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吃了點虧,這次石之軒搶先動手,身形一閃,如同一道輕煙,既詭異莫測,又縹緲無形,徑直到了沈元景面前。
他右手攤開成掌,往對手胸口印下,若有旁人看來,是明明白白堂堂正正的一招,并無多少花哨。可身處其間的沈元景才曉得厲害。
石之軒正面的一掌倒很是凌厲,只是發招之人顯得有些虛無不定,不類真人。反倒是旁邊晃出的幾個影子里頭,透露出他的氣息,不知道哪一個是真。
他聲音也十分飄忽:“這招‘以虛還實’,請沈兄品鑒。”聲音明明是一字一字的吐露,分外清晰,實則卻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說完。
話盡,掌已到了跟前,沈元景輕笑著回應道:“佛門果然是一個套路,與了空之空,能有多大區別?”說話間萬千個掌印從他手里發出,看起來雜亂無章,卻如密網一樣,遮蓋一方。
石之軒也不能逃過,輕輕一晃,掌印驟然變大,大到將對方的所有手掌都擋住了。每一個手掌落入他的巨掌當中,巨掌都變小一些,直到最后恢復原樣,對手的招數也只剩下一個手掌襲來。
“砰”的一聲,兩個手掌相對,勁力并不催發,而是極致的收斂,完全抵消,散于無形,連一顆塵埃都吹不起來。
石之軒臉色有些不好看,問道:“方才沈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了空之空,難不成那個禿驢也會和我一樣的武功?”
“空有不二。”沈元景說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虛是空,實也是空。那和尚精研此道,閉口數十年,卻叫石兄這樣半路出家的假和尚悟透了,他若知道,恐怕的羞愧死。”
石之軒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改日定當上門領教一下了空之空,是有常空,還是無常空。想不到沈兄于佛法一道,也這般精通,再試試我這招‘以偏概全’。”
他手上捏了一個怪異的印法,諸指交疊,點過來卻只看到最前面的一點,偏偏又好像看到了整個手掌,乃至于整個人身,恍惚間讓人覺得這一根手指,便是一個人體。
沈元景心生贊嘆,叫道:“來得好。”也只伸出一根指頭點出去,亦是拿出的壓箱底的本事。這一指頭惟精惟一,旨在破敵,故鋒銳異常。
兩指相接,兩人齊齊一震。石之軒催動不死印法,真氣流轉,欲要將這一指頭的力量挪移、反射回去,卻發現神功落到空處。原來對方指頭里面的力量,剛剛夠和他第二招“以偏概全”抵消,一絲一毫的真氣多余都沒有。
他心里一動,退到一邊,并不急著進攻,問道:“沈兄眼光高明,想必已然看出我這招的奧秘,不知你用的這招叫什么名字?”
“以點破面。”沈元景答道:“石兄這招明面上是取的‘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之意,意圖蒙蔽人之五感,使之看不清招數來處與去向,從而無法作出正確的應對。
可深埋底下的意境里頭,還有‘管孔窺豹可見一斑’之意,以一點為先鋒,實則所有變化都在其中,倘若有人不明所以,以為指法就是指法,掌法便是掌法,那可就要吃大虧。”
石之軒面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說道:“沈兄的眼光叫人佩服之極,竟然能夠看出我深藏的東西。我都有點猶豫,要不要接著演練下去,讓你窺出虛實。罷了,試試我這第三招‘以身試法’吧。”
他凝聚全身功力合身撞了上來,雙手倏然而至,如同兩柄大錘搗過。沈元景才伸出雙手接住,卻見著對方提膝撞來,他退半步,這膝蓋下頭的腳已然踢過。
面對這樣怪異的招數,沈元景也不得不又退了一步,果然石之軒的進攻接踵而至,將他打得連連后退,一邊招架一邊贊嘆道:“好招數。”
石之軒手上腳上全在攻擊,肘、膝乃至于額頭、腰肢、肩膀每一處都當做武器,倏然而至,從前面轉到后面,無一刻不在動作,如同一個賭徒輸紅了眼,已然壓上了所有的籌碼。
倘若這招只是招數怪異,沈元景也有許多種方法應對,可對方這招數里頭的每一擊,蘊含的都是對方全身的功力,完全違背了武學常理,就好像是三個、五個石之軒同時打來,怎不叫人膽戰心驚。
沈元景快要被逼到懸崖邊,當即雙腳往地上一穩,身形急速晃動,就像是左右各生出兩個頭來,將一切招數都看得分明;雙手擺動,泛起重影,如同背上多出四只手,將對方所有招數都攏在掌中。
只聽得噼里啪啦的一頓亂響,石之軒退后幾步,面帶驚異的看了過來。沈元景亦是收手不攻,笑著說道:“石兄這三招一招比一招威力更大,確實了得。心存以身試法之念,便要動用全部的力量,一刻也不得放松。”
石之軒點點頭,這確實的此招的本意,卻聽對方繼續說道:“不過任憑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讓同時攻來的每一擊,都是傾盡全力。石兄利用不死印法須臾之間轉化,使得差之毫厘的招數,產生了同時發生的感覺,不得不讓人贊嘆奇思妙想而又神秘莫測。”
說到此處,沈元景滿臉笑意,伸手往前一捏,一片花瓣從地上飄飄蕩蕩打著旋兒,落在他拇指和中指之間,笑道:“石兄這門武功,雖然第一招‘以虛還實’看著并無后面這般的威力,可應是后面一切的基礎,‘以偏概全’也好,‘以身試法’也罷,都是在虛實之間轉換,真是期待第四招是什么。”
他屈指一彈,花瓣不緊不慢、直直的飛了過去。石之軒眼前看到的是無數花瓣,從空中而降,每一片都各有姿態,全然不同。
他不敢怠慢,再用‘以虛還實’,手里傳出一陣狂風,刮得那些花瓣亂飛,可這樣仍舊不能找出那片是實,只得將狂風化作微風,每一絲都纏綿婉轉,接著伸手一握。
石之軒攤開手一看,花瓣上面隱隱現出了一絲裂痕,他臉色一變。方才不過是兩人的意境相斗,本身無有兇險,可他卻輸在了這一絲。
他收緊手掌,將花瓣捏碎,嘆口氣說道:“今日就到這里吧。這門不死七幻乃是我近來精心創出的神功,只使了三招就叫沈兄看了個透徹,其余的還是不拿出來獻丑了,等將來有機會,再行領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