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樁,請主膳大人詳述。”
松平齊宣只知道第一件事,自己哥哥要退位了,他個人也是支持的,有利于幕府權力交接的順利進行。但是第二件事,德川家慶甚至瞞著他,只和大岡忠固通過氣的樣子。
管他呢,再大能有什么大事?
已經做了西丸老中,將來一定會執掌幕政的松平齊宣如此這般的想到。他的家慶老哥哥都宣布讓位了,這世上不可能還有比這大的事。
“咳咳咳咳……”大岡忠固真的突然就老的不成樣子了。
人這玩意兒,真是說不明道不清的存在,以前精神好的時候,大岡忠固見人和善,是個和樂的小老頭。現在精神不好了,反而看著面目有些“猙獰”,或者說這才是他本來應該有的面貌,威嚴端肅,不茍言笑。
可再威嚴,這人動不得就是動不得,只能由兩名側近攙扶著他坐到德川家定的旁邊,正對著一眾諸侯。稍微清了清嗓子,大岡忠固回頭瞧了一眼德川家慶,暗暗定心。
“今日單有一事須得同諸位說明……”沒什么力氣了,大岡忠固說話的聲音算小的,甚至后排的諸侯都要聽不見了。
但越是這樣,諸侯們就越是屏息靜氣,豎起耳朵來,聽大岡忠固說話。大岡忠固再老邁,那也是幕府的宰相,而且是首相,是內閣總理大臣。
身處幕府中樞三十余年,見識了不知道多少潮起潮落。雖然未必有水野忠邦那樣一呼百應,四方恭從的景望,但是起碼他說話的時候,大伙兒會聽他說完。
能讓全國所有人都聽完自己說的話,這個潛移默化來的權勢,已經不小!
“上様現今共有兩子尚在,除了世子殿以外,還有長吉郎少主,這是諸位都知道的。”
然后呢?
大伙兒心想你一條腿都踏進棺材瓤子了,說什么廢話!
“然則……然則……然則……”大岡忠固突然還是大喘氣了,一旁的松平齊宣看著真費勁,直接上手把他撫背順氣。
“然則將軍様尚有御落在外!”
輕飄飄的一句話,比剛剛的德川家慶要退位的消息還要勁爆,勁爆到松平齊宣正在拍背的手失了輕重,差點一掌把已經只剩半條命的大岡忠固給當場拍死。
驚的后面的德川家慶也差點叫出聲,松平齊宣這要是把大岡忠固拍死了,就沒有足夠分量的當事人把這個事情給說明白了。
左右眾人這一回驚訝的議論聲再也抑制不住,你就是喊肅靜也不好使了。這憑空多出來一位德川家的少主,在座的那么多人投資了德川家定,可已經沒法跳船了啊。
“現在御落已經尋到,今日一道宣示于天下六十六國。”還好大岡忠固沒有被松平齊宣給拍死,接著說道。
這時候就是御三家御三卿,以及其他的那些老中和側用人,都完全不顧及禮儀體統什么的,紛紛往前湊,希望第一時間聽到大岡忠固嘴里說出的答案。唯有德川家定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正在努力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
他老子讓他今天鎮定就完了,別的啥也不要干。
“請少主入內吧……”大岡忠固向外一指。
早就得知內情的大岡忠愛,他現在是奏者番,本身就有引導外臣拜見將軍的職責。聽到這話,一躍而起,走的飛快。
此時此刻,尚且在外間等候的忠右衛門正在平復心情,等下要被大岡忠愛領著拜見德川家慶了,咱也能搖身一變,成為萬石大名了呀。是個人都會激動,是個人都難以抑制躁動的心。捧著刀鞘的手,都有一絲絲的顫抖。
憑白多個爹不算什么大事,忠右衛門早就有了心理建設,反正也叫不了幾年的。已經在這里等了兩個小時,忠右衛門估摸著殿上恭賀新春的典禮就要結束了。于是先站起身來,瞧了瞧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
今兒是五節之一,可不敢殿上失儀。
“忠右衛門,忠右衛門,忠右衛門……”外面有人呼喚,忠右衛門立刻端正好身子,向外走去。
怎么是大岡忠愛親自來傳?
雖然忠右衛門心中疑惑,可想想也對,在外面大岡忠愛是萬石大名,諸侯之位,在江戶城里面,也就是個普通官吏。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親自過來帶忠右衛門拜見也實屬應該。
因著大岡忠愛走在前面,忠右衛門走在后面,忠右衛門瞧不著大岡忠愛的面色。若是能瞧見,忠右衛門恐怕就不會這么天真了。
但是忠右衛門一進入殿內,就發現今天這情況不對勁!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諸侯大名們根本沒有散場,原本這個點是應該散場了的。現在一大幫人就這么瞪大了眼睛的看著忠右衛門。那種眼神不僅僅是打量審視,更是一種赤果果的,想要把忠右衛門吃干抹凈,全身內外看透的“掃視”。
見到進來的人居然是忠右衛門,前排的一眾諸侯神色大變,再能克制自己的人都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像是島津忠教、松平齊宣、蜂須賀齊裕、井伊直弼、水野忠精等大名,現在已經驚訝的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們甚至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里,沒睡醒,就差甩自己兩個巴掌了。
“拜見將軍様!”
很可惜,沒有時間給忠右衛門思考,見了德川家慶,先行禮跪拜再說。可頭往下磕,自然也就看不到一旁松平齊宣的擠眉弄眼。
“忠右衛門,你且將鞘呈上。”大岡忠固吩咐了一句。
“是!”
眾目睽睽之下,刀、刀鐔、刀鞘三者合而為一,嚴絲合縫,沒有任何的問題。就是當年德川家齊賞賜給德川家慶的天下名刀,名物綱信作小太刀。
“諸位也都見到了,此物乃是先代文恭院殿下賜于將軍様之名物,綱信作小太刀,確認無誤!”大岡忠固再次向眾人宣布。
“所以江戶川日向守忠正,便是御落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