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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人性本天真

  這一番言辭于婠婠而言,如同撥云見日,過去種種疑惑,現下得到解答。

  她心里有了計較,面上卻不動聲色,問道:“依郎君你來說,功法無從更改,名望也不是一朝一夕成就的,婠兒要怎么樣來做,才能勝過師妃暄哩。”

  沈元景道:“方才所說,乃是誠心正意,倉促之間,確實有些難為你了,那速成的解決之道,就在于后一句貴乎自然。你若是能夠恢復本性,重歸天真,以你這幅容貌和身肢,不敢說一定能讓所有人喜歡上,但相比是比師妃暄‘偽裝’在《慈航劍典》下,定然要來得吸引人。”

  “郎君是夸婠兒好看么?”婠婠眉眼一轉,嗔道:“原來郎君想見婠兒內里的東西哩,也不是不可以。”

  她聲音漸輕,低下頭,兩手無意識的揉搓著裙擺的絲帶,紅起臉,和天邊殘存的云霞相映成輝。

  沈元景一時之間,竟然也分不出真假,只能在心底感嘆,這女子天生不凡,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人心。倘若她真的能夠聽進自己所說,恢復本性,又不知道是什么一個模樣。

  天色依舊是時晴時陰,搖擺不定,兩人走到渡頭,等待客船。

  依著沈元景的功力,想要渡過這百丈多寬的河面,倒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他覺著反正不急著趕路,慢下來,或許會好一些。

  那四五十個江淮雜兵的尸體,已然被李靖清理了,連帶邊不負也跟他們混雜一起,同落泥沼。

  婠婠狀似不經意的說道:“郎君殺了邊師叔,卻又這樣讓李大哥走了,難道不怕師父尋上,將他一掌打死么?”

  沈元景隨意說道:“若是祝玉研要報復,也由得她去。我還可告訴你,李靖并不算是我在此世最為親近之人,另外我還有兩個徒弟,喚做寇仲和徐子陵的,現下已經有了一些名聲,要找應當不難。”

  婠婠眼波流轉,輕笑一聲道:“郎君這般輕松,難不成是早就有了計較?那我可得先跟師傅說哩,免得她落入了你的圈套。”

  沈元景輕笑一聲,說道:“哪有什么陷阱,不過是感到不自由,也想學學你們斬俗緣。我出世越久,所得的羈絆越多,越是難以隨心所欲的做事,以至于武功都有些停滯不前了。”

  婠婠歪著腦袋看去,他回了一眼,接著說道:“我之武學,并不走那些極于情、誠于劍之類的道路,仍舊是要平衡,最短板處,就成了突破的最大障礙。

  我常常思索,什么時候最是完美無缺,好像只有在心無旁騖之時,無有困惑也無有畏懼。若是祝玉研能夠幫我斬斷所有羈絆,說不得我放開來手腳,又能領略一次這等心境了。”

  婠婠瞪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說道:“郎君,你怎會這么去想?如此無情,讓婠兒都有些害怕。”

  沈元景道:“有何不對?我堅守的東西若是被人斬斷了,那也只好墮落,殺完一切不順眼的人,未嘗不是另一條道路。”

  他語氣雖然平淡,可婠婠仍舊覺得心頭發寒,定定的看了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道:“其實你才是真正的魔!”

  老船夫晃著船,咿咿呀呀的搖櫓,將兩人和馬送到對岸。

  趕到下一個集鎮,婠婠偷偷摸摸的離開了,過得好一會,才出現在酒樓里頭,在沈元景面前轉了個圈,說道:“好看么?”

  她換了一身淡藍色的裙子,倒是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在里頭,就連轉動之間,都不肯露出一截腳踝。一根玄色綢帶繞著纖細的腰肢轉了個圈,在小腹上交匯成一個蝴蝶結。

  頭頂雙環望仙髻,鬢角不知哪里得的一朵臘梅,素白潔凈。額上一塊玉質方牌,通過兩條細小的珠鏈掛在發髻上,擺動之間,叮咚作響。

  她眉宇并未變化,只是這一收拾,整個人明媚了許多,像是天空脫去了黑色的衣衫,露出晨曦的微光。

  周圍食客自然是一片呆滯,卻已然不全是那種驚艷或是充滿色欲、占有的神情。她一眼瞥去,欣賞有之、愛慕有之,甚至還有一位老者面孔中帶著慈愛。

  似乎是她的魅力減弱到不能迷倒眾生,可這般景象,叫她欣喜。小步的挪到沈元景旁邊坐下,又重復問了一句:“好看么?”

  沈元景轉過頭來,無意間瞥見婠婠雙腳上套了一雙鞋,只小心的露出兩個腳尖來,又抬頭看去,她兩眼里頭似乎有星星,便點了點頭,說道:“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后庭。”

  婠婠眼里的星星頓時放出光彩,端端正正的坐好,規規矩矩的端起小碗,挑了一筷子白飯咽了下去,又夾了一筷子菜,羞羞澀澀的放到沈元景碗里面,宛若新過門的小媳婦。

  沈元景也不知她仍舊是用了天魔大法,還是真個就在嘗試釋放天性,也由得她去。

  很快醞釀了幾天的一場雪飄落下來,將前方的道路鋪得純白,兩人落在一座深谷里頭,眼見離著王通壽宴還早,沈元景便留在此處,武功到了現下這個瓶頸,靜思要遠多于躍動。

  婠婠卻是每日辛勤的勞作,不是去打下野味,便是去松鼠洞里搶些過冬的果子,時不時還去幾十里地的鎮上,買些熟食,干的這些伙計,如同一個仆役和一個丫鬟,她卻樂此不疲。

  天象已然晴了半月,沈元景見著婠婠無拘無束的坐在大石頭上,荊釵布裙,農婦一樣的裝扮,一杵一杵的搗著野菜,雙腳一晃一晃,嘴里輕輕哼唱著歌謠,十分快樂。

  他現下才能確定,這個女子果然是有驚人的天賦,竟然將他那一番話完全聽了進去,這些天她的一顰一笑里頭,那種誘人的魔性一步一步的減退,露出自然天真的一面。

  沈元景亦不知,自己是解救了一個沉淪苦海的女子,還是親手釋放出了一個更加恐怖的魔女。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往里頭添一把柴。

  他伸手一招,案板上那一把天魔刃落到手中,說道:“小婠婠,馬上我們就要重出江湖了,你武功還差了點意思,遇到高手,難以自保,試試我這招吧。”

  說著,他只揮出了一刀,便自收手,婠婠看得怔住。

  這一刀粗看平平無奇,刀法,部位、時機、力量、速度都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可正是這樣,才顯得可怕,刀法,部位、時機、力量、速度每一樣的精確到了極致,將一切算計在內,叫人躲不開,逃不掉,實在是完美無缺的一招。

  婠婠抬起頭來,問道:“這招叫什么名字?”

  “小樓一夜聽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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