南面找補”的法子,他也是聽過的,自然不敢賭完顏守緒不會如此。

  思來想去,此事若是能夠成行,對大宋而言,似乎百利而無一害,他沉吟半晌,便應允了。

  沈元景得了他的書信,卻只是遣人送往金國,自己還在皇宮不肯離去,思及前番言辭,趙旭便知他是真的要在此常駐,氣得臉色發白,卻也無可奈何。

  過得幾月,蒙古大軍并未動作,沈元景每日躲在皇宮里頭,打坐修煉,從不外出。趙昀初時并不開心,可見他只是清修,其余的事全不理會,漸漸也放下戒心,偶爾也能過來說上幾句話。

  只是下毒謀害或是派兵捉拿的心思,他倒是從未有過。蓋因沈元景的傳說故事太過駭人,縱然有此心,也無膽量去做,就怕打虎不成反被虎傷。

  轉眼入秋,蒙古人這才動了起來,前腳趙昀才密令水軍將領,依照計劃行事,后面沈元景就要他下詔,派出余玠、呂文德等,伺機北伐。此為約定過的暗號,黃藥師得了,自會依計而行。

  趙昀冷笑一聲,道:“他二人都不受朝廷調令了,何必多次一舉,難不成真君也想要個忠君愛國的名頭?”

  沈元景道:“他們為何如此,你心里就沒有思量過?至于下不下詔,全都隨你,反正天下議論,丟臉的也不是我。”

  趙昀臉上陰晴不定,雖然余玠等常常先斬后奏,可畢竟承了朝廷的名義,若他不肯配合,撕破臉來,對方不過失了一層罩在外面的大義,可于他而言,便是實實在在的顏面掃地,恐難以約束其他別有用心之徒。

  他硬著頭皮下詔之后,心里始終有疙瘩,忿忿不平的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至于要做反賊?”

  沈元景依舊平淡的說道:“‘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你待其人如何?況且柴榮視趙大如手足,也未見他欺負柴家孤兒寡母的時候手軟。”

  趙家得國,縱然不似司馬家那般齷齪,可也為天下英雄不恥。趙昀無可辯駁,悶聲道:“畢竟都是漢兒,不能同心協力,共抗胡虜,反自起紛爭,便宜外人,何其不智?”

  “那為何不是你退讓一步,交出江山?”沈元景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非你趙家獨有。仁義不施,自會有人取而代之,世間王朝,或長或短,皆逃不出此理。我今盡起刀兵,替漢家再續一命,免于神州陸沉,也算替你趙家挽回顏面,省卻了你往后千百載丟土于胡虜的罵名。”

  “如此說來,真君分我大宋疆域,擁兵自立,我反倒是要多謝你維護了?”趙昀氣得渾身發抖,怒喝道:“若使無你,我君臣上下一心,如何不能勵精圖治,重整山河?”

  沈元景道:“西夏、金人、蒙古占你疆域,也不見你趙家有甚作為;內里有人要奮發圖強,你便看不過眼了?若是無我,余玠暴卒于川中;劉整北投之蒙古;呂文德病逝于襄陽;李庭芝死難于揚州……如此種種,不說都是你一手造成,也難逃干系。”

  “這……這……”趙昀似信似不信,強壓下心中不安,辯解道:“都是你一家之言,裝神弄鬼,豈能騙我。”

  沈元景答道:“騙你做甚?你此時還能翻過天去不成?我若是你,當下最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避免做亡國之君。”

  趙昀瞪大了眼睛,哆嗦著手指向沈元景,說道:“朕繼位以來,革除黨爭,親擢臺諫,澄清吏治,興學崇道,如何能夠是亡國之君?”

  “若是承平之時,稍顯平庸也不妨事,可如今乃是大爭之世,鼎革之時,無有奮發之心,自顧著一畝三分地過日子,以至生死國滅,便覺無辜?李后主何其不幸也。”

  沈元景覺得趙昀這些年的表現大異于史書,其帝王心術、施政手段倒也算合格,只是生錯了時代。

  趙昀聞言踉蹌幾步,思及這些年來,未嘗沒有耽于聲色犬馬,存了偏安之心,反思良久,沙啞的說道:“若此時奮發,還能有作為否?”

  他話語里面,還有別的意思,沈元景道:“箭在弦上,不可不發。此時回頭,余玠等人既恐又憂,必然會失了心氣,數年苦功,定將毀于一旦。非但保不住你趙家江山,神州也要盡沒。”

  “唉!”趙昀長嘆一聲,徑直去了,暗道完顏守緒已然陷入絕地,猶要孤注一擲,博出一條生路來,大宋較之金國,境況還是要強上不少,自己如何能夠心灰意冷。

  其后他突然奮發,勤于國事,封賞李庭芝,詔令其穩固兩淮;遣李應庚率軍秘密渡過淮河,到金國指定位置等候;指揮荊湖南路,暗中集結大軍,以應大變。

  如此種種,可謂盡心盡力,一些老秀才激動得熱淚盈眶,直道山河重整有望。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