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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規矩

  馬車停在一座普普通通的大門外,歲月斑駁,沖刷了沈府的紅瓦白墻,雖然打理的十分干凈,卻看著有些陳舊,不知為何不去翻新。

  入到里面,是一堵白色的照壁,上面已然爬滿了藤蔓,點綴著零零星星的一些小黃花,一瞧便知已經有很多年歲了。

  繞過照壁之后,一片開闊,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湖,寬達數里,對岸樹木隱不可見。幾個仆役搖著小船等候在此,載著沈元景慢慢往對岸駛去。

  船外樸實無華,內里卻別有天地,以名貴木料為梁,畫竹為棚,雕刻有山水魚鳥,各色紋飾,十分精致。

  桌上擺著時令瓜果,紅綠搭配,嬌艷欲滴。兼有婢女兩名,一位煮茶,一位彈琴。他端坐窗邊,湖面波光粼粼,映襯著晚霞,水天一色。一陣清風吹來,送過幾分涼爽,若不是前來赴會,單此就湖也值得他流連一番。

  沈騰侯在對岸的亭子里頭,上前拱手作禮,無意間見到沈元景腰間掛著的長劍,心里一凜,暗道:“果然是如我料想中的一樣,這人是一名劍客,就不知道他的劍比拳頭要厲害幾分。”

  兩人一同到了會客廳里頭,只見有二人在敘著閑話。一位正是崇郡郡守沈澤;另一人還要高瘦一些,衣衫與沈騰一樣,并不出奇,用的普通布料,臉型方正,掛著一縷長須,面帶笑意,讓人倍覺親切。

  這人見著沈元景到來,也不托大,起身迎道:“時常聽人說起南面出現了一位奇才,年紀輕輕就入到人榜前十之列,實是當今天下最為出色的少年人,我總想見一見。今日得償所愿,果然風姿神俊,名不虛傳。”

  他十分熱情,雖然不說名字,沈元景亦猜到他便是此間的主人,沈家家主沈流舒,地榜排名第八的宗師。

  他拱手作禮,說道:“沈前輩過譽了。晚輩常聽前輩大名,一直景仰得很,本該過來拜見,又想著壽宴之期臨近,不好打攪,卻不料一番胡作非為,驚動了前輩大駕。”

  沈流舒撫須而笑,說道:“年輕人氣盛一些,實屬正常。若非如此,我們又怎會知道你深藏不漏呢?”

  “哪里,哪里。”沈元景面色十分淡然,隨意客套了幾句。三人分賓主坐下,沈騰卻站在父親身后,默不作聲。

  沈元景心里一動,飲了口茶,接著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前輩今日叫我前來,所為何事?”

  沈流舒一怔,隨即笑著說道:“那日我這弟弟過來,說是俊兒得罪了少俠,他雖然是重重責罰過了,但顯誠意不夠,想要再跟沈公子道歉一番,又覺得不好意思直接去見你,便求到我頭上,希望我從中說和。”

  沈元景心知覺自不可能是這個緣由,但也不好點破,打了個哈哈,說道:“郡守太過客氣,些許小事,我又沒有受損,早就忘記了。”

  沈流舒點點頭,似乎并不意外,說道:“那可是太好了,沈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去計較這些小兒輩的瑣事,真是為人之楷模。”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沈某人平素最喜歡的,就是你這樣的年輕少俠,可惜啊,沈家貴為中土最古老的世家,族中像你這樣的人卻沒幾個。”

  沈元景也由得他繞圈子,含糊說道:“沈家主謬贊了,誰人不知沈家蒸蒸日上,人才輩出,勝過我的,不知凡幾。遠的不說,就是這位沈騰公子,人榜排名還在我之上呢。”

  沈流舒搖了搖頭,說道:“這么大的一家子里頭,就出了他一個,也無甚好說的。要是能再有一個,我可就心滿意足了。”他邊說話,便將目光直直的投射了過去。

  沈元景心里一動,暗道:“正戲來了!”他只是有些不解,為何對方的手段看上去如此粗糙。

  果然就聽到沈澤說道:“家主一心為公,著實令人佩服,現在不是有個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

  沈流舒故作疑惑,問道:“你指的是?”

  “家主,你這次借著做壽,要給我那玉瑤侄女選一個乘龍快婿,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了。”沈澤侃侃而談:“你心疼侄女,常常說要替他找一個好的歸宿;又舍不得她離開,要留她在身邊。現下就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你若是招回一個優秀的夫婿,不就全都解決了?”

  沈流舒沉吟一番,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只是乘龍快婿去哪里找啊!依我沈家的地位,玉瑤的條件,世家里頭,配得上的幾乎沒有。李家、蘇家自不必說,蕭家那位人榜前列的,叫什么名字?是多少位來著?”

  沈澤接過話頭,說道:“蕭安世,人榜第十七,四十五歲了。”沈流舒搖搖頭,連聲道:“不妥,玉瑤年方二八,差得太多了。”

  沈元景看著兩人一唱一和,面無表情,心里頭差點笑出聲來,這“二八”可不是十六,而是真真正正的二十八歲了。

  “那可就難辦了,顧家有一人,雖然不到人榜前三十,但年紀也不過大玉瑤十歲,倒是合適,可惜早已經有了婚約。”沈澤就嘆了一聲道:“除非家主往巨族之下的家族去尋,或可有遺漏的俊杰。”

  沈流舒不悅道:“澤弟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玉瑤雖不是我正妻所出,可我視之如嫡女。我沈流舒的女兒,怎可隨意將就,不妥不妥。”

  這屋里便陷入沉默,沈元景也不說話,只是端起茶杯,悠然輕啜,只覺這茶這水都十分講究,入口齒頰留香。

  連杯子似乎也是精心挑選過的,印著一只展翅的大雁,對面沈澤的卻是一只青鸞,沈流舒的自然是鳳凰了。

  沈元景在面上紋絲不動,心里卻在暗里嘲笑沈家道貌岸然,面上謙遜,內里卻是傲慢到了骨子里頭。

  譬如江湖人人稱頌沈家古老而不僵化,連字輩都不設置,任憑子孫后代隨意取名。可在他看來實則是管制森嚴,僅僅是看堂堂人榜第五的沈騰,連坐的位置都沒有,就可見端倪。

  族譜一樁更是夸張。沈家有嫡系譜一部,旁系譜一部,連沈俊那樣的廢物,因出身好,天然就在嫡系里頭。而據說沈家的一位地榜宗師,才不過是旁系,想要將兒子錄入嫡譜,卻也不能。

  思及于此,沈元景也只能感嘆沈家好運氣,一直以來,嫡系都是這般爭氣,地榜宗師代代不絕,才不致禍起蕭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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