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滅了玄牝真君,脫身出來。偌大一個慈云寺,已化作飛灰,一點痕跡也都無存,甚至連周邊的兩座山嶺,也都缺了一半,光滑如磨。
他取出昊天寶鑒,沖著原地晃了一晃,將戰斗余波抹平,又捏了個移山法決,將兩座高山搬到一起,正好缺口處能夠貼合,似對夫妻依偎。
等他回到青螺峪,凌渾夫婦二人與商風子這才松了口氣,開口問明白了結果,嘆道:“我倆偏安一隅,就算前次遇到魔教老魔出手的大場面,也都不是主導。
今番事情落到自己身上,總算是知道壓力,想來那毒龍尊者也是一般如坐針氈。如此也好,受了這樣一次驚嚇,兩邊都做個縮頭烏龜,安安穩穩的等到飛升便是。”
沈元景搖搖頭,說道:“道友不可消極。眼下局勢變化太快,由不得你慢慢積累,若有機會,當盡早除掉滇西魔教,獲取足夠功德,早早飛升了事。”
凌渾臉色一凝,沉聲道:“怎地要如此著急,莫不是道友聽到什么消息?”
沈元景道:“你看那一個個的老怪物,都趕著飛升,難道你還看不出什么問題么?若能快走,不要遲疑。回頭我叫幾個弟子過來助你,早早將魔教滅了事。”
他說完這些,也不愿意多待,架起劍光,徑直往嵩山去,只留下凌渾夫婦,滿是疑惑與緊張。
十多年前,沈元景曾經專程到過嵩山一次,記得這座山脈較之前世更為廣大,諸峰連天接地,恍如天柱。其上靈氣蒸騰,仙霧裊裊,樹木參天,郁郁蔥蔥,一派仙家景象。
可現在來看,腳下這一座,或者說是兩座,山巒裸露,碎石累累,林木全無,四處一片焦黑。若不是他記得分明,幾要以為是來錯了地方。
最高之連天峰,已經摧折,留在原地一個極大的石臺,上頭坑坑洼洼;“嵩高惟岳,峻極于天”,那峻極峰正中間被人截去,變成高低不一的兩座矮峰。
太室山與少室山兩邊更是處處都有大小湖泊,積滿了水。兩座山脈中間的一段,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一條彎彎曲曲,寬窄之處都是幾里十幾里的深谷。
入目之處,沒有一處石頭不留痕跡,雷劈火燒,風割劍砍,各種道法,難以遍數。
“看來師父也是來晚了。”司徒平從一旁現出身形,沖著沈元景一禮,說道:“這一座名山盛景,一朝毀于一旦,真叫人惋惜。”
“看這等慘烈狀況,我若早來,難免要卷進去。”沈元景搖搖頭,又問道:“此去西海,情況如何?”
司徒平答道:“天殘地缺兩個老怪自然不是大方真人夫婦的對手,連同帶去的一干妖孽,俱都喪命在大五行滅絕神光線之下。
只是他倆手中一件兩極磁光法寶厲害非常,臨死前放了出來,立時將那一座海島化為烏有,周遭海水變成一個深坑,差幾要讓兩位真人飛升良機耽擱。
好在臨出門前,我怕有事,將那一尊紫青兜率丹爐帶了去,才能把一應鴻蒙之氣收束在內,解了這一樁禍事。”
“算他兩個造化,否則等災禍散開,天雷還要加重一倍,縱能飛升,也要脫掉一層皮。”沈元景說道:“走吧,先去北邙山,看看楊達是否知道一點此戰結果。”
兩人架起劍光,落到北邙山上,此處雖略顯陰森,可較之山峰皆禿的模樣,可要好得太多。
入到鬼宮里頭,除了楊達,還有兩個客人在列,其一倒還是個熟人。
那許飛娘見著沈元景,臉上不由露出笑容,行禮過禮,又介紹了身旁的一個男子,說道:“這是北海金銀島主吳宮,我新結交的好友。”
“拜見清玄真君。”吳宮連忙恭恭敬敬一禮,說道:“前輩大名,我在北海偏僻地方,也是如雷貫耳。前番在少室山禪院里頭,更親眼見得前輩只一個名號,就嚇得各方教主不敢應聲。
往時常常遺憾不能一睹風采,今日得見仙顏,才深知從前臆想,都是井蛙之見,前輩神采,言語何能描述萬一。”
“吳道友謬贊了。”沈元景見得許飛娘和他有些親密,稍顯詫異,先叫落座,接著才好奇道:“聽道友言語,似乎是參與了此次嵩山斗劍,可否請教其中過程與結局如何?”
吳宮臉上立刻一變,色作淺白,略帶驚恐,說道:“我法力低微,見識淺薄,只算得個小兵小卒,也不知從何來說,前輩但有所問,我盡力回答便是。”
許飛娘伸手一扯他衣襟,說道:“真君行事,向來不拘小節,無須這般謹慎。不若從開始如何受邀來此,以你親身所見說去,如何?”
她是知曉沈元景并不待見五臺派,深恐對方因著吳宮相幫五臺,而產生嫌隙,是以耍了點小心思。
沈元景也不點破,順著說道:“我也很是好奇,你等居于北海如此遙遠,逍遙自在,為何會受邀前來,那哈哈老怪與曉月師徒,如何能有這般大的面子。”
吳宮苦笑道:“前輩說言不差,我那金銀島,原本是一座浮礁,隨著極光感應升降,經我煉制,每一甲子可浮起海面一年零三個月。
后來多年苦心布置,營造洞府,開墾靈泉,廣植玉樹,遷移靈草,雖比不上中土名山勝跡,卻也別有一番幽靜。
況且我雖出身旁門,但也深畏天劫,不敢作惡,是以流連此島不去。無奈天不從人愿,那九天仙府靈藥瑞云芝的幾粒種子,在千年前被罡風吹墜,落向島上。
此藥又喚做朱顏草,有返老還童、化媸為妍之神效。我常想修道人要這容貌美好作甚,是以不以為意,曾大方予人。
孰料這島上靈草消息,不知如何傳出去了,常有正邪各派修道之士,上門求取,難堪其擾。曉月禪師等人,想必就是因此知道了我的消息。”
說到此處,許飛娘忙道:“真君莫怪,他這人雖性子孤僻,可一旦開口,總愛東扯西拉。不過這朱顏草雖對真人來說無甚大用,畢竟天府所有,人間僅此一處,美麗非常,用來觀賞,也是一樁妙事。”
她從法寶囊中,取出一個玉盒,里頭有兩株似日出浸染過的云朵一樣的靈芝,并有三粒黃豆大小的紅色籽粒。
一般肯將一株完整靈草贈予,已算得上是極重的禮物,更何況她將此等天下僅有的天府靈藥種子也拿了出來,那更是厚禮。
沈元景猜測他兩個定有所求,也不見動作,輕笑一聲道:“縱然曉月禪師知道吳島主洞府,可也毫無交情,你為何甘冒如此大險惡,過來幫忙?”
吳宮臉上微顯不安,連忙答道:“前輩也知萬法源流,都出于大道,后又演化出玄、佛、魔三家。我等旁門,便像那沒娘的孩子,無有傳承,哪管誰家道法,囫圇學了個七七八八。
玄門重資質,釋教看心性,只魔道無論老幼貧富善惡,俱都收容。是以旁門之中,還是多學魔道手段,我亦是如此。
學魔愈深,愈發難以擺脫。而魔道手段制人御人手段,想必前輩也聽說過。那西昆侖祖庭傳下令來,我竟不能拒絕,這才來到中土。”
沈元景略一沉思,說道:“你方才說將海島煉制,這等手法我倒是略知一二,是魔教大自在一脈的手段,召喚你之人,定是星宿魔君。”
許飛娘臉上露出恐慌,這老魔的厲害,她雖只知道一二,已是驚天動地,遠遠不是他二人能夠應對,只得眼巴巴的看了過去。
沈元景偏頭看了一眼桌上朱顏草,說道:“你兩個送此厚禮,且說說要我作甚?若是值當,出一次手,倒也不妨。”
吳宮期期艾艾道:“我、晚輩,晚輩是想、想托庇到前輩門下。”說話聲音也不大,似也知道,憑借這一點靈草,不足以讓人對上星宿魔君這等人物。
沈元景輕笑一聲,說道:“我所行道路,與這老魔有些不對付,將來定會對上,只是眼下不會為你專門找上門去。
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讓你們得一個清靜。只需將你那浮島,提前打入海底,那老魔也不至于非要與你為難,花費大功夫,把你倆揪出來。
只是這樣一來,非得下一個甲子,才能重出江湖。眼下局勢變幻莫測,說不得到時又有大劫,你倆準備不周,出來一樣落不到什么好下場。”
許飛娘反倒是松了口氣,說道:“我自出生以來,便都在劫中,動蕩不安。后來更被仇恨迷了心竅,經年奔波,少有寧靜。
直到前番被曉月禪師鳩占鵲巢,趕出五臺派,才幡然醒悟;如今峨眉也損失慘重,算替師父報仇,更是了無牽掛。是以分外渴求安穩,休說一甲子,便只三十年,也能得三十年之樂趣。”
沈元景揮手將玉盒一抹,收在囊中,說道:“此事我便應下。等吳島主將嵩山斗劍消息說個大概,便出發吧。”
兩人大喜過望,竟雙雙跪地磕頭,吳宮心神放松,說話也流暢起來,將所知一切,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