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道:“若是你能放棄現在的身份,脫離李閥,選個地盤白手起家,我自然是愿意助你。”
“這怎么可能?”縱然有所準備,李世民依然如同聽到晴天霹靂,面上不再平靜,說道:“人之出身,乃是天定,如何能夠選擇?”
沈元景道:“出身確實天定,可后來成就便不是了。否則李建成乃是天定的嫡長子,你爭個什么?”
李世民頓時語塞,按照世家門閥的慣例,嫡長子不也是天然具有繼承權?他若是承認了天定不可改,那確實沒有什么好爭的,安安心心的輔佐對方就是了。
他一時間陷入沉思,沈元景接著道:“你若要爭,在李閥家法內,你永遠都爭不過李建成,因為你不是和他在爭,而是和李淵、和這門閥千百年來的制度在爭。
你以為是自己戰功不夠,那是自欺欺人,心里何嘗不明白,讓你輸掉了,只是晚出生了幾年罷了。”
縱然李世民天資不凡,終究還是不到二十歲之人,臉色刷的一下,失去了血色。常年征戰而曬黑的臉,在暗淡的燈光下,如同冰鐵一般,啞然無色。
他終究心志堅定,很快恢復了一些,說道:“前輩讓我脫離李閥,這出生如何脫離得干凈?況且我真要做出這等不忠不孝的事來,恐怕會遭到所有人唾棄,哪個英雄豪杰愿意跟我這無情無義之人?”
沈元景不以為然的道:“朱粲如何?兇狠殘暴,殺人如麻,不還是有人跟隨?那個什么鐵騎會的任少名,身世不清不白,照樣打下一整塊地盤。這是亂世,家世已然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了,否則五姓七家出來,天下由他們商議瓜分算了。
況且你在李閥之中,若是要爭位,少不得也要做些逼父殺兄的事來,否則就算你肯安安心心的做一個閑散王爺,也要看李建成愿不愿意。”
“夠了!”李世民用力搖了搖頭,將滿腦袋紛至沓來的胡思亂想甩掉,冷聲說道:“前輩休要迷惑我,不過是離間計罷了,如何叫我上當?”
沈元景又是一陣大笑,說道:“我明白了,你不過是在害怕,害怕失去了家世作為依靠,就什么也做不成功,何必找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李世民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并不動怒,說道:“前輩無需用激將法,你應當知道,我李世民不是這樣的人。就算我身在平民之家,一樣能夠打下一片江山,名垂青史!”
沈元景贊賞的點點頭道:“你既然有這樣的想法,何不索性跳出來?外面的天地更加廣闊。你不過是失去世家公子的枷鎖,得到的將是整個世界。”
李世民心里有所觸動,可面上依舊沒有表情,深吸一口氣道:“前輩不必再說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父親的。”
沈元景果然不再勸,喝掉杯中之酒,說道:“既然道不同,那我也不多說了,就此告辭。出得大帳之外,我們便是敵人了。”
李世民點頭,起身相送,又忍不住問道:“前輩此次過來,究竟是在做什么?”
沈元景轉身過來,緩緩說道:“自然是代天選帝。”
“什么?”李世民十分驚訝,心里泛起一絲荒謬的念頭。
“尼姑做得,我如何做不得?”沈元景冷笑一聲,他不記得慈航靜齋是什么時候介入進來,或許是已經接觸了李世民,或許沒有,不妨礙他橫插一杠:“天下盛傳,楊公寶藏與和氏璧,得其一者可得天下,我手持楊公寶藏,如何不能夠做成此事?”
李世民點頭道:“以前輩的武功和智謀,假以時日,必定天下聞名,當然是有這個資格。世民十分榮幸,能夠被前輩作為候選。”
“我選之人要有與外族、門閥及江湖勢力作對的氣魄。”沈元景搖頭道:“排在第一的是能夠脫出李閥、白手起家,能夠替我完成宏愿的李世民,并不是李閥二公子。況且,你并不是唯一候選。”
“哦?”李世民十分奇怪,到底誰還能跟自己相提并論,便問道:“不知還有哪些英雄豪杰,能夠入得前輩眼中?”
沈元景道:“若你不肯,我便去找竇建德,他從一個寒門地主出身,能恪守節儉,泛而愛人,算的英雄。”
“夏王逸氣縱橫,鷹揚河朔,英雄二字,確實當得。”李世民追問道:“然則還有其他人乎?”
沈元景道:“若竇建德不肯,那我只好自起爐灶,讓寇仲與徐子陵二人,爭一爭這天下了。”
“啊!”李世民聽此,大吃一驚,仔細思忖一番,這二人確實是天資不凡,若得楊公寶藏,在這亂世,誰又能說做不出一番大事來呢?
不過他有些好奇,說道:“小仲和小陵乃不是更加符合前輩是選人標準么,況且又是前輩愛徒,為何前輩只將其排在第三?”
沈元景嘆息一聲道:“寇仲為人跳脫,徐子陵性情偏冷,我不擔心他們爭奪不了天下,只是擔心治理不了。說不得天下定了,這兩人腦袋一熱,就玩出什么退位讓賢的把戲,虎頭蛇尾,非是好事。”
他想起自己在倚天世界的一番作為,縱然再是不耐,也在皇帝寶座上過渡了好長一段時間,等天下安定,才傳位給張無忌,便道:“作為大臣功成身退,乃是自然之道,可保全家族及自身;可為人主,善始而不善終,非臣下與萬民福邸。”
“自古善始者難以善終,秦皇漢武、宋武隋文,都是如此。”李世民也跟著嘆了口氣,無論如何,對方的一番話,算是說到心坎里頭去了。
在掀開大帳之前,他最后問道:“前輩,你旁觀者清,現在來看,我若留在李閥,又該如何自處?”
沈元景想了一想,說道:“最上乃是做晉陽留守,只是李淵定然不肯。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請守河東及潼關,這也是你最后的機會了。
你我皆知,不過三月,北面劉武周定會出兵,到時候你們不退也得退。而陰世師等一干人過于愚忠,擔憂楊廣責罰,定會忍不住來追。你若能說服李淵埋伏一陣,雖不能攻下大興城,也可避免再受南面的威脅。到后事就只需應付北面,不是從容得多?”
李世民恍然大悟,跪地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