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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十五年來客

  大江湖里永遠離不開酒館,酒館就是小江湖。

  有抽著旱煙的老者,感嘆人心不古,世道越發的艱難;也有剛背起行囊的少年,認為這是最好的時代,憧憬燦爛無比的前程。

  “爺爺,你說大宗師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境界?”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雙眼飽含期待,看著桌子對面的一名年過七旬的老者。

  老者給少年夾了一筷子肉,說道:“這誰說得清。當年這個境界還叫天榜,世人得知的天榜之戰,也不過六次罷了。”

  “天榜?就是那逆賊王薄設下的榜單?”少年不屑的道:“傳聞低估了武圣門下九大仙子的武功不說,連宋缺大宗師也能看錯,有何權威可言。”

  老者呵呵笑著,滿臉慈愛,說道:“那時候武圣有個綽號,喚做‘蕩世真仙’,誰能揣度他之武學境界?他橫空出世以來,世間所有的大宗師之戰都與之有關。

  第一戰在洛水,與寧道奇真人乘船在江心,第二戰與武尊畢玄戰于晉陽,第三戰與畢玄戰于草原,本就是淺嘗輒止,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況且,當年看過那三場決斗的人,大半已不在世間。

  第四戰與奕劍大師傅采林、第五戰與邪王石之軒,都是兩人擇地獨斗,無人知曉。

  只有第六戰在大庭廣眾之下,可當年那些人不是身居高位,就是遠赴西方,偶爾露出個一鱗半爪來,也叫人摸不著頭腦。”

  少年嘀咕道:“那也不能差得太多啊。”老者笑道:“九位仙子里頭,要么不已武功顯于江湖,要么默默無名,甚至還有那么兩三位,根本就是毫不會武功的普通人,誰能夠料到有后來那般成就?

  至于宋閥主,畢竟嶺南偏僻,數十年不履中原,初始能排在前五之列,已經是知世郎高看一眼。若非武圣一再推崇,后來也決計到不了地榜第一。”

  少年若有所思,問道:“這么說來,那天地玄黃榜,還很有幾分公正了?”

  “自然。”老者點點頭道:“若非如此,怎會引起轟動。數年之間,為了榜上排名而爭斗的江湖好漢,死了不知道有多少。

  我記得大周一統天下之前的那一期,上榜人數,已然由巔峰時候的千五百人,剩下到六百余人,這還是后面有補充過的。

  雖然死的那些,有許多是卷入諸侯逐鹿紛爭里頭,可就拿一半人數而論,此榜引發的災禍也十分慘烈。”

  老者說著,臉上現出一些驚恐神色,顯然是對那段江湖爭斗心有余悸。

  少年察言觀色,吞回準備詢問對方當年排名的想法,連忙說道:“都過去啦。陛下一統天下,這榜單就形同廢紙一般。十二年前,宋大宗師隨李太保北征突厥,刀劈畢玄,更令榜單權威落地,無人問津。

  六年前,王薄賊心不死,于遼東長白山聚攏江湖敗類,相助高麗反抗朝廷,以至于陛下震怒親征。高麗國除,王薄自己也落得個身死族滅,天下就再也不會有什么天榜地榜的了。”

  老者如何猜不到少年的安慰之意,笑著附和道:“是了,都過去了,人老就喜歡啰嗦些以前的事。”

  少年笑道:“爺爺哪里算老?王太傅八十余,設立國學、州學、郡學與縣學后,仍舊孜孜不倦的推行鄉學,據稱要讓天下稚齡兒童都有書可讀。

  屈太尉端坐巴蜀,鎮壓不臣之余,還逼迫得吐蕃諸部上表向陛下哭訴求情,若非北面大患甚于南面,恐怕吐蕃早就蕩然無存了吧。”

  他說到這里,眼睛里頭冒出星星,說道:“不過我最佩服的,還是沈太師,非但武功了得,為天下第一,文也足稱圣人,據王太傅作文澄清,科舉之法便是出自其手。

  陛下以文廟祭祀孔圣,太師也立在六圣之列。嗯,據傳太師本是先秦之人,如此說來,或可是儒家弟子也不一定。”

  老者笑笑,一點他的額頭,說道:“你恐怕更為佩服另外一點吧。武廟里頭,太公望居左,沈大宗師居右。呵呵,倒也都是大周之太師。”

  “隋煬未亡,太師已然明見天下局勢,比肩武侯之隆中對;其后從天下數十股勢力里頭,挑選出并不如何出彩的陛下,授之以武功兵法,使之如荊山之玉,脫石而出。”少年搶答道:

  “李太保亦是他從江淮軍中一小卒里頭提拔,搶先一步占據竟陵,大周才獲得爭天下的資本。屈太尉早就歸心,北拒唐公,南定巴蜀。

  包括大周現下的兵制與兵法,無不出于太師之手,武圣之名,名副其實!”

  說道激動處,少年站起身來,漫吟道:“功名但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我輩男兒,習文練武,不正是為了博取功名,報效朝廷么?現下北虜未定,南蠻尤在,正是我輩奮起的大好時候。”

  “說得好!”那屋內但凡是三十往下的青年與少年,齊齊附和,愈發熱烈的討論起來。

  老者與同齡之人對視一眼,一邊苦笑一邊欣慰,神色復雜。

  墻角傳來幽幽一嘆,一位二十多的俊逸青年對邊上說道:“義父,想不到短短十五年過去,中原子弟,已然不以武林稱尊為幸,而是以侵略無辜異族、博取功名為榮。”

  邊上一個高冠博帶的老者搖頭道:“我原以為徐子陵你和寇仲兩個,在西方地界闖下偌大一片基業,應當成熟一些,不料還是這般天真幼稚。兩國之間,怎可簡單的以好壞區分?”

  寇仲已然三十許的模樣,倒是穩重許多,笑道:“義父恕罪,子陵不過是有感而發。我們帶著一大幫子人,在異國他鄉開創基業,可也艱難得很。”

  “哦?”這高冠老者自然就是杜伏威,他說道:“你這么一說,我倒是來了興趣,且說說西面都有什么?”

  寇仲道:“那遙遠的西面,除去沿途的波斯、大食之外,還有什么羅馬、法蘭甚至還有匈奴遺民,制度如同古周王分封一般,大小諸侯林立,互相敵視。

  還有五位圣僧斥之為邪教的夷人教派,只信奉一神,與諸侯之間關系古怪,若即若離。

  不過若非其矛盾重重,紛亂如戰國,我們也拿不到現今那樣偌大的地盤,有陸地,有海島,較之原本的徐國,還要大出數倍。

  其人也修武功,喚做‘斗氣’,只有貴族與教派高層方可習練;武技大開大合,雖威力強勁,卻也有些粗糙。僅凈念禪院去的那二三百僧兵,便是能橫掃諸多領地的無敵強兵。我與陵少、魯師、五位圣僧,更可稱雄世間,何況還有寧真人在,以成真神。”

  徐國當年慘敗,沈元景將所有人交給李世民處置,后者網開一面,讓寇仲和徐子陵,帶上不肯歸順的前徐遺民,所有愿意跟著他們走的武林中人,和天下不想還俗的武僧,一起往西面而去。

  他們不敢待著西域,再往前又遇到波斯與大食對峙,無法停留,遂一路西行,到得最西靠海之地,扎根下來。

  寇仲口才了得,將沿途風情人物說得繪聲繪色,又把創業艱辛道得分分明明,最后感嘆道:“沈師果然慧眼如炬,看出我就是個不成器的東西。

  如世民兄,短短十五年,盡取北面突厥、高麗、靺鞨、契丹、奚之地,甚至侯君集已然將倭國納入掌控。又有劉黑闥往西逼得統葉護牙帳后退三百里。

  我上次見到吐谷渾伏騫兄,年不到五十,滿臉疲倦,虬髯已然花白,可見李靖那位弟子蘇定方,給他的壓力之大。倒是義父,得封公侯之位,頤養天年,當無憂慮。”

  杜伏威喝了杯酒,輕輕一笑道:“養不了多少時候啦。”他見對方有些詫異,十分得意的說道:“當年宋閥歸順,南海派俯首之后,南面再無內患。我便奏請陛下建立海軍,這一來二去,也十二年了。

  前次侯君集攻略倭國,不過是海軍牛刀小試而已。等太師與曲周侯、也就是以祖籍之地封侯的宋閥主,一戰之后,我便要領著大軍開赴南方海域,征討不臣。

  若是滅上三五個小國,說不得我這歷陽郡公也能晉升為一小國公,繪圖凌煙甚至進入武廟,也未可知。”

  寇仲有些欣慰對方現在的狀態,又有些傷感,當初他若能混一中原,義父豈止一個小國之公,楚王之位亦是固若金湯。

  只是他行事放浪,并未聽從對方真心勸誡,關鍵時刻還見死不救,逼得對方孤身一人深入敵營投降。

  他想了想,一句道歉的話也終究未說出口,只是在心底暗下決定,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于西面新生徐國,再不可有婦人之仁,徒令跟隨者失望。

  寇仲笑了笑,說道:“恭喜義父得此良機,孩兒借著一杯薄酒,祝義父大展宏圖!”徐子陵連忙端起酒杯,齊聲恭賀。

  杜伏威哈哈大笑,盡顯躊躇滿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南海撮爾小國,不值一提。遲早要如太師所言,叫這大周之地,日永不落,星永不易。”

  “好!”樓內眾人聽得他豪言壯語,紛紛喝彩,有認出他的,慌忙過來行禮,他也一一應答。

  其中也有見過寇仲與徐子陵者,面色躊躇,杜伏威笑著說道:“無妨,二人此來,已經遞交國書,陛下因太師與曲周侯決戰在即,無暇顧及,命我先行接待。”

  眾人這才恍然,紛紛上前見禮,又打聽西面之事,當知曉兩人又建一徐國,且與夷人爭執不下之時,前番那少年大聲道:

  “徐王勿慌,等我跟隨劉將軍、蘇將軍滅掉西突厥與吐谷渾,打通西域之路,便奏請陛下,率領一只兵馬前往徐國,助大王征討夷人,使天下盡歸炎黃統領,何人不著華夏衣冠!”

  “同去!”“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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