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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時節如流

  這一年還有一件大事,虛數道人晉升大宗師境界了!

  在搬到豐山的第四年,虛數終于晉級,此事如同巨石投入小池塘中,掀起好大的喧囂。真武派東西二宗并舉,聲勢無人可及。

  更讓人感到震驚的是,這位真人成道之前,約戰地榜第二的大覺寺戒律堂首座真醇,輕松將其擊殺。

  大覺寺迎來當頭沉重的一棒,因真武派分家而蠢蠢欲動的心思,也沉寂下去。

  豐山也因沈元景在此晉級地榜宗師在前,虛數成就大宗師在后,成為新的武林圣地。

  他的晉升,給了天下武林莫大的信心,連帶著江湖也熱鬧了好一陣子,人人奮發向上,仿佛只要自己努力,也能和虛數道人一樣。

  直到又兩度春秋后,星如雨落,將這一陣熱情澆滅。

  這一年發生了許多大事,叫人目不暇接,僅僅是地榜宗師,就接連隕落了五個。

  在沈元景的相助下,利用清玄經里頭的北冥神功特性,王光起將功力涓流似的渡入長孫王世德體內,可其本身地榜宗師的境界就并不是太穩,此過程只持續了四年,就經受不住歲月的沖刷,壽元終結。

  甚至王世德不堪大用,竟然連普通宗師的境界也未能踏足,使其祖父死不瞑目。

  這一事件如同一盆冷水,澆到了天下各大勢力的老一輩頭上,那傳功的熱勢稍稍有些停頓。王家恢復成只有一個地榜宗師,李家倒是因此長出了一口氣。

  另一邊蕭家三個地榜宗師,卻只占據者半州之地,心有不甘,屢次挑釁金臺派。對方忍無可忍,引來天理教上代圣子徐宇助拳,戰斗中突施辣手,將蕭家宗師蕭朝蒼殺死。

  第二位地榜宗師隕落。

  “蕭朝蒼被殺之時,蕭家另外一位地榜高手蕭奉先,明明有機會拯救,卻無動于衷,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王耀奇說道:

  “多年前的一樁舊聞,又被提起。那便是李家老鬼既然能夠在天理教中安插內應,也未嘗不能在其他勢力中如此行事。”

  他在沈元景給王家后輩講授武學道理的時候,突然說起這一茬,顯然是想要借著對方的口,平息這個讓人人心浮動的謠言。

  沈元景也索性成全他,問道:“所以有人懷疑蕭奉先是李家安排在蕭家的內應?”

  “誰說不是呢?”王耀奇笑著說道:“甚至有傳聞,連乘法道人也是李家預先埋伏在真武派的。從中州皇宮里頭,還流出了一些證據,卻有那么一個孩子,很小就被送到真武派,和乘法道人年歲相仿。”

  “往自己臉色貼金而已。”沈元景不以為然的說道:“李家放出去的弟子,若是都能這般成材,那李老祖就不是因為傳功而死,而是活活氣死。”

  王耀奇附和道:“卻是如此,若是真的,李家老鬼不早就像聯系司云帆一樣,聯系乘法真人,天下還有其余勢力的藏身之地?

  不過還真有內應存在,乘法真人說那人是他師兄乘積,只比他大了一天,因為不喜歡乘法這個道號,兩者互換了一下,才引起這般誤會。”

  沈元景笑道:“以乘法真人的地位,原本就無需回應此事。他破例說了這么多,不過是在向虛數道人解釋,此事不真。

  在外人看來,就難免有些畫蛇添足,模棱兩可,無端端的加深了懷疑。加之蕭奉先一事,不知道多少勢力會落入圈套,更會有不少俊杰,被其同胞借機除去。

  李家老祖這計謀真是一環扣一環,可惜心思全用在這上頭了,若不然成就天榜,誰敢不服?”

  王耀奇點點頭,欲言又止。

  “大舅是否因為江湖傳言,說我之父沈浪,亦是李家流落在外的后裔?”沈元景立刻明白過來,說道:“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沈逸云哪年不來函,極力證明我父便是沈家旁支,現今請我去崇州認祖歸宗,并愿意讓出嫡系地位。可我父親,確實跟他們一點關系也無。”

  沈元景見王耀奇有些遲疑,說道:“大舅不信么?亦或是覺的我只是要和這兩家撇開關系?

  那年我擊殺李持之后,便潛入了中州皇城,循著十幾年前打探來的一條線索找去,并沒有費多少功夫,就將父親的身世打探出來。

  讓天下人失望了,他并不是什么沈家的旁支,更不是李家遺留的王孫貴胄,實實在在是酒樓里面一個跑堂的小伙計。來歷也清清白白,就是酒樓掌柜的遠方親戚。

  我甚至追到父親出生的小山村里頭去查了,我祖父母在父親年幼的時候已然不在,也別無近親。往上溯十幾代人,都是土生土長之農戶,靠著幾畝薄田度日。到父親時候,田自然沒了。”

  沈元景說到這里,才略略有些情緒的起伏,對著滿屋聽故事的王家子弟說道:“我父能夠出頭,只因為跑堂之時,勤奮好學,平素客人打賞的錢,無不攢來買書,才有后來游歷天下的資本,才有了我。”

  王耀奇趁機說道:“聽見了沒,不要以為你們出身大家族,便可高枕無憂。諸般成就,不看出身,只在勤奮中得來,你等好自為之!”

  眾子弟唯唯諾諾,亦是滿臉興奮。不過其中也有不屑沈元景出身貧賤者,倒是隱藏頗深,總算還有城府,未當面表露。

  等他們走后,王耀奇嘆道:“為了教育這幫不懂事的小子,可委屈元景了,畢竟你這出身,在天下人看來,不算多好。”

  “總比胡亂攀親戚要好。”沈元景淡淡的說道:“我堂堂正正得來這身成就,亦是天下最頂尖的高手,反叫幾個稚子嘲笑,才是奇聞。

  不過倒也正常,畢竟祖先篳路藍縷,從諸多亂局脫穎而出的故事,只在書本中。天下趨于穩定,像我這樣出身的越難出頭,而他們一出生就什么都有,自然是有資格俯視貧賤,一輩子努力,說不定還抵不上他們從指頭縫里面漏出的一點。”

  王耀奇悻悻,沈元景仍舊不肯放過,說道:“我原以為他們中間能有一兩個有出息的,現在就難說了。看來自世恒表哥之后,王家已然是廢了,看不到一個有望地榜之人。”

  對方默然,今日之局,豈非他之大過?只是還有最后補救的辦法,心下稍安。

  棲霞谷太上長老付聰并未傳功任何人,依舊年限到站去世,讓天下人又紛紛惋惜。

  有人甚至說:“這般老死何其不值得,還不如給子孫后代留下點好處,日夜有人懷念。哪怕是嘗試失敗,也比這無聲無息的離去要好。”

  于是被王光起打擊的熱情,又漸漸抬頭。

  這年最后死掉的兩個地榜宗師,是依云山莊的葛老夫人和通明教主馬波。

  葛老夫人一樣的渡過功力多時,后輩卻無望晉升。傷心之余,又生怕后輩受到欺負,便找上了同在一州的馬波,一場大戰,同歸于盡。

  地榜漸凋零。直到第十年,真武派向量道人與王家王世恒雙雙晉升,才算是稍稍將地榜補齊到了二十五人。

  其前面都是垂垂老矣之輩,其后面多不見有潛力者,不復當年前赴后繼盛世多矣。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十載之年,忽焉而過。

  動蕩之后,便是天下大定,其后足足十年,江湖再無地榜宗師出手,連宗師也罕有出現在人前。

  這日,年過一百一歲的突然找上了沈元景,說道:“元景,你覺著我與你二舅孫輩五人之中,誰可得我這一身功力的傳承?”

  沈元景嘆道:“二舅給他孫兒渡去功力,未及一半,便撐不住前去了,大舅何苦要重蹈覆轍?”

  王耀奇答道:“正是因為看著二弟未及早做打算,以至于功行一半,便已失敗,我才興起這個念頭。

  世恒已然能夠支撐家族,我也就沒有什么好牽掛。若再不出手,恐怕真個要老死了,帶著這一身功力有何意義?”

  “那便王間泉吧。”沈元景說道:“大表哥之子,算得功力最為深厚的一個,又無望突破地榜,最是合適。”

  如此又五年,王家新得一地榜,卻又即將失去一地榜。

  王耀奇盤坐榻上,大笑道:“短短三十年,江湖風起云涌。昔年三十多地榜宗師,現今只余下二十人,除卻真武派、大覺寺、棲霞谷與蕭家,惟有我家得二人。

  我料定其余老怪,十年之內定會來陪我,如此王家更要勢大。歷百十五年歲月,我于王家無愧矣。”

  旁人或默然,或偷偷抽泣,并不敢插言。他雙眼望天,繼續說道:“王家我并沒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對不起元景你。你向來不喜俗事,我卻拖累你數十年,今日我去,你也不必再理會王家之事,終于能夠安享自由。”

  堂下所跪王間泉乃新晉家主,臉色大變,忍不住叫道:“祖父。”卻不敢多說,只拿眼睛看向沈元景。

  王耀奇似乎清醒了過來,嘿然一笑道:“元景,此時此刻,你這侄兒還想要利用我羈絆你,你是否后悔當初選了他?”

  沈元景淡淡的道:“便是如此才好。”

  王耀奇一聲長笑,說道:“是極,是極!”溘然長逝。

  王耀奇去世的當天,就再也沒有人見過沈元景。

  一個月后,司云帆也消失在了中州皇宮,從此杳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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