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發寒冷,連守夜的兵卒都不愿意多動彈,除卻日常巡邏的,都窩在大帳里頭。連那些個不得不守護在各將軍賬外的兵卒,也都悄然的挪移了位置,躲在寒風吹不到的地方。
沈元景屈指一彈,一塊石頭打在地上,濺起一點火星,那兩個兵卒一個激靈,低聲喝道:“誰?”連忙過去查看。他趁此間隙,一個閃身就入到大帳里面。
此時已然是深夜,案桌上還亮著油燈,一個青年公子身披褐裘,手捧書籍,冷靜的看了過來,并未高聲喊叫。
借著燈光,沈元景仔細打量過去,這青年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點漆,奕奕有神,驟逢意外,仍舊是神態自若,只放下書籍,站了起來。
他往前兩步,贊嘆一聲道:“太原公子,褐裘而來。李二鳳果然是名不虛傳。”
這位自然是后世之唐太宗文皇帝,古今往來,前后兩千年中帝王里頭最杰出人物。
“當典午之時,曾一看衛玠否?當義熙之世,曾一醉淵明否?”拋開那些風花雪月不談,沈元景亦是在倚天世界做過皇帝的人,深知治國之艱難,最為推崇的帝王便是這位。
李世民心中疑惑“李二鳳”作何解,卻也迅速躬身見禮,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蕩世真仙’沈浪大俠了吧。”
沈元景見他行的是晚輩禮,奇道:“李公子這是何意?”
李世民道:“我與仲少、陵少乃是好友,他們的師父,自然是我的長輩。沈大俠請坐。”他仍舊是壓低了聲音,邀對方坐下。
“不必放低聲音,外面那些個守衛聽不到的。”沈元景示意李世民放松,說道:“你在哪里遇見那兩個小子的?”
李世民這才恢復了原本的聲調,提了油燈放到案幾上,自覺坐在下首,答道:“是在彭城遇見的,他們兩個為人聰穎,武功根底也極為不錯,就是少了些江湖經驗,帶著一個女子,還差點被人騙了,我小小的幫了個忙。”
“女子?”沈元景有些好奇,問道:“可知叫什么名字?”
李世民答道:“喚做素素,據說是瓦崗寨大龍頭翟讓女兒翟嬌嬌的侍女,因為瓦崗寨一場火并,翟讓身死,翟嬌嬌在手下的護衛下匆忙逃離,追殺之中素素姐便失散了,遇上小仲和小陵兩個,結伴一起闖蕩江湖。”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看來李密還是忍不住動手了,這下他失了大義,參與這群雄逐鹿里頭,卻是要艱難許多了。”
李世民點頭稱是,道:“李密在隋亦為王宮貴胄,先從楊玄感起兵,后投身瓦崗草莽,為北方門閥勢力所斥;現下反噬舊主,無故而誅殺翟讓,既讓翟讓手下離心離德,又失了江湖道義,品行高潔之輩,都看之不慣。
他本是天下第一的義軍勢力,經此一著,元氣大損,除非勢力再增,有席卷天下之資,方能重鑄輝煌。”
沈元景笑著問道:“那依李賢侄之思,他要如何做,才能夠翻盤?”
李世民斬釘截鐵的道:“為今之計,李密只有攻下洛陽,方有可能逆天改命。否則就算拿到什么李子通、江淮軍的勢力范圍,也于事無補。”
“你倒是看得清楚,不過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沈元景搖頭道:“當年他曾諫言讓楊玄感攻占關中,以此成就天下基業,可到了他手上,卻止步洛陽,時移世易,非不為也,實不能也,王世充可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李世民不以為然道:“那是他還不夠強,若換做我,恐怕此刻已然飲馬黃河了。”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在帳篷內回蕩,外間卻毫無動靜,李世民心下一凜,越發的不敢輕舉妄動。
他曾經見識過寇仲和徐子陵的武功,神秘莫測,潛力無限,假以時日,連他也沒有信心敵過,可見僅僅一個月就,將完全不會武功的兩人教成這等模樣,眼前之人的武功境界會有多高。
沈元景笑過之后,說道:“可惜你做不得主。”
李世民頓時臉色大變,這句話戳中了他心頭。他好容易想辦法讓李淵起兵,又盡心竭力替父親攻下霍邑,可李建成、李元吉從大興城回去一頓哭訴,他便受到斥責,背負了不顧兄弟情義的名頭,被剝奪了軍權,閑置至今。
他苦澀的說道:“看來我家這些笑話,都傳遍天下,連前輩都知道了。”又躬身一禮,說道:“還未謝過沈前輩對五弟智云的相救之恩。”
沈元景笑道道:“小事一樁。不過李淵只怪你不顧兄弟情義,卻不關心李智云被李建成拋棄,可真是好父親、好家長啊。”
李世民雖心中怪罪父親偏心,卻不好在外面人面前直抒其非,便轉開了話題,道:“聽聞東都留守的許多決策,都是前輩所出,是也不是?”
見對方點頭,他嘆口氣道:“那屈突通一戰不打,便讓出大片土地,固守東都,也是出自前輩的謀劃吧。可真是幫了大哥和三弟好大的忙,他一路勢如破竹,攻城掠地,抵達大興城,可真是把父親樂壞了,我因此也愈發受到冷落。”
沈元景道:“非但如此,我還建議楊侑先發制人,召李淵來東都覲見,若不從,將你們圍死在晉陽,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李世民嘴角泛出笑意,說道:“這還要多謝前輩的兩位高徒了。小仲和小陵幫我做了一件大事,惹得楊廣震怒,父親見實在洗脫不了嫌疑,只得匆忙起兵了。”
沈元景心道:“我本以為將此間軌跡大大的改變了,怎么這里面還有這兩個小子的事?”遂問道:“他們又惹出什么禍事了?”
李世民道:“我有一個表姐王氏,也隨侍在楊廣的江都后宮之中,為了她的安全,我請了這兩位好朋友將她接了出來,以免將來遭遇不測。”
沈元景眉毛一挑,將一位皇帝的后妃從宮中接走,這是何等的挑釁,就算李淵百般辯解,也定然洗脫不干凈,也難怪他嚇得立馬起兵。
“從宮中接走后妃,武功高明還辦不到,除非有人幫忙。”沈元景想了一想,說道:“宇文化及已經和司馬德戡勾結起來,這是要動手弒君了?”
李世民點頭道:“恐怕是這樣。”頓生知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