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朗聲道:“人體大宇宙,五臟六腑、十二正經、奇經八脈,便如同黑夜里頭的星空,運轉自有規律。祝玉研那一縷天魔真氣,便如同彗星劃過,全然不在諸天星象里頭,自然會被人認定為災禍。”
魯妙子亦是精通星象的大家,聽后不禁心頭一震,緩緩點頭,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極有道理。
沈元景輕輕轉了下杯子,一股吸力傳出,從小火爐上的壺中引出一杯酒來,繼續說道:“你之真氣,便如這杯中之酒,雖有些許雜質,可也是自身帶來,并無大礙。加之心火持續燃燒,較之外界這些水汽,自然是要溫潤得多,能增補自身。
可惜,祝玉研打你一掌,便如一顆外面的水珠,落入了杯中,初始并不能相容,總有窒礙。”
他一邊說,一邊攤開左手,在空中凝結出了一滴水珠,落入酒杯之中。酒水微綠,而水珠晶瑩,一看便知不是同一類事物。
沈元景接著說道:“若是此刻能夠將這一顆水珠,盡數化入酒杯中,那也無非是酒淡了,可本質不變,只要再重新蒸煮一番,又能重新濃郁起來。
只是可惜,魯兄當時恐怕只顧著逃跑,或是布置陷阱擺脫對手,并未找到合適的人替你療傷,對否?”
魯妙子喟然嘆道:“我當年受傷之后,也曾找過寧道奇,替我出頭,可惜他已經趕到域外,同畢玄決斗去了。我只得躲到飛馬牧場來,布下種種疑兵之計,讓祝妖婦以為我逃往了海外,才得以幸免。”
沈元景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卻是你運氣不好。”他接著演示道:“經此一著,你錯過了療傷的最佳時機,恰如這水珠凝結成了冰,傷情加重了。”
他右手一點,水珠霎時間成了一顆晶瑩剔透的冰珠,油燈映襯之下,反射出光線,透過酒水,發著瑩瑩碧光,帶著絲絲寒意。
他接著說道:“這個時候,你再要將之除去,就十分之難了。若不去管它,這冰珠說不得就會壯大,直到整個酒杯都結成了冰。可還依照原來的法子,就是拿全身的熱意來融化此珠,非是不能,而是等冰珠被你捂化了,這杯酒水也冷透了。”
魯妙子臉上泛出苦笑,他便是用的這種方法,三十年來,不停的與這縷天魔真氣爭斗,可惜終究是棋差一著,到現在也未能將之徹底化解,自己的壽命卻不夠了。
他再也不敢小看對方,正色問道:“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處置?”
沈元景道:“無非是三種辦法,其一是放到火爐上頭,外有補充,內里頑疾自然是冰消瓦解。只是這酒杯本身脆弱,若是火氣太大,不免產生裂痕,須得緩緩加熱,可誰又有這個功夫,長年累月的升起火爐,損耗重大,只為加熱這一杯酒呢?”
魯妙子當下默然,能替他這樣療傷的,無非寧道奇這樣武功高明之輩,可他如何能讓寧道奇諸事不管,大損功力,只為救他?
沈元景接著說道:“第二種干脆一些,換一杯便是。”他一邊說話,一邊從空中凝結出一個水球,水慢慢的落到杯中,將那綠酒帶著冰珠,一同擠了出來。
魯妙子搖搖頭道:“如此等方法,我便是武功盡失。我雖不吝惜這身功力,可如此一來,有許多事,有許多我要保護的人,都無能為力了。”
“你聽說換日大法沒有?岳山的那門武功,破而后立、敗而后成,豈不是正適合你?”沈元景道:“他先是給了碧秀心,現下又落在石青璇手里,你要是有心求肯,如何拿不到。”
事實上吸星大法也能解決現下對方的問題,不過他并不打算傳其這門魔功。
魯妙子怔住了,他從來未有想到,能解救自己的方法唾手可得,澀聲道:“原來如此簡單。卻是我想岔了,不過我這一身壽元,已到終點,怕是來不及改換門庭了。”
“的確是來不及了。”沈元景嗤笑一聲道:“若非你成日傷春悲秋,擺弄這崖邊花朵,弄些個茍延殘喘的藥酒,假作領悟自然之道,實則心外自然,心內依舊打著死結,憑你的才智,如何會想不到?”
一番話說得魯妙子臉上陰晴不定,心頭泛起一樁樁的往事,歷歷在目,半晌才回過神來,自嘲的笑道:“我平生高傲,自以為才智高絕,機關術數、歷史地理無一不精,連寧道奇都要稱我一聲‘魯老師’。
是以一直都覺著若不是我分了心,沒有專注于武功,才會被祝玉研那妖婦傷到。原來是這一心思,讓我一直耿耿于懷,不能自拔,以至于錯過了療傷的大好時節。”
他正了正衣冠,說道:“朝問道,夕死可矣。沈公子,還未請教第三種辦法是怎樣?”
“第三種辦法,是直接拔出即可。”他手上輕輕一動,那冰珠便從空中那一團酒水中鉆了出來,在杯口打著旋兒,如同一顆水晶。
“如此簡單?”魯妙子問道。
“對,就是如此之難。”沈元景的回答讓魯妙子反應過來,要從另外一人體內抽出特定的真氣,確實非常之難,他活了這么就,也只有陰癸派的天魔秘才能做到,可陰癸派如何肯幫他?。
想到這里,他臉色一變,沉聲問道:“沈公子說能夠幫我解除傷病,是不是用的就是第三種辦法?”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自然。我會將你體內的天魔氣吸出來,如此病根去了,靠著你這六果漿,你也能多活幾年。若是再能放開心胸,活上個十年,亦非難事。”
魯妙子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語氣生硬的說道:“不必了。老夫這一生,活得也夠精彩了。三十年前就該死在祝妖婦手上,而后不過的邀天之幸,白白撿來的壽命,再還給老天,有何不可?”
沈元景眉毛一挑,輕輕將那酒水吸入口中,說道:“魯兄這是怎么了?說翻臉就翻臉?”
魯妙子哈哈大笑,笑到牽動傷勢,咳嗽起來,又緩緩的站直,一字一頓的道:“我不知道你們如何找到我的,不過想要我屈就,告訴你們楊公寶藏的機關,那是癡心妄想。”
“我們?”沈元景皺起了眉頭,又看了眼對方憤恨的臉,恍然大悟,哈哈的大笑起來,說道:“原來你以為我和祝玉研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