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龍尊者如何看不出來五淫尊者的敷衍,他對葉繽與尚和陽一場,已經不做指望,只想要贏下余下兩場,不管崔五姑與耿琨勝負如何,斗劍結果是一樣,便連連傳音催促。
五淫尊者冷笑一聲,并不答話,不過因著陸敏劍術厲害,也多打起精神。兩者僵持了好一會兒,等葉繽與尚和陽罷手言和,竟也跳出戰圈,大聲道:
“極樂真人劍術果然名不虛傳,陸道友深得其中三昧,今日便做平手而論。改日若有閑暇,可來西崆峒論道,定當掃榻以迎。”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若是沒有天大的利益,誰愿意得罪極樂真人這位當世頂尖的人物,不怕萬里之外,給人一劍取了首級么。
這四個決斗之人退下,剩下的兩場絕不至分不出勝負。眾人目光灼灼,氣氛空前凝重。倒是沈元景一臉平和,似乎場中被師文恭壓著打、做生死之斗的人,不是他徒弟一般。
凌渾知他歷來謀定而后動,心中稍稍安心,便把注意放在老妻身上。
爭斗之始,因這兩人從未見過對方,俱都小心謹慎,只把飛劍放出,在空中拼到現在。
崔五姑見對方劍術不俗,因邊上米明娘落在下風,此場爭斗尤為重要,更是小心謹慎,不有必勝良機,法寶也不放出,生怕打草驚蛇。
耿鯤卻不一樣,原本以為對方不過爾爾,不料能與之抗衡到現在。他雖素來恃強任性,卻也不傻,不愿無端端替毒龍尊者火中取栗,便想要使出幾分本事,與對方拼個平手,不失面子,也算有個交代。
只是他每漲一分劍術,對方一樣水漲船高,非要勝過他一般,如此不識好歹,反倒激起了滿腔怒火,雙翅一展,一陣狂風大起,頓時飛沙走石,場面一片混沌。
崔五姑連忙收了飛劍,暗自戒備,果然才將護身法光催動,防備法寶調動,背心猛然受了一擊,一個趔趄往前幾步,原地現出耿鯤身形。
原來這妖人入道之初,在南海眼金闕洞底得了蚩尤氏遺留下來的一部《三盤經》,習練得一門厲害的道術,喚做移形禁制大法。
憑借此法,他非止能穿山過石、深入幽域、游行地肺,更可借著風云水火,隱藏身形,潛到敵人近前,于剎那間將身軀置換過去,端是玄妙異常。
崔五姑吃了這一擊,忙取出一盞神燈,焰火黃中帶青,猛然光明大盛,落到近前的砂石,一時消融,連那狂風也于此止熄。
耿鯤現出身形,冷哼一聲道:“你便以為仗著法寶,便能勝過我么?”說罷厲嘯一聲,振翼飛起到了空中,略一展動,風聲大作,翅尖上即飛射出千萬點火星紅光,滿空飛舞,聚而不散。
這翅尖上所發火星兇毒無比,不論仙凡遇上,為其打中,不死必傷,端的厲害非常。
崔五姑識得厲害,忙一催神燈,焰火中立刻飛出一朵紅色光焰,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剎那間分出百多數,交織成網,朝前一撞。
火星遇到焰火,如同點著了雷光,立刻炸開當場,連帶周圍丈許空間中的一切,盡數湮滅。一時風止塵熄,火星不再,天空重歸澄凈。
耿鯤吃了一驚,又怒火中燒,把心一橫,劈頭蓋臉的打出幾件法寶,有鮮紅帶血的布兜、慘白的彎骨、黑煙繚繞的鐵叉,都是他積年練就的法寶,俱是污穢狠毒。
崔五姑當下不敢怠慢,又惱怒對方不留余地,猛然一催神燈,卻見點點青光從上頭飛出,如同螢火蟲一樣,落到對方幾件法寶之上,只聽得噼里啪啦幾下,竟將這幾件法寶破了個干凈。
五淫尊者一見,臉上抽搐一下,幾年不見,這盞神燈似乎厲害了許多,幸虧方才沒有貿然答應毒龍尊者的請求,上去丟臉是小,猝不及防之下,恐怕玄武烏煞羅喉血焰神罡都要受此神雷的損傷。
耿鯤見得自己放出的法寶掉落地面,靈性全無,怒火滔天,二話不說,又將雙翅一展,飛出翎羽,疾如閃電,激射而出。
此物乃是從他本體而出,生就威力無窮,神物合一,從小祭煉,更是威力無窮,比之白骨神君那白骨喪門箭,雖無污穢之力,可單就殺傷來來說,威力尤要勝過幾分。
饒是崔五姑已盡力護持,仍舊吃這翎羽一支,打在胳膊上,頓時半邊身子麻了。見對方仍不放過,還將翎羽召回,要再攻擊,也止不住火氣。
她取出七寶紫晶瓶,往外一倒,飛出兩股寶光,看去和火一樣,但是色彩鮮明,極為少見。甫一脫出瓶口,立刻化成兩根火柱,百丈朱虹。
沈元景臉色一變,大喝一聲:“崔道友收斂些!”但見那朱虹忽然爆散,化為龍眼般大的火珠。
崔五姑聽得提示,也有后悔,忙將七寶紫晶瓶一催,勉力將火珠收了大半,但剩余部分已然炸開,霹靂連聲,宛如千萬顆母子連珠炮同時爆炸。
耿鯤那三根翎羽哪里受到這般威力,只三兩下,便被炸了個粉碎。雷火還不罷休,追身而去,他躲避不開,只得將七八件法寶拋出,稍稍阻擋,連一口飛劍,也蕩然無存。
只是這樣,仍舊不能止熄,最后一點威力打在他身上,猛然爆裂,等煙消云散,他雙翅護在身前,上面羽毛七零八落。
“雷澤神砂!”耿鯤又是生氣又是畏懼,大叫一聲,似不能相信對方竟然有神物承載這等天地之寶。但見那火珠聚集,仍舊化作兩道小一些的火柱,飛回瓶內,知是此寶,再無疑議。
崔五姑冷聲道:“你既然知道是此物,當明白若不是我聽了沈道友警醒,對你留手,現下你哪里還有命在。便是這一座青螺峪,俱要受此雷火侵襲,震成粉碎。”
耿鯤臉色青紅變化,冷哼一聲,轉身回了人群,也不說話。勝負十分明顯,毒龍尊者也知對方已經盡力,不敢怪罪,還上前多加安慰。
眼下九場已過,三場算作平局,又各自勝了三場,如此師文恭與米明娘這一戰,便能分出此次斗劍勝負,最為關鍵。
師文恭久拿對方不下,已是非常急切,現下重壓在身,更是顧不得其他,心頭發狠,將舌尖咬破,嘴里念念有詞,從頭頂冒出一道元神,一個閃動,空中飛劍中,頓時劍勢大盛。
兩方人群齊齊動容,這般純以為元神驅動法寶,固然威力十足,可要是敵人騰出手來,便能毀掉他軀體,縱然能勝,元神無了歸宿,不是另尋他人軀殼,就只得轉劫,實實在在是拼命的道法。
眾人正要見米明娘如何應對,卻見她把三道飛劍都收了回來,護住自身。毒龍尊者臉上露出喜意,大聲道:
“到底是修道年淺,不知師道友大法厲害,便以為這樣就能擋住元神御劍么?真是可笑。”
米明娘卻不理會,自從法寶囊中取出三顆圓溜溜的珠子,紅黑相間,隱約傳出來燥意,照定空中黑煞落魂砂,說道:
“此乃我師父提煉地肺雷火,得來的陰雷,一經使出,洞穿山脈,消磨元神,威力非比尋常,不是你這一團黑煙能夠抵擋的。你若現下自己出來,元神歸位,承認此戰已敗,我便饒過你。”
那空中攻來的兩把飛劍立刻停住不動,黑砂也不落下。天靈子怒道:“清玄子,你是什么意思,膽敢暗中提醒?”
原來師文恭遁出元神不假,只是并未與飛劍合一,而是使出滴血分身法門,假幻出了一道元神,落在飛劍中,真身卻是隱身在黑煞落魂砂里,預備暗中出手。
米明娘不待師父答話,轉頭往這邊看來,雙目射出兩道金光。
天靈子臉色怒火一窒,冷哼道:“原來是天生靈目,怪不得能看出我的道法。徒兒,那陰雷威力不假,不要掙扎了,此戰我們認輸。”
黑煞落魂砂一抖,立刻化作一道黑煙,落入師文恭軀體,飛劍也自收回,整個人落到臺上,郁郁不言。
毒龍尊者又過來安穩幾句,才對著凌渾說道:“今日是我們敗了,小徒俞德已然按諾身死,這青螺峪我師徒幾人也自一并交出。”
一番斗劍總算結束,眾人便要離開,忽然聽得一人大喝道:“且慢。那紅發老鬼的弟子,你可考慮好了,是與我弟子一戰,還是留下條胳膊?”
洪長豹大驚,想不到事到如今,對方仍要與他為難,忙求助似的看向一旁。
只是攝于沈元景赫赫威名,又因紅發老祖身處旁門,一向獨來獨往,為人傲慢,尚和陽、白骨神君都俱都和他沒有交情,自不會出頭。
毒龍尊者乃是主人,卻不得不站出來,正要說話,卻聽沈元景道:“我話已說出,誰要是敢阻攔,便是我的仇人。今日不論,遲早要你好過。”
這番話更是打消了眾人出頭的欲望,連毒龍尊者也在躊躇,洪長豹嚇得幾欲癱軟。
只有耿鯤心道:“今番出手,未有取勝不說,還得罪了凌渾夫婦。傳聞這兩人睚眥必報,不可輕忽。他二人一個我都敵不過,三人齊上,恐怕要拋棄洞府,如喪家之犬逃離。”
又看向一邊,暗想:“毒龍這廝境界、法力都不見得多高明,可就算敗給凌渾、甚至輸了這場斗劍,也不傷筋動骨,回去仍舊做他的教祖,其余人也不敢招惹,還不是因為勢力龐大、盟友眾多?
勢力我是組建不了,多結交幾個盟友,倒是來得及。這位洪長豹本身本事不濟,可他師父紅發老祖極為厲害,當引為奧援。”
他心中如此來想,立刻行動,雙翅一展,呼嘯而過,卷起洪長豹,倏地施展玄功,化為一片彗星般的火云,橫空逝去,其疾如電,瞬息已杳。
因他精通秘魔大法,行蹤飄忽,窮極變化,眾人都反應不及。凌渾大怒,卻無可奈何,飛劍已然放出,卻差之甚遠,耿鯤已化成一個小點,眼見就要消失不見。
毒龍尊者等臉上俱都露出笑意,便朝對面看去,卻見沈元景臉上露出冷笑,同時大袖一揮。他們忙轉頭看去,耿鯤已然不見,空中也無絲毫法力或是飛劍痕跡,俱都不解。
正在此時,一聲雷響,炸在眾人耳邊,且從近前,一條直線般延續到了遠處,似乎老天發怒,響徹整個山谷,往外蔓延,回音陣陣,驚奇無數飛鳥,遮天蔽日,蔚為壯觀。
接著又從遠處,遙遙傳來一聲慘叫,但見一道紫色劍光劃破天際,來到近前,上面帶著一具尸體,正是那翼道人耿鯤,懷中抱著一截胳膊。
眾人估摸距離與飛劍速度,不禁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