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漫步大草原上,聽著前方羊群咩咩之聲,說道:“寧兄,你看著此地,和上次有何不同?”
寧道奇搖搖頭道:“并無異樣,三十年過去,草地仍舊是草地,人似乎也并無不同。”
“商周之期,此地乃是東胡;秦漢年間,又是匈奴。其后鮮卑勢大,乃至于今日之突厥。塞外民族總有變換,不變的是南侵之心。”
沈元景一指牧民的帳篷,說道:“在天地之淫威下茍活,居無定所,四處游蕩,尊崇強者就是不變的真理。無恒產者無恒心,自然也就肆無忌憚,不怕人報復。惟有血與火,才能教他們什么是規矩。”
寧道奇苦笑道:“沈兄好大的殺性,只是你總不能對這些個無辜的牧民動手吧。”
沈元景冷笑一聲道:“寧兄大約是不知道他們的特性,平時牧羊,戰時嘛,呵呵。不過我們此行乃是教授畢玄規矩,自然也不會找這些個牧民的麻煩。挑幾個他們認為厲害的人物,一個個的殺去,打痛他們,才能叫他們害怕。”
寧道奇嘆道:“我不知道這樣的法子是否可行,不過既然來了,便聽沈兄吩咐吧,且說說哪幾人是你的目標?”
“墩欲谷、可達志與趙德言這三個頡利的人,撞見哪個就殺哪個。”沈元景說道,寧道奇有些疑問:“為何不直接殺了頡利?”
沈元景說:“殺了頡利還有突利,治標不治本。況且殺人只是手段,并非目的,我們要讓畢玄懂得規矩,除卻讓他知曉,我等亦會拋卻一切,不管不顧。除此之外,殺了這三人,頡利必定驚恐萬分,自會去想辦法約束畢玄,雙管齊下,才可保得畢玄乖乖聽話。”
“老道明白了。”寧道奇點點頭道:“便如沈兄一般,你公然喊出要掃平武林,讓江湖中人憤怒異常,我也曾奇怪為何沒人組織人手,討伐于你。
后面才想明白,你扶植了一方勢力逐鹿,欲要在戰陣上解決此事,便算是有了羈絆,依著規矩,大伙也就不怕你肆意妄為,一家一家的殺過去。后來你收徒越多,越是表明你之態度,大伙越是安心。”
沈元景笑道:“便是這個道理。以斗爭方能求得和平,遵守法度才叫人心安定,我之理念便是如此,將要教給畢玄的也是如此。”
他催馬向前,說道:“不知這些人分散何處,殺了第一個,畢玄定會聯絡石之軒,趕來阻止,就看看有沒有機會殺掉第二個。”
“這點沈兄無須擔心,老道叫他兩人伏擊了一場,心中也難免有些火氣。”寧道奇淡淡的道:“以一敵二自然是沒有那個本事,拖住個二三十招,想必沈兄出手,也是足夠。”
沈元景點頭道:“如此甚好。我再教教寧兄如何在萬軍之中突襲、又如何逃走的本領。今次讓他們知道,中原非是無人,非是不敢報復。”
兩人背著晉陽一路往西,驅馬來到統萬城,寧道奇以手撫摸城墻,嘆道:“當年赫連勃勃兇狠殘暴,鑄就此城妄想‘統一天下,君臨萬邦’,甚至讓兵士與鑄城之人相互攻伐,使其堅韌異常。可今日看來,這城堡也沒過多少年,已然殘缺,地上豈有永恒的不滅的事物?恐怕也只有天上的日月星,日復一日的輪轉不息,亙古長存。”
沈元景微微一笑,卻不言語。他自后世科學昌盛的時代而來,縱然所學淺薄,也知太陽不過是一恒星,也有終結的一天。或許這般認識上的差距,便是他與此世之人最大的不同。
“兩位大師大駕光臨本部,大汗倍感榮幸,特意派遣本人過來,給兩位接風洗塵,還請入內一敘。”二人身后響起一道洪亮的聲音。
兩人轉過頭來,只見眼前一個身材挺拔的青年,年約二十五六,頭頂扎著與畢玄同樣式的發髻,只是膚色潔白,又像是中原貴公子。雙眼狹長顯得氣魄懾人,沖淡了臉上堆著的笑容,顯得無情而又嚴肅。
沈元景淡淡的說道:“你便是可達志?出手吧,若能在我手上走過二十招,今日便饒你不死。”
可達志聞言臉上亦露出驚容,往后退了兩步,全身緊繃,問道:“沈先生何出此言?在下不過是替可汗過來接待兩位,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他帶來的那些個突厥武士紛紛手按劍搶,凝神戒備。邊上還有許多其他勢力之人,三三兩兩的圍觀,卻不敢近前。
沈元景冷笑道:“畢玄不守規矩,公然以大欺小,一而再,再而三,真當我們這些個人是泥捏的么?今日我與寧兄來塞外,正是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運氣不好,第一個撞上,怪得誰來?”
可達志臉色沉重,心知對方明擺著是報復而來,今日絕難善了,揮退手下,從背后拔出賴以成名的狂沙刀,深吸一口氣,說道:“可達志也早就想要領會天榜大宗師的實力,今日得沈先生成全,喜不自禁,便恕在下無禮。”
長刀在陽光照耀下寒光閃爍,仿佛是有靈性的神物,交織出龍卷狂沙,向著對面雷霆萬鈞的襲去。奇異的勁氣形成攻守兼備的密網,將對方罩在里頭。
可達志的狂沙刀法,分為“旋、吹、滾、卷、破”五訣,他現下使出的正是“卷沙”,等刀氣臨近,周遭的空氣也停止了流動,空寂得像沒有半絲風的茫茫大漠,空氣還灼熱起來。
沈元景微笑著等刀到了頭上,才從容的往后退了半步,就像是一步從滾滾黃沙中落到了水草肥美的綠洲,又是一番天地,說道:“一招。”
這番動作在旁人看來緩慢至極,就是普通的一退,只是配合著看到對面迅如閃電的一刀落在空出,快慢轉換得十分別扭,那些看得入神的人,不少都生出了頭暈眼花,幾欲嘔吐的感覺。
就算是對方用一只手輕而易舉的擋住,也不會令可達志這般難受,實在是躲得太過輕松,就好像他在配合對方一樣。
不過他畢竟是塞外有數的高手,一聲長嘯,反手幻出流沙滾動般的刀浪,厚重凝實,卻能將一切吞沒意境,籠罩過去。
沈元景便正如他所愿,伸出右掌,往前一拍,動作依舊是緩慢至極,可對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修長的手掌落到狂沙刀面上,如同天神之掌,遮天蔽日,將一切湮滅。
連天都能遮蔽,何況這小小的黃沙堆?沈元景輕輕笑道:“第二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