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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翻新

  喬峰緊追不舍,就見著沈元景一路領先他幾丈遠,直到無錫城外,才停下等在一邊,他正要說話,就聽得對方道:“不急!”

  沈元景抬頭看向天上,說道:“還有些時間,你等我一陣。”他輕輕一躍,約莫三丈高的城墻似乎是平地一般,翻了過去。

  喬峰不知他要做什么,想來如此高明的武功,若對自己有什么圖謀也不需要費那么多的心思,安心等了一個時辰,直到天色大亮,才見著對方又從原地翻墻而歸,手里還提著些東西。

  沈元景引著喬峰去了一僻靜處,拿出包裹里頭的筆墨紙硯來,細細研墨,說道:“喬幫主,現下你有何打算?”

  喬峰苦笑一聲道:“喬某已非丐幫幫主,沈兄還是不要這樣叫了。”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也是。不過叫你喬小兄弟終歸不妥,那我吃些虧,喚你喬兄吧。”

  “這。”喬峰看著他不大的面容,想想自己已是而立之年,問道:“沈兄,你今年多少歲了?”

  “記不清了,不過定然是過了一百的,你就按著一百歲來算吧。”沈元景漫不經心的說道,似乎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銘記的事情,他將全部心思用在了磨墨上。

  喬峰不信,可一想到對方如同鬼神一般的武功,又有幾分遲疑,定了定神,說道:“沈兄,你方才說,你知道帶頭大哥的身份,是也不是?”

  沈元景磨好了墨,又拿出筆來,從葫蘆里面倒水清洗,說道:“你仔細想一想自己生平,恐怕就能明白了。”

  喬峰冥思苦想,自己在喬家長大,七歲拜入少林玄苦大師座下學功夫,后面遇到恩師汪劍通,入得丐幫,立下一次次汗馬功勞,才得傳幫主之位。

  想到這里,他心中一嘆,原以為是恩師有意鍛煉,試了他三道難題,七大功勞,才肯傳位,現在仔細思忖個中緣由,一時也不知如何去說。

  這一番思考費了不少功夫,等醒悟過來,見得沈元景已然拿出一個扇子,在上面寫寫畫畫的。他搖頭甩去胡思亂想,說道:“喬某駑鈍,實在想不出來,還請沈兄明示。”

  沈元景將筆一擱,又取出一個新硯臺來,換了另一錠墨,說道:“非你是想不出來,而是不愿去想罷了。少林寺何等高傲,你區區一個農家小子,何德何能,叫玄字輩高僧收做徒弟,教授武功?”

  喬峰心頭劇震,往事一起涌了上來:他七歲那年,在少室山中采粟,遇到野狼,抗擊無果,正要命喪之時,便是玄苦大師突然出現救了他命。其后大師每日過來,傳自己武功。現在想來,這事有太多巧合。

  他顫聲問道:“那,玄苦師父,是受帶頭大哥所托?那又怎么可能?”

  沈元景換了另一只筆,在扇面上慢慢涂抹,說道:“怎么不可能,玄苦地位太高?你可想想,能夠讓丐幫幫主這般人物心甘情愿聽從吩咐之人,要有怎樣的江湖名望和地位,支使玄苦,有甚稀奇?”

  這話語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喬峰的疑惑,他喃喃的道:“是了,比丐幫幫主還要尊崇的,豈不正是少林方丈么?”

  若帶頭大哥就是少林方丈玄慈,那所有問題都能解釋得了。契丹武士攻少林,為何是帶頭大哥最先知道?為何二十幾個鼎鼎大名的好漢都能服膺?收養一個契丹遺種,本就該受到監視,自然是在眼皮底下更好。

  至于玄苦授業,少林方丈求來,不是水到渠成么?智光隱藏這人姓名,恐怕也是擔憂少林聲譽毀于一旦。

  過往如此種種,仿似走馬燈一般,在喬峰腦海里頭過了一遍,他猛吸一口氣,臉色肅穆,鄭重的道:“多謝沈兄解惑,喬某現下就去少林討一個公道,若是僥幸得存,來日必當厚報。”

  沈元景點點頭,將筆往邊上一擱,說道:“好了!”

  喬峰不解,低頭看去,只見那扇面上畫著的,分明就是方才徐長老的那副。他下意識的往胳膊上、腿上看去,倒是正常,較之原來那扇子上的人物,還要勻稱一些。

  沈元景道:“如何?”

  喬峰答道:“惟妙惟肖,只是這墨色有些新了。”

  “卻也簡單。”沈元景說著,伸手往扇面輕輕撫過,就見著那簇新的白紙微微泛黃,再反手過來,紙上都起了細細的毛邊。

  喬峰大為驚奇,這把新扇子,瞬間就如同度過了多年的歲月,和自己記憶中的那把,一般無二。

  沈元景再翻過另一面,果然是汪劍通題的詩,如法炮制。他那在手里開合幾下,又用手捋過,竹子也變得陳舊了,才滿意的點點頭,遞給喬峰道:“我毀了你一把舊的,新做一把給你。”

  喬峰面色復雜的接過,并無意外,他早知方才杏子林中那把扇子就是自己的,可想不通為何會到馬夫人手里。沈元景毀了原來那把,新做這把,自然是幫他徹底洗脫懷疑。

  沈元景笑道:“縱然汪劍通復生,也決計認不出來。至于這畫,我比徐長老畫的還要好一點。若以他這幾年的畫技長進來看,這幅是真的,馬夫人手里的反倒處處別扭的如同仿制。”

  喬峰一聽,立時間明了,方才是對方故意藏拙,對照著寫字畫畫,還只有九成模樣,現下拿出真本事,定然毫無瑕疵。

  他展開細細看來,完全看不出任何的不妥,躬身一禮,說道:“大恩大德,永世難忘。”若只身世是胡人,他雖難以接受,也終有坦然一日;可要沾上玷污幫中兄弟夫人這一污名,他縱然是死,也不能承受。

  沈元景笑道:“無須如此。我這人漂泊多年,強求了許多事情,最近才悟出隨心所欲的道理,助你亦是助我修行,至于報答不報答的,有甚至關系。只要你不欺凌漢家百姓,就由得了。”

  喬峰默然,無論如何,他胡人的身份總是無法逃脫了,慘笑一聲道:“三十年宋人,一朝變成胡虜。”

  沈元景不以為然道:“那又如何,胡人也可是宋人,照常來過即可。只是以后行走江湖,多有宵小之輩辱罵而已,想來你也不會在意。”

  喬峰一夜之間,身世眾叛親離,顯然一時半會還轉不過彎來。沈元景也不再勸,說道:“我認識一位小兄弟,身性淳樸,爽朗直白,大理段氏子弟,祖上亦是胡族,到時候介紹與你認識。”

  “大理段氏也是胡族?”喬峰愕然,蓋因段氏和中原多有交集,隱為西南武林之冠,若是胡族,怎不見得有人反對。

  沈元景笑道:“若兩人以禮相待,縱是異姓,也自親密;若打打殺殺,便是兄弟,也為仇讎。”

  喬峰恍然,大禮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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