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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結束

  楊達說完話,身上清光大漲,沖到峨眉陣前,大喝道:“清玄門下首徒楊達在此,誰敢前來一戰!”呼喝聲如雷霆震震,響徹全場,傳出兩座大陣之外,在群山之間久久回蕩。

  裘芷仙怔怔看去,平素這位大師兄雖稱不上溫文爾雅,也是一副好脾氣,甚至略顯內斂,此刻卻是須發皆張,似門上張飛尉遲,面露雷霆,凜凜生威。

  底下峨眉三代弟子,厲害的都被選在了七修劍陣中,以應對誅仙劍陣,其余皆碌碌之輩,放在小門小派或是天才,面對清玄弟子,難堪敵手。

  坎離真人許元通、風火道人吳元智這兩個峨眉長老正要動作,卻有一旁妙一夫人荀蘭英伸手擋住,說道:

  “二位師弟,這人是清玄首徒,道法高深不說,法寶定也不凡,恐你兩個難以應付。不若另遣旁人出戰,便是不能勝,也不至落敗。”

  兩人聽了心中疑惑,照著原本計劃,幾位厲害的人物要應付沈元景,似乎無人能夠出戰。卻見荀蘭英轉身開口道:

  “周淳、周輕云兩位師侄,楊達與你等乃是舊交,當此大戰下,不可留情,你們何不效法英瓊,與此人做一個了結?”

  周淳與周輕云父女俱是一愣,臉上露出苦澀笑容,領命而去。只座下眾人紛紛詫異,心中嘆道:

  “掌教夫人平素在門中最是熱情和藹、心地善良,不意大敵當前,重壓之下,也不得不狠心用這等不光明的手段,真是難為她了。”

  楊達見來者乃是結義兄弟和侄女,氣得發笑,說道:“峨眉派不愧是名門正道、玄門之首,這等手段,就算我派再傳承三十代,也學之不會。”

  周淳與周輕云境界倒是不弱,法力也算得渾厚,只是手上飛劍、法寶略顯寒磣。只因峨眉派幾座既定仙府,都叫沈元景奪取,法寶自是少了許多。

  且這二人一個的師父白谷逸最早遭劫,無有依靠;一個預備為青索劍的主人,門中不欲使之分心,只傳授了劍術,別無他物。

  還是前些年已知青索劍收回無望,才將凝碧崖中法寶草草分了一些,無奈何僧多粥少,照樣是分配不過來。

  周淳并不說話,當先一劍飛過去。這許多年來,境況各異,兩人之間確實有那一點結義之情,但對方過得順遂,春風得意,自是不忘;可他修道艱難,所處尷尬,早已不念。

  且他師父白谷逸又是清玄門下殺死,非止是大師兄岳雯冷眼相待,便是峨眉同門,亦然言語不諧,令他早把對沈元景的一腔感激,化成無邊恨意。

  周淳又不類李寧一樣,時時記掛沈元景的救命傳道之恩,讓李英瓊牢記恩情,是以周輕云對沈元景毫無感激,眼見得父親出劍狠辣,也不遲疑。

  況且她從小長在餐霞大師門下,接觸都是峨眉同輩,天然就和清玄門不親近,后來更見父親因清玄門苦悶,所謂大伯、二伯,也不過如此。

  楊達嘆了口氣,只能抖手發出清光,重如山岳,將義弟父女二人壓在里頭,終究下不得狠手,被牽制了半數心神。

  商風子與裘芷仙對視一眼,前者便要出手替換楊達,此刻峨眉佟元奇、許元通與吳元智三個長輩,并七星手施林、神眼邱林、鐵沙彌悟修、黑孩兒尉遲火等三代弟子,齊齊上前。

  太乙五煙羅立刻化作一朵云彩,頂在兩人頭頂;腳下綠云仙席漂浮,任憑百般兵器落來,都不得寸進。

  商風子和裘芷仙也知勝負并不在他兩個,只老老實實守住自身,不弄出意外拖累師父及同門救援,便算是大功一件。

  是以他們雖有前古金戈并青蛇劍這等利器,也只斬斷進到前頭的幾柄飛劍,從不輕舉妄動,意圖傷敵。

  “小輩們都已動作,我們也不必耽擱。”沈元景飛出兩儀微塵大陣之外,將九天元陽劍丸落在手中,一抖分成四柄飛劍,落在四方,笑道:“齊道友,還不請了大智和尚出來,早早了結此事。”

  他這一戰,才是此次斗劍最為關鍵的一環。兩方都不會留手,勝便全勝,敗亦慘敗,只怕躲回涵虛仙府,也要被人逼著飛升。

  峨眉更是無有回旋余地,齊漱溟格外謹慎,站在陣外,等大智禪師、荀蘭英及白谷逸之妻凌雪鴻轉世之身楊瑾來此,才肯入陣。

  沈元景眉頭一皺,另外兩人有些出乎意料,他一震四劍,各發一道劍氣,往下削落,幾人頭頂各出一寶,將之抵擋。

  齊漱溟有靈翠峰,大智禪師有古鐘,荀蘭英頂上是一尊古鼎,楊瑾拿出的是一串佛珠,有十八粒,龍眼般大小,烏黑油亮。

  沈元景曾聽李寧說起,此珠名為牟尼珠,又名定珠,是白眉禪師降魔至寶,卻叫芬陀神尼討了去,原來卻是送予了楊瑾。

  荀蘭英頭頂上那古鼎,乃是大禹治水所用之寶鼎,神妙至極。其質非金非玉,大有二尺,色如紫霞,光華閃閃。鼎上所鑄,包羅萬象,雷雨風云,山林沼澤,以及龍蛇豹豸,魑魅魍魎之形,無不畢具。

  沈元景也不指望一擊便能打垮四人,方才試探,那楊瑾雖然找回了前世境界法力,可較之其余三人,自然是差了不少。

  倒是荀蘭英不聲不響,從不出面,竟也差不了齊漱溟許多。難怪幾番大戰,峨眉傾巢而出,也要留她在凝碧崖鎮守。

  第二輪劍光又至,甫一落到四人頭上,四人一樣驅使法寶接了下來,只大智禪師紋絲不動,其余三人頭頂法寶都是一陣晃蕩,齊齊色變。

  齊漱溟暗中與其他三人傳音道:“怎地不過幾年,這妖孽的法力變得如此渾厚,似乎不輸神僧多少!”

  大智神僧頓開慧眼,仔細瞧了一瞧,沉聲道:“原來清玄道友已經是駐世天仙,只待機緣一到,便可飛升而去。”

  齊漱溟這才反應過來,臉上不驚反喜。沈元景笑道:“齊道友某非是想逼得立地我飛升?當年我如此對付天蒙,豈會沒有防備。此行不滅你峨眉,怎會愿意離開。”

  “原來道友是如大智神僧一樣,立下了誓言。”荀蘭英接口問道:“道友便真有這個把握,不怕誓言反噬之下,墮入魔道么?”

  沈元景笑了一笑,飽含深意的看了大智禪師一眼,說道:“殷鑒不遠,我怎會如此糊涂?我向來便是要重將天機打碎,還眾生自由,怎會事到臨頭,改弦易張,反求天道?

  以我如今神通法力,早就超出此方世界極限,想走便走,要留就留,誰能阻攔,誰能逼迫?”

  這話倒是霸氣十足,配合他不斷催發的誅仙劍氣,落在四人頭頂,竟叫峨眉這一眾人不能反駁。

  楊瑾道行最弱,輕喝一聲,頭頂牟尼珠光彩往外一擴,現出十八團慧光,寶相明輝,朗若日星,徑直往北面飛劍攻去。

  只一落在劍前,與劍氣相接,如墜烏云之中,噼里啪啦的火光四濺,霹靂陣陣。法寶厲害,也能稍稍絆住此劍,令大陣停上半分。

  趁此機會,荀蘭英一催禹鼎,霞光萬道,怪聲大作。鼎上所刻魑魅魍魎,魚龍蛇鬼,山精水怪之類,從霞光中脫身而出,一時怪影飛翔,如狂潮驚飛,能大能小,隨時變形,猛惡非凡。

  整個大陣都叫此等妖物占據,黑霧騰騰,遮天蔽日;呼嘯怪叫如波濤洶涌、山崩地裂。沈元景伸手一指北面飛劍,發一劍氣,將牟尼珠慧光逐走,又往下一卷,大半黑霧怪獸都被橫掃。

  大智禪師“咄”的一聲,銅鐘從頭頂飛起,越來越高,變得如峨眉上一樣大小,往下罩來,連同兩儀微塵大陣與九曲黃河大陣都在其中。

  沈元景大笑一聲道:“老和尚心倒是大,不過你連我這小小陣法都攻不破,還敢分心?”

  四劍一震,陣中憑空生出一團紫光,一分為二,一道散成無數劍氣,沖著陣中四人攻去;令一道直直往上,撞在銅鐘里頭。

  “咚”的一聲,銅鐘巨響,聲波一陣陣的往外蕩去,肉眼可見虛空都起了漣漪,落到遠方,山嶺似受了驚嚇,一陣抖動,積雪簌簌而落。

  地龍也翻了個身,整座山脈一陣搖晃,巨石滾滾而下,林鳥驚飛,群獸奔騰,恍然如末日將至。

  銅鐘即刻縮小,落回誅仙劍陣之中。大智禪師翻轉過來一看,內壁已有一道極深的劃痕,不禁臉上陰云密布,冷哼一聲,又將之拋出。

  這次倒是并未變得多大,只將將落在陣法上,垂下道道佛光,把四人護在當中。雖沈元景劍氣又利又重,不過還能夠招架一時三刻。

  齊漱溟暗自傳音道:“此陣急切之間也破不得。我等又不能走,否則清玄子催動劍陣,無論將隨罩住,任誰一人也不能抵擋。請禪師堅持片刻,待我收拾了俞巒,再來幫襯。”

  他先放出金光烈火劍,化作蛟龍,來往穿梭,一路將誅仙劍氣掃開;另外驅動靈翠峰,落在兩儀微塵大陣上頭,碧光垂落,直直墜入凝碧崖中。

  凝碧崖轟的一下,騰起無窮金光、碧光,交織成網,沖天而起,附著在微塵大陣上,白霧立刻似脫韁之馬,來回沖刷。

  銀輝盡被排擠,九曲黃河似被人捉住頭尾,不停抖動,里頭星光亂跳,相互碰撞不休。俞巒使出全力維持,仍覺不能操控。

  其余落在陣中的清玄弟子,身軀如綁巨石,不由自主往下彎了一彎,連太乙五煙羅也若浸水的棉花,往下墜沉。

  楊達一個不慎,叫周淳父女脫身而出,忙再催玄陰簡,重新將之圈住;石生也把各種法寶一收,放出靈嶠玉虎和如意水煙羅,先護住自身。

  峨眉準備了許久,連壓箱底的法術都用了出來,豈止這點威能。玄真子驅動大陣,白霧再一刷,將滿身法寶的石生打了個跟頭,齊金蟬等人立刻飛劍攻上,叫他手忙腳亂。

  裘芷仙眼前一花,陷入白茫茫一片,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不知身在何處,顧不得其他,忙開口道:“商師兄小心,我眼下先自保了。”

  聲音傳入霧中,不知歸往何處。她依照來前商議的對策,將太乙五煙羅往周身一裹,護住自身,立刻就有幾個法寶攻擊落在身上,差之毫厘。

  商風子早用綠云仙席護身,更用太古金戈在周身一旋,竟也斬斷一柄偷襲而來的飛劍;楊達也是立刻失去了眼前周淳父女的蹤跡,心里又生警覺,催動遁形符一閃,原地轟的一聲,炸響太乙神雷。

  司徒平周遭忽然一黑,如墜無邊暗獄,非止是眼不能視物,連法力探出,亦然無用。屠龍師太之屠龍刀、餐霞大師之虹霓劍、素因大師之離合神光,齊齊打來。

  卻見他頭頂紫青兜率火一閃,分出三朵,各自擋住,并指揮星奔劍,來回沖殺,似全然不受此影響。

  素因大師嘆息一聲道:“原來道友練就心眼,心念之下,諸物無所隱形。此神通非天仙境界不能有,道友能夠提前練成,真叫人佩服。”

  餐霞大師最知對方底細,出身不好,童年坎坷,不意能有今日這般成就,聞言心底駭然。

  俞巒乃是主持九曲黃河大陣之人,所受壓力最大,便是用出了渾身解數,也不能挽回頹勢,大陣動蕩,已全然不受她控制,崩潰在即。

  沈元景輕輕一笑,說道:“原來此陣根基在凝碧崖,與靈翠峰疊加,還有這般通天本領。”

  他取出一座宮殿,通體紫色,有九十九層高,重重疊疊,極為繁復,往下一拋,落在九曲黃河大陣中,波濤頓消,星辰皆定,銀輝流轉,排開白霧,反往凝碧崖上一卷。

  轟隆隆一聲,此崖一陣抖動,搖搖晃晃,似要被拔出峨眉山一般。

  玄真子面現驚駭,忙調動兩儀微塵大陣全部威力,抵住對方陣勢攻擊。白霧又與銀輝相持,一時難分高下,清玄弟子便得解脫。

  “原來是紫云宮。”齊漱溟緊緊盯著紫色宮殿,嘆道:“果然道友是早有預謀,竟將這一座仙宮練成了法寶,并與九曲黃河陣相融,想必就是針對我這靈翠峰與兩儀微塵大陣而來。”

  有此寶與此陣,就算峨眉派想要關起門來做縮頭烏龜,也是不能。他又長嘆一聲,轉過頭來,對大智禪師說道:“今日有他無我,請神僧做法。”

  大智禪師一點額頭,身后現出一個光圈,里頭浮現七寶金幢,落了下來,但見寶氣精光上燭霄漢,精芒射目,不可逼視。

  寶幢共有七層,四邊瓔珞垂珠,寶圈、朱輪、缽盂、金鐘、慧劍、梵鈴、寶鏡降魔七寶各據一層,七色光華,融會成一幢彩霞,莊嚴雄麗,氣象萬千。

  大智禪師一躍落在金幢頂上,跌伽而坐,口中誦道:“若有聞者聞已信受,能信如來是常住法,如是之人甚為希有如優曇花。我涅槃后若有得聞如是大乘微妙經典生信敬心,當知是等于未來世百千億劫不墮惡道……

  是大涅槃。亦復如是,若有眾生一經耳者卻后七劫不墮惡道。若有書寫讀誦解說思惟其義,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凈見佛性……”

  他身軀由內而外,騰出一片火焰,紅中帶黑,將自己包裹在內,僧袍、肌膚先后化成飛灰。以身為薪柴,喂養此火,火勢越高,黑色愈淡。

  直至軀體盡數燃盡化成一顆金閃閃、圓坨坨的舍利子,黑色也盡數消失,仍有梵音陣陣,呢喃聲不絕于耳。

  這七寶金幢頂上,本有一個十色寶光的鎮幢舍利,可讓此寶隨意發揮無上妙用。只是舍利已飛返西方,此寶憑空少了三成威能。

  大智禪師因度化沈元景的宏愿不果,受了天道反噬,魔從心起,不可隔絕。便身入涅槃,將魔性燒空,更化出一枚舍利子,補全此幢。

  舍利子一落在七寶金幢頂上,頓起金霞萬道,彩焰千重,通體祥輝閃閃。每層祥光中,各射出一片極強烈耀眼的精芒光氣,往上下四處交織射去,再自動地徐徐轉了一轉。

  一股極猛烈的大力,帶著一種極奇異而又沉悶的巨震,狂涌而出。誅仙劍陣受此巨力震撼,四劍已是一齊晃動,搖搖欲崩。

  齊漱溟等臉上露出喜色,正要加緊一步,將此陣破除,卻見沈元景長嘯一聲,將身形一晃,頭頂沖出一朵五色云彩,里頭生出金、紫、青三朵蓮花,各有一人盤坐在上。

  只見金蓮上落下一人,守住東方,道:“清玄道兄,金玄道人前來助你一臂之力!”一震飛劍,頓將此方穩固。

  紫蓮上同樣下來一人,定住南方飛劍,道:“清玄道兄,紫玄道人來佐你共伏峨眉妖孽!”

  那北方也有青蓮飛身而下之人鎮壓,道:“清玄道兄,青玄道人來輔你共破此山也!”

  加上沈元景一襲白衣,于西方主持。四人同聲開氣,大喝一聲,齊齊震動飛劍,劍氣往前一激,沖破七寶金幢精芒光氣,猛烈攪動。

  虛空破碎,天地元氣盡數被打散成地水火風,翻騰激蕩,宛如海嘯天崩,轟轟怒鳴,重回開天辟地之時。

  無論千年銅鐘還是牟尼珠,俱都寶光破碎,不能支撐。齊漱溟伸手一指,七寶金幢落在三人頭頂,金霞垂落,將三人罩在里頭。

  楊瑾眼見這劍氣似雨,打得金霞一搖一擺,似隨時可能洞穿,心里駭然,脫口而出道:“這是什么道法?”

  卻見荀蘭英不緊不慢收回禹鼎,仰頭往外看,如賞雨景,悠然道:“這原本是他化自在天子的身外化身之法,不過清玄道君推陳出新,更上了一層。

  這每一具化身純以氣相生,并具原身一般法力神通,思維不一,行動無二,和真人并無區別,只一具化身在,便等同原身也在,永恒不死。

  真君端是天縱奇才,我本以為那身外化身的法子已推演到了極致,只能另辟蹊徑,不料還有這樣一條出路,真叫人佩服萬分。

  念及過往種種,一干算計全教他破壞,不能成功,怎令人不生出‘既生鄧,何生沈’之感慨?”

  楊瑾聞言臉色大變,往邊上一躲,看了過去,見得荀蘭英臉色肅穆,真有敬佩,全然不是平素接觸模樣,不由得心中一慌,忙看向齊漱溟。

  沈元景輕笑一聲道:“果然是他化自在道友,隱藏的如此之深,真叫人難以預料。我這一門道法,的確是從你傳授的身外化身之法中演化而出,喚做‘一氣化三清’。

  只是你到了如今,竟還不肯飛升,重將大法演化成另外一條道路,我不知是敬佩,還是遺憾。”

  荀蘭英臉上帶笑,并不作答。楊瑾見齊漱溟面無表情,心中更慌,欲要逃離,卻也不能,只得后退兩步,緊握牟尼珠。

  齊漱溟卻不理會,反朝著半空喊道:“苦行師兄,峨眉已是生死存亡時刻,還請速速出手相助!”

  虛空之中現出一朵紅蓮,上面坐著一個男子,并無紅霧遮掩,身著紅衣紅發,面容卻是早就化身天地,黏合天機的苦行頭陀模樣。

  眾人齊齊驚叫出聲,他卻不理會,將身一搖,落在誅仙劍陣里頭,抬手一抖,從袖中落出一個血紅蒲團,晃眼變得巨大,從中彌漫出絲絲血氣,很快聚攏成霧,從中沖出天龍八部,各逞兵刃,擋住劍氣。

  齊漱溟皺起眉頭,說道:“師兄,這七寶金幢還能維持,你可去往兩儀大陣之中,將清玄門下盡數擒殺,如此危難可解。”

  苦行頭陀搖搖頭道:“我前番本要入滅,得沈道友相助,才僥幸留存一絲神魂,突入紅蓮老魔識海之中,幾番爭斗,將他降服,反客為主。

  是以沈道友對我有再生之德,本不能對他出手。如今籍由紅蓮老魔與他的一番因果糾纏,前來相抗,已是十分勉強。

  若不管不顧,又對清玄門下弟子生出惡意,只此心一起,禪定不住,紅蓮老魔便要重新翻過身來,將我鎮壓。此身軀一旦入魔,兼得兩家之長,絕不下于鄧隱師叔手段。”

  齊漱溟無可奈何,只得點點頭。苦行頭陀又一轉身,對荀蘭英說道:“我從老魔識海中脫身而出,得他記憶,知曉了鄧師叔脫困之事。

  原本還想你何時轉了性子,能忍住不報仇。原以為你是得了《血神經》善冊或是另辟蹊徑,預備擒你回來探究,卻又聽到你進攻凝碧崖,送死的消息。

  本以事情已經了結,卻想不到鄧師叔手段高明若斯,假死脫身。不過但看荀師妹這等模樣,想必你是準備了很久,才將她練成化身吧?”

  荀蘭英搖搖頭,輕描淡寫的說道:“若真是魔意浸染、鳩占鵲巢,以長眉師兄任壽的道行,如何察覺不了?”

  齊漱溟大驚失色,伸手指來,說道:“你、莫非你?”

  “果然齊師侄是猜想不到。”荀蘭英點頭道:“我知你早就有所懷疑,不過料想你也猜不到我是真身轉世而來。任師兄身負天運,蓋壓四方,正面沖突,我自然是敵不過。

  他若是走沈道友這樣的路數,立下門派只為傳承,我也毫無辦法。偏生他從我口中得知萬古大劫的只言片語,心神震動之下,竟以氣運凝結門派,妄圖扭轉乾坤。

  不得不承認任壽師兄真是廣成子以降,最為杰出的人物。依他多方算計與準備,尋到齊道友這等天眷之人延續道統,再往下三英二云光大門楣,倘若不是出現陳教主這等意外,還真有可能成功。

  只是我苦心孤詣謀劃,怎可無動于衷。齊道友得天道看護,我動不得,身邊之人可不一定。是以我耗費數輩子轉劫,終于成功潛伏到了道友面前,并借你天眷,得一云一金。”

  她這些話并不掩飾,不知什么時候,各方都停止了爭斗,齊齊看來,那齊靈云、齊霞兒與齊金蟬都是臉色刷白,心內紛亂如麻。

  “唉!”荀蘭英嘆息一聲,說道:“我這般深謀遠慮,無奈何神通不敵天數,又有沈道友橫空出世,不知壞了我多少好事。

  否則任壽師兄辛苦經營許多年的峨眉派,全數要為我做嫁衣。介時這天下群雄都要束手,任憑我以魔意浸染,不過百年,便能叫道消魔長,更甚魔祖偉業。”

  此時眾皆噤聲,不敢高聲言語,唯恐驚了天上之人。玄真子氣得須發皆張,仍舊是有克制,只看向齊漱溟,等他拿主意。

  齊漱溟深吸一口氣,沖著荀蘭英一禮,說道:“鄧師叔,無論你有何謀算,總要峨眉存在才行。今日我們暫且拋開恩怨,共同御敵,其余容后再來計較何如?”

  “果然是氣量恢弘,一代之人杰也,可惜。”荀蘭英點點頭,笑道:“我雖前番一敗涂地,不過眼下又有一線生機,也愿意做最后一搏。”

  她將禹鼎倒轉,罩定楊瑾一吸,落在鼎中,往外一拋,飛入兩儀微塵陣中,喝道:“去外面幫忙。”

  魑魅魍魎,魚龍蛇鬼,山精水怪之類,又從鼎身飛出,兇狠撲向楊達。他忙將玄陰簡一番,月華揮灑而出,將之盡數拒在外頭。

  楊瑾從禹鼎中飛出,穩定一下心神,將一串牟尼珠打出,慧光一閃,將月輝擠壓得幾近于無,接著仗劍殺去。

  眼見怪獸撲倒眼前,楊達冷哼一聲,說道:“偏你們有法寶么?”

  他取出九疑鼎,化作兩尺大小,一拍鼎身,轟的一聲,飛起千百道五色煙云,簇擁著無數大小長短光華,嘩嘩如流水,無論怪獸、慧光,皆受牽引,投入鼎中。

  那禹鼎也搖晃不定,欲要飛往,荀蘭英忙暗中作法穩固。沈元景及化身立刻催動誅仙劍陣,四劍齊震,劍氣澎湃,將陣內攪得一片混沌,連那八部天龍也被沖得盡數隕落,只七寶金幢之下,還能維持。

  荀蘭英悶哼一聲,禹鼎與之斷了聯系,倏然投入九疑鼎中。楊瑾失了牟尼珠,又見同伴法寶也不能奏效,忙一轉身,就要離去。

  楊達笑道:“此寶既出,怎能讓你脫逃?”將九疑鼎一轉,一道五彩煙氣往前一撲,徑之裹在里頭,正要掙扎,他抖手一個神雷,轟然落下。

  楊瑾慘叫一聲,身軀化作粉末,神魂甫一露頭,就被吸入鼎中,受里頭寶光一磨,便自消散。

  玄真子欲要救援,無奈何被俞巒死死拖住,動彈不得。周淳與周輕云父女二人看得一抖,情不自禁停了手。

  楊達也不理會二人,舉鼎罩定另一邊,將屠龍師太定住;司徒平取出昊天寶鑒,射出一道清光,把素因師太圈在其中,以星奔劍攔住虹霓劍,屈指一彈,頭頂兜率火現在指頭上,穿梭虛空,落在餐霞大師身上。

  此火乃是天府奇珍,能焚萬物,并滅殺神魂。餐霞大師一聲不能吭,嘭的一下化為烏有,神魂俱滅。

  周輕云看得瞠目欲裂,仗劍殺去,周淳都拉之不住。楊達嘆了口氣,用九疑鼎一卷,收在其中,寶光一搓,軀體成灰,只兩道神魂脫出鼎中,飛天而去,眨眼不見。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苦行頭陀略略抬頭,說道:“一應罪業,都有我來承受吧。”

  動用法力,將血蒲團送出了誅仙陣外,落在峨眉山上半空,望前一卷,把楊達與司徒平兜在其中,八部天龍洶涌而至。

  荀蘭英高聲道:“正是此時!”便聽玄真子大喝一聲,全力定住九曲黃河大陣。

  驟然從東方斜刺入一道火紅的飛劍,焰光騰騰,連穿兩道大陣,勢不可擋,遙遙鎖定石生,直直落下。

  此劍驚天動地,非道行極高與至寶不能防御,眼見石生岌岌可危。米明娘四人率先動作,就要撤劍回援。

  諸葛警我等人拼了全力,催動七修劍陣,北極七星并左輔右弼,光芒大盛,從天空投下星光,落入陣中,將米明娘等人困在陣中脫不出身。

  商風子和裘芷仙正要救援,其余峨眉眾人發瘋一般,將兩人團團圍住,各類法寶飛劍、神雷神光,劈頭蓋臉襲來。

  齊金蟬與另外四人,也顧不得防御,同樣把全部法寶都打了出去,將石生身前的一應法寶全都攔截。

  沈元景方要有所動作,就見著苦行頭陀雙眸露出紅光,越來越盛,額頭青筋暴跳如蚯蚓,臉孔抖動不已。他催動紅蓮,飛出七寶金幢霞光外,口中開始念道:

  “……所作罪障,今皆懺悔。今諸佛世尊,當證知我,當憶念我……及無上智,所有善根。一切合集,校計籌量,皆悉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一旦此人入魔,將有大患。沈元景冷哼一聲,催動誅仙劍氣,直撲而下。東方位的金玄道人又往外一動,就要去往兩儀微塵大陣里頭救援。

  卻見齊漱溟輕喝一聲,七寶金幢華彩大作,梵音四起,震得整個誅仙劍陣猛烈搖動。荀蘭英將手一攤,顯出一枚青滴滴的劍丸,倏然飛出,斬東面的金玄道人。

  道人立刻回返,一震飛劍截住,嘆口氣道:“鄧道友果然是不肯吃虧。我用你身外化身之法,練出這一門‘一氣化三清’,把你困住;你便使我劍修之道,將青索劍練成劍丸,將我攔截。”

  荀蘭英豪邁大笑道:“自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柄南明離火劍,一樣是道友贈予,如今還不是要斬了你最心愛的徒弟?”

  射向石生的那道紅光,顯露了身形,正是南明離火劍,由一小童駕馭,料想是齊漱溟另一世的兒子李洪。劍意決絕,兇威凜凜,無可躲避。

  只石生一死,其余人便能騰出手來,與李洪一起圍攻其他清玄弟子,之后再各個擊破。

  眼見情況危急,石生臉上不見懼色,嘟囔道:“偏你們有法寶么?”頭頂驟然現出一盞明燈,上頭火焰紫青色,光暈成圈,往外一擴。

  先是觸及對面五人,只齊金蟬飛劍神異,自動護主,逃得一命,其余四人一聲不吭,軀體連同神魂,一起燒作飛灰。

  南明離火劍落在光圈之上,也是瞬間停住。李洪催發神火,往前一涌,卻又如何能夠敵過散花檠、萬古燈油助力的紫青兜率火?

  火光反是一盛,往外燒去,迫得李洪攜南明離火劍離開;再往外一卷,如許元通等圍攻商風子、裘芷仙的幾人落在其中,頃刻殞命。

  “那散花檠也是你們所贈,正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沈元景大笑一聲,頭頂碧光一閃,飛出一個大手,往前一捉,將青索劍拿在掌心。

  “玄牝珠?”荀蘭英搖頭笑了笑,停住飛劍不再動作,說道:“終究還是差了道友一著。”這玄牝大法一樣是她化身教授對方,算是自食其果。

  誅仙陣內再無阻擋,眼見得苦行頭陀停了禪音,雙眼全做血紅,容顏已經更易,正要開口,鋪天蓋地的誅仙劍氣灑落下來,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化作灰灰去。

  如此雙方一切后手,已盡數用完。沈元景將齊漱溟與荀蘭英牢牢禁錮在誅仙劍陣之中;俞巒催動九曲黃河大陣,牽扯住兩儀微塵陣,雙方都不動彈。

  眼見大勢將去,畢真真趁著同伴還在奮力對敵,轉身就走。裘芷仙取出一寶,正是易靜留下的宙光盤,催動子午神光,往前一射,將此女射殺。

  血蒲團失了主持之人,楊達和司徒平很快脫身而出,九疑鼎并昊天寶鑒聯手,縱橫無敵,將屠龍師太、素因大師并佟元奇等峨眉長老盡數殺死。

  楊達轉動九疑鼎,將剩余一些峨眉弟子盡數收在其中,再與司徒平五人,趕往援助米明娘四個,將諸葛警我九人里外圍住。

  齊漱溟見得大勢已去,仰天長嘆一聲,將七寶金幢收起,說道:“峨眉二代弟子,除卻玄真子師兄與我們兩個,已盡死在道友門下。

  如苦行師兄所言,一應罪責,皆在我等之身。待我等亡故后,道友可否放過這些小輩?”

  沈元景輕輕一笑,也不催發劍陣,只問道:“峨眉可是認輸?”

  齊漱溟道:“自是認輸。”

  沈元景又道:“那天機眷顧,可是還要?”

  齊漱溟道:“從今以后,峨眉不再以氣運立基,不求天眷,不求外功,只為傳承。”

  轟隆的一聲,烏云立至,遮蔽月星之光,黑夜沉沉。

  齊漱溟、玄真子并荀蘭英,這峨眉僅有的三個長老,頭上染霜,臉上盡起褶皺,一個瞬間,蒼老了百多歲。

  沈元景接著道:“我若伐天,峨眉如何?”

  齊漱溟痛苦的閉上眼睛,聲音蒼老,說道:“與峨眉何干!”

  所有人心中都響起微弱的“咔嚓”聲,齊漱溟還是峨眉掌教,此言一出,等若否定苦行頭陀前番作為,致使他一番辛苦盡化流水,天機重新破碎。

  烏云更往下壓,幾乎到人頭頂。轟隆隆的一聲雷響,四野震蕩,空中電光張牙舞爪。狂風驟起,吹得漫山遍野的雪花倒卷而飛。

  嘩啦啦大雨傾盆,從天上傾倒而下,半空便凝結成了巨大的冰團,砸落下來,直如巨石,摧枝斷木,崩石走沙。

  遠處紅白二光落到跟前,余英男喜悅的道:“師父,我們勝了么?”李英瓊默默不語。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我們勝了。”他一揮手,四劍并三個分身,化作流光返回,又取了紅蓮與那一個銅鐘,招過石生,說道:

  “你那幾個師兄師姐都不可靠,這一件鈴鐺還要我親自動手取來,終究還是師父我最疼愛你。”

  石生笑嘻嘻的接過,取出一件繩索樣的法寶,系在腰間,搖動幾下,叮叮當當的響。

  商風子、裘芷仙,還有米明娘四個,一起過來,在沈元景身后站定。楊達放出齊金蟬等人,司徒平撿起血蒲團,都聚到身邊。

  等俞巒收好九曲黃河大陣,沈元景沖著齊漱溟和荀蘭英分別點了點頭,卷起眾人,化虹而去。

  玄真子盤坐在地,口中喃喃道:“終究是辜負的師父的囑托。”嘭的一下,化作飛灰,受了天道反噬,神魂俱滅。

  諸葛警我撲過來,砰砰的直磕頭,淚流滿面。

  “唉!”齊漱溟長嘆一聲,又沉聲道:“諸葛警我,從今以后,你便是峨眉第三代掌門。憑著兩儀微塵大陣與門中法寶,自保無虞。

  從今以后,要以傳承道統為念,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切記不可生出找清玄派報仇的念頭。我也要追隨大師兄去了,你好自為之!”

  說話時候,他半截身子慢慢散做飛灰,最后一個頭顱,勉強轉動,朝著大哭失聲的齊金蟬看了一眼,又是幽幽一嘆,便自消散。

  惟余荀蘭英在此,她沖著峨眉眾人詭異一笑,說道:“天道惱怒,竟將萬年大劫提前,誰能不能逃脫。縱再多掙扎,又能如何?

  惟愿你們不要管什么延續道統、勤修飛升,活在當下,快意縱橫,好好享受幾天快活日子!”

  諸葛警我正要反駁,卻見她化成一股黑煙,轟的一下,四散開來,遁入虛空不見,青索劍也隨之消失。

  眾人抬頭再看,不知何時烏云盡散,月明如晝,只是清輝廣被,山川都似鋪上了一層輕霜,寒意侵襲,叫人情不自禁打個冷戰。

  那一道瀑又活過來,天紳倒掛,銀光閃閃,直落千尋,濺起鐘鳴玉振,宏細相融,匯為繁籟,傳之甚遠。只是無人聽。

  沈元景一行人回了涵虛仙府,叫了所有徒子徒孫過來,說道:“此番功成,總算在萬年大劫中開辟出了一條脫身道路。

  不過也因此觸怒天道,引得大劫提前,不出五十年,天地靈氣就要消散,所有修道之人,若不能飛升,便只能生造洞天福地,躲入其中,茍延殘喘。”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詢問出路。

  沈元景說道:“出路自然是有。一則如司徒平等,已經功行圓滿,強行渡劫,自然能夠飛升而去。雖我不知靈空仙界是何等情況,不過大劫應不至能延綿過去,否則早就有天仙降世,平定災劫。

  其二便是我在中原各地,并海外仙島,造出幾處洞天福地,供爾等修行。多了不敢說,應能固鎖靈氣達千年,也夠你們飛升。”

  三代弟子俱都一喜,齊呼祖師慈悲。只余英男問道:“師父,那還有別的法子么?”

  沈元景點頭道:“還有一法。如今天道已經十分脆弱,待靈氣枯竭之時,若我駕馭廣成金船,沖撞而去,定可打開枷鎖,穿梭虛空,到達另一域。

  只是此法十分冒險,因古往今來,無人嘗試,誰也不能得知,虛空彼端,是何等模樣。”

  余英男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道:“我要隨師父穿梭虛空。”

  “你怎地知道我是要選這條路?”沈元景笑著問了一句,見她憨憨一笑,并不答話,搖搖頭,又道:“你們做何打算?”

  眾人面面相覷,遲疑許久不能選擇,司徒平先開口道:“我就在此界便飛升。”

  大家忙看過來,就見他滿臉自信,說道:“師父道法,總要有人弘揚。我欲前往靈空仙界,與一眾前輩爭個高低,讓師父大名,響徹三界。”

  裘芷仙心中激蕩,握緊拳頭,差幾說出要追隨師兄的話來,只是曉得如今境界低微,恐怕大劫來臨前,是不可能飛升,只得默默記在心里,開口道:“那我也要在此界飛升。”

  楊達朝著沈元景一禮,說道:“洞天福地,總要有人主持。我留在洞天當中,三百年內,只有人成材,才愿飛升。”

  他一開口,其余人也紛紛發言,除余英男、上官紅、古神鳩要跟隨沈元景去,石生與鄧八姑被勸回外,其余商風子、米明娘以及多數徒孫,都是選擇留在洞天福地中。

  只圣姑嘉然冷著小臉說道:“我也愿隨師祖、俞姑姑、師父去!”

  計議已定,楊達又有些擔憂,說道:“師父,等你走后,魔教還有許多長老;峨眉手中又兩儀微塵大陣,并七寶金幢、南明離火劍這等至寶,若是報復起來,如之奈何?”

  沈元景笑道:“不必理會,無論峨眉還是魔教,自有他化自在天子出手。他練就身外化身之法,是為偷梁換柱,竊取長眉真人留下道統,使魔道昌盛,壓過玄門魔門,便能勝過魔祖,得無上尊位。

  只他這人深謀遠慮,從來不會讓自己落到山窮水盡。如今謀算失敗,又逢大劫來臨,他不肯飛升,應是早就想好退路。

  經我幾次推算,身外化身演化之后,另有一條道路,便是索性拋卻形體,身化萬千,成無形無相無感無知之心魔,潛伏人心。

  從此以后,無論何等劫數、無論凡俗,只人不滅,其也不滅,算得上另外一種功果。”

  楊達還有最后一問:“既然如此,那他應當無所求了,還找峨眉和魔教麻煩作甚?”

  沈元景道:“心魔既為人心之破綻,自身豈能留下漏洞?無論峨眉、魔教還是我,都是他從前經歷,等我一走,他之敵人還有哪個?”

  “所以師父留下七寶金幢與南明離火劍,還有英瓊侄女手執紫郢,便是讓峨眉能夠防備此人?”楊達恍然大悟,說道:

  “峨眉現今只有三代弟子,道行不夠,但加之這三樣降魔至寶,便能勢均力敵,勉強維持。他兩家相爭,我等也可安心修煉。”

  沈元景輕笑一聲,說道:“你不必安慰這一眾同門與晚輩。實則心魔也是魔,就算能夠潛伏凡人之心,也不會輕易的放過修士。哪怕他主要敵人是峨眉、魔教,可未嘗不會對攪亂他好事的我耿耿于懷。

  也無須替我遮掩,心魔既然散落在人心中,除非將所有人類滅絕,否則不能將之除去,我實在力有未逮。

  況且我所做的,已經夠多,留了洞天福地與你們,余下庇護同門的人物,自然是要由你這留守的大弟子承擔。

  再者還是我的一點私心,‘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有此壓力,也省得你們過于安逸,失了斗志,弄到最后都不能飛升。”

  五十年后,當年割據中原的三大王朝,早因無有背后仙人支持,叫新出的義軍剿滅。

  皇宮里頭有一處高高的露臺,是當今皇帝一統天下,開國之后鑄造,用以觀星。

  因皇帝勵精圖治,人民安居樂業,四海咸服,是以這一點小小的奢侈,在勸誡的大臣們死了兩批之后,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今日皇帝不知起了什么興致,一捱日落,便盤坐高臺,遙往西南。

  等到夜深,月亮正當中,他笑一聲道:“來了!”

  邊上陪侍的幾個太監心里嘀咕:“什么來了?這是幾更?”

  抬頭一看,就見著一點亮光,從西南方冒出,俄而光明大盛,將半邊天的云彩盡數染成金色,如同日之初升一樣。

  幾人目瞪口呆,再見亮光驟然從地平竄出,金光灼灼,黑夜起了個太陽,將月亮的光華盡數搶去。

  只一眨眼功夫,太陽就升到半空。皇帝也站了起來,遙遙望去。

  沈元景立在廣成金船前頭,越過千萬里,同此人對視一眼,心中微驚,又很快想明白,笑道:“權力欲是人心最大的欲望之一,難怪這些年毫無動靜,選的時機不錯。”

  抬頭望天,烏云滾滾而聚,雷霆陣陣而來。他伸手一翻,九天元陽劍丸現在掌中,往前猛然一斬,破開烏云,現出蒼天。

  這時一道紫光如電,射入金船,落下是李英瓊,沖著沈元景點了點頭,入到倉中。

  他長嘯一聲,喝道:“開!”再往前一斬,將蒼天也破開個口子,金船疾馳,往上一撞,咔嚓幾聲,硬生生的擠了進去。

  金陽消失,天空重又平靜了一瞬,只蒼天有不忿,烏云再聚,電光閃爍,雷霆勃然欲發。

  忽而一陣清風,從東面起,一直吹到西面,將所有烏云盡數吹落,頓時滿天清輝灑落,將一切滌蕩,似換了人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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