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龍一落到血河中,迅速變得如山岳般大,占據了小半個河道,一個翻騰,河水里劇烈動蕩,掀起滔天大浪。
俞巒仍在一旁戒備,雖看不進河中情形,可由外觀察,血河像是掛在半空的一段紅色的紗布,隨風飄來蕩去,要脫出繩索,墜落一樣。
那些個厲鬼陰魂,沖到半途,受此影響,都好似泡在了酒缸中,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站立不直;更有許多根基不穩的,一個河水沖撞便被打得粉碎,消散不見。
徐完兩個所在的血河底部,也同被巨錘砸落,轟轟作響。鄢妮目瞪口呆,連忙涌動法力,操控血河又粗壯了一截,只是她這一動,紫龍也跟著變大,仰天長嘯,聲音透過界外,震驚百里。
血河在聲音之中,如同蒸煮沸騰,嘩啦啦的涌動,內中連環爆裂不休,似云氣相撞,風雷交加,呼呼作響,從最下到最上,沒有一處安穩。
其中兇魂大都是新生之輩,只一些頭目是鄢妮從北邙山故有中挑出的一批,將將入道不至反噬。
是以這一刻,暴露出根基不穩的弊端來,休說幫助主人定住血河,連自身也都難保,在震蕩中全都消散。雖只血河不滅,還能再生,也要一時三刻,現下是不能指望。
“這是什么法術?”鄢妮一直在河底看著,并未發現對方拿出什么法寶,清清楚楚見著紫龍由來,只是她從未見過如此劍術,恍惚間都要以為劍丸也是一種法寶。
徐完將鄢妮一推,喝道:“發什么愣,快想想辦法。等他下來,咱們難不成真的就舍棄一身修為,靠著一絲分魂逃脫不成?”
鄢妮血旗擎在手里一晃,瞪了對方一眼,說道:“你怕什么,我這血河大法乃是祖師傳下,如何只有這一點威能。便是他尋來,只我輕輕一動,便可立刻去到任意位置。
若是將我逼急,大不了我倆個挪移出去,將他封印其中,帶回西昆侖魔宮,交予祖師好好炮制。”
徐完大喜,說道:“還等什么,便使了最后一招,省得一拖再拖,節外生枝。”
“你懂什么?”鄢妮喝道:“祖師因是要我辦事,在中原立下此血旗,才將這厲害的道法傳授。我若辦不成事,還有將麻煩帶上魔宮,指不定要受什么責罰。
如不到萬一,我便是拼了命,也不能壞了祖師大事。你且去與他糾纏,我在一旁襄助,拖過這一陣,萬事無憂。”
徐完還是有些畏懼沈元景,只是現下更無他法,只得硬起頭皮,沖到血河上層。他那血沙幡前番被毀,阿鼻元珠與碧磷葫蘆新進遭除,剩下碧血滅魂梭,本是傷敵至寶,卻也不敢太過放肆,未戰先將己身護住。
堂堂鬼國帝王、靈鬼教主,煊赫一時的冥圣,囊中法寶極多,手段千變萬化,麾下更是陰兵無數,威福自用、生殺予奪,莫敢不從。便是遇正教英豪、魔門老怪,也氣焰囂張,從不讓步。今日卻被一個旁門散仙單人只劍殺得大敗虧輸,內丹毀損,乃至戰戰兢兢,不能正面對敵。
鄢妮嘆了口氣,輕輕搖動血旗,一股水流從河底涌動,飛速的上竄,落到徐完身上,化作一襲紅袍,將之包裹庇護;又有水繩扭動如蛇,生出百千道,從旁騷擾。
維持紫龍所耗法力巨萬,沈元景仍不遣散,將其穩在血河,定住變化。他想速戰速決,也知若要斬殺徐完,非得破掉血旗這一件法寶,否則關鍵時候,總有干擾,難免功虧一簣。
現下勉力將一劍生萬法的劍術用出,再不虞對方逃脫,頭上劍丸分出三道劍影,一柄護身,將血蛇割草似的割除;一柄往前,斬向徐完;另有一柄直直向下,探尋鄢妮所在。
這鬼姥本就打著拖延的主意,自是不會與之正面交鋒,但凡飛劍襲來,輕輕一晃,遠遠躲開,叫對方找不到蹤跡。
如是再三,沈元景只摸到對方一點蹤跡,卻總不能追及,嘆了口氣道:“終究是力有未逮,想要求全,并不能夠。”
他將三道劍影收回,頭頂劍丸垂下紫氣森森,迫開血河;紫龍扭動,搖蕩河水,又將身軀慢慢縮小。
鄢妮見了,忙傳聲徐完道:“快,此人這個做派,后招定是石破天驚,快去阻止。”可徐完猶豫一陣,卻不敢將碧血滅魂梭放出,只打了百多道幽魂靈鬼箭,落到紫光上,便被劍氣湮滅。
她在心底大罵一聲“廢物”,猛烈搖動血旗,但見河中現出豺狼虎豹、夜叉惡鬼,張牙舞爪、各逞刀劍,齊齊攻來。
若給鄢妮多出十年祭煉,說不得此種惡鬼都能化實,只是現下寶物新成,不過是虛影,對付那些個道法不精的散仙尚可,遇到沈元景這種厲害人物,全無用處,撞到劍光,即行消解。
沈元景加緊施法,紫龍縮成一顆滴溜圓的珠子,又猛然往外一炸,瞬間億萬光線激射而出,竟將整個血河染成紫色。
外面俞巒見了,頓時明了關鍵時刻到來,忙將前古金燈扣在手中,又取出一個五彩光團,往空中一拋。
那血河本已平靜,更有些個最早被殺的陰魂冒出,吃這光線中蘊含的劍氣一劃,又歸虛無。
悶響一聲,如同河底地龍翻身,浪濤竄出百丈高;血河似乎一個條多股紗線攪成的麻繩,被人捉起不停抖動。
在此情形下,鄢妮無從躲避,只能將一面血旗護住自身,任憑紫光打來,連徐完也無法顧及。
沈元景卻咳嗽一聲,未有攻擊,劍丸落在手上,已很有些暗淡,這一擊耗費此寶大半威能,非得三月不能恢復。他輕嘆一聲,暗道:“若是境界足夠,單憑借劍光便有此威力,何須模擬神雷,耗損法力。”
徐完在劍氣雷光中也有受創,只是見得對方劍丸受損模樣,心頭又生出膽氣,將碧血滅魂梭一發打出。
“正要你來!”沈元景大喝一聲,劍丸化作一柄飛劍,正中魂梭,從頭至尾劈成兩半,更往前沖,疾刺敵人。
“仙娘救我!”徐完邊將護身法光催到極致,邊凄厲大吼。鄢妮忙搖動血旗,只是血河中紫光瑩瑩,已將各處封鎖,法力傳達不至。
飛劍如電,斬在徐完護身法光上,并不停留,穿身而過。他慘叫一聲,只此一下,元神已被擊破,一道虛影一個閃爍,較天下任何劍光雷法都快,眼見就要逃逸。
忽然血河上泛起一層五彩云霞,將這虛影攔住,現出徐完惶恐模樣。沈元景并不多話,飛劍一擺,連此神魂一樣湮滅,從此這一個冥圣鬼帝,再不存于天地間。
“太乙五煙羅,清玄子你好狠的心!”鄢妮眼見得情人身亡,恨意勃發,雙指一并,在自己胸口戳了個洞,心頭血噴涌而出,落在血旗上,紅光大盛。
她披頭散發,嘴中魔咒迸發,血河一個搖擺,兩頭從虛空中斷絕,化成一個圓球,漸縮漸小。內里河水粘稠,反過來將紫氣壓制。
沈元景頓覺周身一緊,壓力無處不在,剛催發劍光,將河水破開,整個血球往外一沖,脫出太乙五煙羅,徑直向西飛去。
他立刻明白對方是要往西昆侖去。以他現下的境界法力,如何能是那處一干老魔的對手?
沈元景驅動飛劍一劃,這血色囚籠異常牢固。他臉色沉了下來,知道片刻也不能耽擱,將全部法力涌入劍丸,大放紫光,連同劍氣一起發動,將此血柱定在半空。
只這么一會工夫,已入陜界。前頭是兩道劍光,一紅一白,直直迎來;后面俞巒緊追不舍。
沈元景認出紅白二人乃是烈火祖師與白骨神君,忙將身形一晃,與劍相合,化作一道流光,奔著河底而去。
鄢妮把血旗護在身前,沈元景伸手一彈,一朵兜率火落在上面,頃刻燒出一個窟窿,飛劍緊隨而上,穿心而過。
血珠頓時一個動蕩,崩散開來,又化成云霧一樣,落入血旗之中,空中頓時現出一個虛影,又被趕將上來的俞巒用太乙五煙羅罩住。
白骨神君與烈火祖師晚了一步,正待說話,忽然一道紅線自西遙遙而來,一聲大喝傳出:“住手!”
沈元景理也不理,飛劍一攪,便將鄢妮神魂誅滅。
眨眼紅線到了面前,現出一朵紅蓮,里面怒聲陣陣:“小輩,找死!”血光如絲,瞬間將他與俞巒籠在其中。
沈元景取過太乙五煙羅一拋,將兩人護住,飛劍往外一沖,落在血絲上,卻如同撞入泥地,掙扎難行。
紅蓮落到兩人頭頂,往下一壓,太乙五煙羅一散又是一聚,堪堪抵住。俞巒忙將金燈催動,火焰騰空,落到血絲上,卻是火水相遇,滋滋而響,奈何不得。
沈元景手心現出一朵兜率火,正要全力催動,就在此時,金光閃過,來了一個十一二歲幼童,笑道:“老魔頭,趁火打劫,好不要臉。”
他穿著一件鵝黃短衣,項下一個金圈,赤著一雙粉嫩的白足,活脫脫的一個富家美少年,只伸手一指,一柄飛劍脫出,往紅蓮上一繞,血絲立刻瓦解。
“極樂老鬼,今日我真身不在,便讓你占個便宜,來日自會與你計較。”紅蓮一陣抖動,將血旗一卷,往西一沖,又道:“還有那清玄小輩,暫容你多活幾年,日后定會來取你性命。”
沈元景朗聲道:“何須你來,遲早我要上西昆侖星宿海絕頂,與你見個高低。”
“好,我等著!”紅蓮一晃,眨眼消失在天邊。
白骨神君與烈火祖師見是極樂真人前來,嚇得亡魂大冒,話都不敢說一句,連忙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