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聽了俞巒所說,臉上怒氣一閃而逝,冷笑道:“好啊,我前番去往南疆取寶,那小和尚自不量力,仗著法寶厲害,先行出手,我也只是趕走了事,想不到他心生怨恨,又不敢來找我,反倒報復到了你頭上。”
俞巒一怔,忙問過細節,之后才展顏笑道:“就說我師徒兩個與世無爭,怎么會遭受此無妄之災,原來是替你們擋了劫。這樣一想,也不是全無緣由,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
“自不會讓道友白白吃虧。”沈元景說道:“我原本以為,苦行頭陀是個磊落之人,好就好,壞就壞,做事從不遮掩,他弟子也應一樣。
不料這小和尚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跟人學壞了,竟然玩起手段來,是算準了我不好對晚輩計較,便拿他沒辦法么?”
他當即叫來上官紅,說道:“今次為了取得那枚乾天火靈劍丸,結下一樁仇怨,敵人不敢找我,帶著朱矮子尋了你俞師叔出氣。
我倆都是長輩,依著前番與峨眉派的預定,對付朱矮子倒是無妨,對小輩不好直接出手,此事便要你出面,將來找回這個場子。”
上官紅本就對救自己脫離苦地的俞巒感激莫名,又聽得她受了欺負,頓時激動起來,用力點頭,說道:“俞師叔放心,那小和尚就交給我對付,一定會幫你出一口氣。”
俞巒心中更加高興,忙說道:“也不急于這一時,等你好好練功,再做計較不遲。另外那笑和尚法寶厲害,你一人恐怕難以應對,可不要偷偷行事,到時叫上你鄧師姐一起。”
上官紅點點頭,陪著說了會話,轉入內間,自去練功,只楊達、米明娘兩個經常在外行走之人侍坐。
俞巒這才說道:“其實托了道友的福,我還算是幸運的。峨眉派打上門去之前,八姑打聽到了一些消息,彭蠡湖小螺洲金風寺方丈惡彌勒觀在,龍山雙艷細腰仙娘柳如花、小金女童幺鳳,還有好些個,無論是惡跡彰顯,還是緊守門戶的,都被峨眉找上門去,一一誅滅。”
“殺雞儆猴的策略,是要逼得旁人不敢插手,按著齊漱溟的性子,本應不至于如此沖動才是,看來峨眉是真急了眼。”沈元景說道:
“且不去管這些,八姑的膽子可真大,我闔門上下,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府中,不敢外出,你倒是大膽,這個時候還四處打探消息,不怕峨眉派將你視作妖尸同黨,‘降妖除魔’了去?”
鄧八姑不以為然道:“我又沒有得罪峨眉派,前番還替他們助拳,更與紫青雙劍毫無半點關系,若是這樣他們也要動手,那無論躲到哪里,還不是一樣逃脫不得。”
俞巒抿嘴而笑,楊達與米明娘也偏過頭去,鄧八姑這才意思到說錯了話,忙向沈元景道歉。
沈元景擺擺手,道:“你這劍法日漸犀利,從言辭中都溢出來了,連我也經受不住。”
眾人大笑。
這日清晨,古神鳩正在洞外吞服朝霞,修補劍丹上的一些縫隙。它暗自欣喜,幾年努力,終于渡過重重危險,只要依照沈元景教授的法子,用日月精華將劍丹補全,便可成就劍修,一條通天大道只在眼前。
忽然一道光芒由遠及近,落到三折崖上,它連忙收功,出來攔住,眼見得是一個拄拐的老道婆和一個妙齡少女,臉上露出審視。
這老道婆見到古神鳩也是一愣,說道:“這位清玄真人果然高明,門口一位守洞府的神獸,竟然也有如此法力,可比雪君你要高上不少。”
古神鳩天賦異稟,又有四五千年的積累,法力當然龐大,轉為劍修之后,將駁雜部分去除,又凝練了一番,現下較之過往,法力總量已經是減少了近七成,可饒是如此,還是渾厚得驚人。
它也看不出來人深淺,暗暗心驚,問道:“我乃是清玄真人記名弟子古神鳩,不知前輩仙府何處,我也好通稟一聲。”
道婆笑道:“原來是無華子豢養的神鳥,難怪這般不凡。我乃是太湖西洞庭山妙真觀嚴媖姆,這是我弟子姜雪君,來見清玄道友,有事相求。”
古神鳩早就不是當初困在古墓那個呆頭呆腦的傻鳥,道法一練,越發清明,自是聽過沈元景說起媖姆的大名,忙引到會客所在。
片刻之后,沈元景到來,說道:“嚴道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海涵。這位便是姜道友吧,我也聽幾位朋友說起過,果然是風采不凡。”
姜雪君見他遇著師父,并不自稱晚輩,心中有些不快,只是來時師父曾說,此人來歷神秘,不可造次,又是有求于人,更不好開口。
媖姆笑道:“是我不邀自來,失了禮數才是。”面上并無殊色,暗里卻是越細細打量沈元景,越是驚訝。
她早就聽說對方乃是轉劫之人,從無人看出跟腳,料想自己年長、見識又廣,應該能看出幾分端倪。此人單憑氣度,也是長眉真人、極樂真人一流,如此出眾,可將氣質與所見之人比對,并無一個能夠對應得上,
等到了大殿落座,沈元景又叫眾弟子上前拜見,這時楊達等對姜雪君行晚輩禮,她才拋去不快,露出笑容。
媖姆見了俞巒,說道:“潘道友的志向、道法俱屬上流,我向來是十分佩服,今日得見她這一脈尚有傳承留下,欣喜不已。將來你與雪君,須得多多親近才是。”
姜雪君見當年赫赫有名的女殃神鄧八姑拜在俞巒門下,又知她與圣姑是好友,也不敢托大,甚是熱情。
等到沈元景的八個弟子一一上前,媖姆見著楊達還不覺有異,雖他資質不差,可放在沈元景這等人物門下,也不算讓人驚奇。
及至到了后面,見著余英男、石生與上官紅三個,資質還要超出姜雪君許多,嘆道:“沈道友這收徒弟的本事,真叫老婆子佩服。你門下一眾弟子天賦之高,恐怕只峨眉派一干道友門徒齊聚,才能比得上。”
沈元景笑道:“除去楊達以外,其余七個,本就應當是峨眉門下弟子。不過除了石生這個小家伙外,其余不是被我意外撞見,便是自己送上門的,可不能算我搶來。”
媖姆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嘆道:“誰能料到,天機變幻如斯。我那侄孫,本要送到峨眉門下,謀個出身,現在似乎又不需要,我也能庇護得了。反正天下的好苗子都被你們兩家分了,便將他留給雪君做個弟子,省得斷了傳承。”
天機變化之下,本事不大的人人自危,法力高深之輩卻有了大展身手的機會。
媖姆伸手指著余英男,說道:“我觀道友門下弟子,俱都神清氣滿,所學自是仙家正宗,卻還分作三種。
廣成道法與純陽丹訣我也曾見過,都是直指天仙的大道。以道友天資,只沿著前行,必定可達彼岸,卻能放下一切,重新演練一門神通,真是叫人敬佩。”
“非是我不愿走其他路數,只是前代那天機叫人難以琢磨。”沈元景也不多作解釋,任由對方猜測,說道:
“便是我有通向天仙的道法,一直勤修,想要得道,還要看人允不允許,有甚意思?轉世一次,就能遇到天機破碎這等好事,又能將一身所學傳下,何樂而不為?”
“哦?”媖姆聽他言語,似乎修行之路也有曲折,只是不好再多問,便道:“峨眉一派還在調理天機,道友怎么就能確定,天機已然破碎?”
沈元景說道:“因為青索劍這等關乎峨眉正統和氣運,也是厘定天下走勢的法寶,竟然能夠被妖尸谷辰無意撞見,足見天機已經無用。”
媖姆并不知曉其中細節,忙問道:“不是說那青索劍是被星宿魔君探出位置,才想了辦法,讓妖尸帶走么?若按你說來,真是無意,那可就有些匪夷所思。”
沈元景便把當日從白眉禪師口中聽到的消息盡數道出,媖姆嘆道:“以那老禪師的修為和地位,都不再遮掩,此事當為真。想必天機破碎的道理,如今峨眉派也都想明白了。
怪不得他們突然變得激進,從南到北,滅殺了許多旁門外道。我還道是玄真子為人刻板,最重峨眉道統延續,與齊道友起了沖突,原來是有這么大的事情發生,迫使他們剪除一些個未知的隱患。”
沈元景哈哈大笑道:“最大的未知隱患,可不就是我么?前番苦行頭陀還特意上門警告了我一番,可是嚇得我趕緊閉門思過,連江湖中的大事都全然不敢過問。”
媖姆自然是不信,說道:“也沒有什么值得道友注意的大事,不過是小打小鬧,最多死了像北岳恒山丁甲幢、火法真人黃猛、三化真人卓遠峰、屠神子吳訟這一類的妖孽,至于旁門高手,魔道大派,是一個也不曾招惹。”
“恐怕那些個人物,也不敢招惹峨眉派吧?”沈元景道:“誰知道長眉真人,給他那些個徒弟留下了什么樣的好東西,可不能做了招風之樹。”
“倒也不全是,還真有個大派,與峨眉頻有摩擦。”媖姆說道,叫沈元景有些好奇,忙追問是哪家如此大膽。
“除卻五臺派,還能有誰?其中還少不了西面一干老怪插手,那軒轅老怪便是其中之一,遣了大弟子五障,相幫曉月和尚,將追云叟和矮叟,打得灰頭土臉。”媖姆說道:
“我也不瞞道友,今次前來,便是峨眉齊道友找到門中,請我出手,滅殺此人。因我曾經得了長眉真人一點恩惠,拒絕不能;恰好雪君又與此人有過沖突,若能成事,便是一舉兩得,這才答應下來。”
沈元景道:“我聽聞此人練就了三尸元神,常將其一放在西崆峒軒轅老怪處,便是本體身死,神魂立刻便能落到分神處,再讓這一道元神尋個軀體奪舍,籍此便能重新活過來。”
媖姆笑道:“確實如此,便是我來找道友求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