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驚四座!
整個殿內的氣溫瞬間降到了最低點,事實上出了堀利煕死諫這件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井伊直弼下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所有人都沒有說出口。因為這件事實在是牽扯太大了,井伊內閣一旦垮臺,換上來的人,能不能延續現在內修政理,外整戎和的大政方針很難講。
基于這一點,忠右衛門從心底里,也希望井伊直弼留任。
這個國家的保守派勢力太過于強大,本身幕府又是自上而下進行的改良式變法,沒有井伊直弼這樣強硬的人在上面帶頭,很可能改革變法是實行不下去的。
歷史上井伊直弼在櫻田門之變遇刺之后,整個幕府的政策,就迅速轉變,開始了同國內保守派的妥協。甚至進一步發展為公武合體,希望借助根本毫無權勢的京都朝廷的所謂大義名分,加強幕府的正統合法性。
正統合法性是槍桿子打出來的,不是靠你跪舔妥協來的啊!
現在幕府的初步處置意見,就是一面大加褒獎堀利煕,以撫慰天下士民之心。一面全然應允堀利煕的上諫,將蝦夷開拓令廢除。
先給出一個勉強看的過去的處置結果,給大伙兒一個交代。然后以拖待變,等過了幾個月,這個事情被大伙兒所淡忘,那么井伊直弼就能夠平穩落地了。
“此事容后再議!乏了……”德川家定偏過頭去,并不決定,直接散會。
久世廣周也不多說,恭敬的退下。左右的大臣,暗自觀察井伊直弼和久世廣周的面色,都試圖看出點什么來。
“臣請告老!”
正當大岡忠恕準備扶德川家定起身之時,今年五十一歲的脅坂安宅突然上前一步,大聲向德川家定說道。
好家伙,脅坂安宅一聲不吭,都沒有和忠右衛門商量一下,突然表明自己要告老還鄉的意愿。不說忠右衛門措手不及,連德川家定都沒有想到。
老中名位,天下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不光是掌大權,還能掙大錢。干一任老中,能夠為兩代子孫積蓄花銷的金錢。要不那些三萬石五萬石的老中家,是怎么一個個過得比十萬石還奢遮的,還不是靠老中任上的孝敬。
更重要的是,脅坂安宅這個老中,是忠右衛門援引入閣的,怎么能夠不通知忠右衛門一聲,就上書告老呢。
“臣亦請告老,并請隱居!”眾人的驚訝還沒有結束,老好人松平齊民也出列奏到。
松平齊民今年才四十六歲,自稱老夫是沒有問題了。可對于老中而言,還是個年富力強的年紀。而且他不僅僅是辭職,更是準備連藩主都不當了,直接歸鄉隱居。
“老中辭任,干系重大,不可如此輕易!”忠右衛門立刻出聲阻止。
到底是看明白了什么事情,一個個都跳出來,不想過了。就這么怕在井伊直弼的內閣之中,然后被牽連嗎?
“臣固辭!”脇坂安宅向忠右衛門投來一個抱歉的眼神,將腰彎成了九十度,去意已決。
我們說過的,脅坂家不同于其他的幕府譜代諸侯,他們家是在關原戰場上,出賣了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繼,才得到的封賞。作為戰場上的背叛者,名聲本來就不行。后來雖然家格被抬到了譜代里面,可到底身份有別。
要是因為井伊內閣倒臺而牽連下野,這輩子基本就完了,會被其他譜代大臣給排斥到死。他自己老中的癮已經爽過了,他還得為他們家,為他兒子孫子考慮啊。
想要后面還能出任老中,和井伊直弼暫時切割一下,并不是什么壞事。他雖然不會做什么外交,可是為官從政的道理,他還是非常清楚的。
至于松平齊民,一來本身的能力就非常有限,二來就是看到了幕府江河日下,不僅沒有振作的氣象,反而陷入蠅營狗茍的爭權奪利之中。
他是德川家齊的兒子,他是老德川家的人,他愛這個德川家,他怕德川家完了。可是德川家變成這樣,他難受啊!
“臣亦固請!”松平齊民直接站到場中,似乎非常的決絕。
“唉……準了……”德川家定勉強抬起手,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走到門外,脅坂安宅同忠右衛門長鞠一躬。他得報答忠右衛門的提攜之恩,可是也得為自己的家門考慮。忠右衛門要怪就怪他好了,他也只是時代的一枚棋子罷了。
拜完,脅坂安宅就快步出城。
而松平齊民則是朝所有人環拜了一圈,又單獨和松平齊宣說了兩句話,最后握了握忠右衛門的手,也立刻離開西洋館。
幕府的處置很快就在城下公開,并不出所料,僅僅只是廢止蝦夷開拓之令,然后褒賞堀家,根本無法平息四方的物議。
天下士民全都同情堀利煕的死諫,幕府居然準備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外加還有不少有心人,在暗處推波助瀾,到處鼓造聲勢,幕府的威信力,不斷地下降。
脅坂安宅和松平齊民的突然辭任,也在鼓舞著這些別有用心者,幕閣內部顯然已經分裂了,井伊直弼的掌控力大大下降。一般的老百姓也不滿兩個一般老中的辭任,他們要得是井伊直弼下臺,為堀利煕事件負責。
百姓的心情反應到了堀利煕的喪禮上面,半座江戶城都空了,士民十萬余家,紛紛到堀利煕家中告哀。不僅僅是江戶百姓,連江戶周邊,乃至于畿內西國等處的武士和浪士,都紛紛趕來江戶,準備拜祭堀利煕。
事件的發展和之前御前會議上面預估的完全不同,士民百姓不僅沒有因為幕府的處置而平息,反而更加關注。到處都有為堀利煕鳴冤的呼聲,即使只是站在江戶的街道上,也能夠聽到百姓對他的哀悼和懷念。
同江戶遠隔千山的箱館,此時也終于收到了堀利煕死諫的消息,滿城百姓為之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