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上様有心整頓八王子同心?”
忠右衛門吃了一半,覺得有點冰了,就叫店家再上兩串團子,要上面澆紅豆的那種。店家這邊團子都是現成的,立刻端來。忠右衛門道了一聲謝,便分了一串給松平齊宣。
“還不好說,我提了一提,但這事不在我。”松平齊宣拿手在下面護著,也不客氣,吃忠右衛門的他又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省得……”
現在天下間的大事小情,表面上是德川家慶說了算,實際上是水野忠邦說了算。德川家慶是個耳根子很軟的人,外加又信任水野忠邦。所以不論內外,整個幕政基本就是水野忠邦一把抓。此前又把阿部正弘、戶田忠溫等人全部辭退,幕府中樞再也無人敢于置喙。
“不過上様還是有振作之心,又逢上若殿降生,乃是喜兆。”
“上様素有洗刷舊弊之志,我也知曉。”
說白了就是德川家慶最近心情很好,很多事情就能夠順利辦理,因為這時候不論辦什么事情,你只要和他說說好話,他就會點頭應允。
大伙兒肯定能明白,在封建時代,君主支持改革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如果君主的意志堅決,又有能夠推動改革變法的大臣,那么改革往往就能進行下去。要是君主意志飄忽不定,一天一出,改革必定不能堅持下去。
不過有個問題,松平齊宣現在任職寺社奉行兼奏者番,這是許多老中當年干過的職務,很顯然這個職位是沒有兵權的,也不可能獲得兵權。
就像如今在城下操練的奧詰銃隊,統帥他們的阿部正藏乃是大番頭,這是軍職,統帥軍隊合情合理。而忠右衛門是御小姓番頭,理論上執掌的是江戶城中奧的日常起居安排,以及侍從調配,守夜宿衛等事情。
運行了二百多年的德川幕府,所有的官職都有自己的執掌,一般而言,是沒有人會玩越界的。就算松平齊宣是德川家慶的親弟弟,他如果越界的太厲害,也會遭到官僚體系內部的反抗。
等等!
你小子和我說是什么意思?
看到忠右衛門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松平齊宣就知道忠右衛門已經猜到了后續的第二步第三步,他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所以我說你就別管奧詰銃隊那一攤子,只管去島津氏坐催,等一百萬的款催齊,你的千石實封,后面才好辦事。”
忠右衛門素知松平齊宣有繼任老中,推動改革變法,維持德川幕府統治的雄心大志。只是沒想到這人居然早就開始布局,而且在某些地方,眼光比忠右衛門看的還要長遠一些。他作為親藩明石藩主,在幕府天然就能收攏一批人手。
再加上忠右衛門等親信旗本,等到水野忠邦病退辭任,或者老后身故,松平齊宣繼任上臺,很多事情立刻就能撥開人手,開始辦理。
“殿下思慮深沉,在下遠遠不及……”忠右衛門雖然也沒小看過眼前的小霸王,可如今是多看小霸王一眼,就覺得小霸王勝于往昔。
“不談這,八王子之事還需上様首肯,我這只是給你透個風。”東西吃完,店家很恭敬的遞上擦嘴擦手的干凈手巾。
松平齊宣簡單的擦了擦,店家又遞上和紙,這是擦第二遍的。雖然松平齊宣是平常打扮,但是店家心明眼亮,普通武士和高級武士,大小心里也有譜。伺候起來,自然也格外殷勤一些。
兩人走出門,幾名侍從紛紛起身。招呼一聲,街口就有人牽著馬來。也不說什么分別的話,天天在江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指不定明兒又在城下碰頭。
近江國,彥根城。
此時正在城下屋敷讀書自娛的長野鐵三郎看著很是閑適,由于彥根城修筑在琵琶湖邊,所以即使已經立夏,彥根城下也是涼風習習。
竹簾間透過微微的亮光,一壺春茶泛著若有似無的清香。長野鐵三郎的生活,比之在江戶的忠右衛門,不知道要舒適愜意多少。
很可惜,長野鐵三郎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書本上面,他面前的書本,已經許久都沒有翻動。一陣微風吹來,輕輕地吹動書頁,卻也把長野鐵三郎從思緒中吹醒。
井伊直元病逝的消息已經傳回了彥根藩,天下武家名門,三十五萬石的德川氏譜代家臣筆頭井伊氏居然有了絕嗣的危險。
在江戶的井伊直亮著急,在彥根的一眾井伊氏家臣也是萬分著急。現在彥根城和江戶城之間的飛腳日夜不息,不斷地傳遞著兩者之間的消息。生怕幕府這邊出現什么問題,最后導致井伊氏出現不虞。
一開始幕府那邊傳來水野忠邦有意安排德川家慶剛生的兒子繼承井伊氏的消息,一眾井伊氏的家臣果然十分高興。要是抱養了將軍之子,那么井伊氏就算是徹底安泰了,可以隨著幕府永永遠遠,一直延續下去。
可是田鶴若生下之后,德川家慶又不允許這個孩子出繼,井伊氏的繼承問題便又出現了問題。不過這個消息對長野鐵三郎而言,或許到是個好消息。
幕府要求井伊氏自己先從內部尋找繼承人,上報幕府裁斷的消息又緊接著傳來,當時就有有心人開始上門拜訪長野鐵三郎。不過長野鐵三郎閉門謝客,一概不見,只是在家讀書。表示自己與這件事毫無關系,撇清一切嫌疑。
好幾日過去了,彥根城內的爭執最終結束,在無可奈何之下,井伊直亮與家臣們達成共識,讓已經出繼家老長野家的長野鐵三郎回歸本家,成為井伊氏的嗣子。
沒有什么三辭三讓的戲碼,長野鐵三郎坦然接受。隨即便按照德川幕府參勤交代的規矩,收拾行囊去往江戶。按例,天下諸侯的正室夫人以及嗣子,都需要在江戶作為人質。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是沒有離開江戶的可能的。
此番去了江戶,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回這熟悉的琵琶湖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