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城下,麻布町一處普通的五百石旗本屋敷,安田一家人剛剛吃完早飯,正在閑里敘話。雖然家里已經出了一位御臺所,可還沒有什么直接的變化出現在這個平凡的家中。
安田毛利家做了二百多年的低階旗本,長久都不曾受到重用,出身也不是什么名門大族整個安田家的人,實則稱得上謹小慎微。
若是換上其他的奢遮人家,家里出了一位御臺所夫人,恐怕得宣揚的滿世皆知,然后上街耀武揚威,欺男霸女。
重點是他們家出的這位御臺所,還誕下了世子拾丸殿。只要拾丸正常長大那么他們作為下任將軍的母家前途簡直就是閃瞎人眼啊。
正當一家人閑話行將結束時家中的仆人前來稟報,說是門外有兩名武士,登門拜見。
阿蘭的父親年事已高,早先隱居,名喚安田重廣,自不必去提。那位過繼到了安田毛利家,娶了原本要和忠右衛門成親,然后招忠右衛門為婿養子的大姐的姐夫,則已經改名為安田親廣,成為家主。
聽到有人上門來拜見,安田親廣當下就表示不見。沒別的原因,自從忠右衛門承祧大統之后,就有人上門來拜見。雖然安田一家都不是張揚的人,但是到底阿蘭出身這家里的消息也不是什么機密。
自然就有人知道安田家未來可能要大用了,所以有些阿諛之輩,或者是求進之徒便上門來拜訪混個臉熟,套個關系。或者有些更露骨一點的,請求他們在阿蘭面前美言兩句,以求得一個出身。
早先安田家里的人還愿意接見一下的,但沒過兩天就覺得煩不勝煩,而后阿蘭也傳了一個口信到家里,沒事別瞎見什么人。先君賓天,嗣君繼位,本身在封建政治體系下,就是個危險且麻煩的時期,盡量避免橫生枝節。
心中對自己的未來,還是頗有兩分小期待的安田親廣很清楚,自己只有跟緊了阿蘭的腳步,事事聽從阿蘭的吩咐,才有可能邁向人生巔峰。所以他謹遵阿蘭的口諭,旁人一概不見的。
他說不見,可是報信的門人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轉身就出去回絕。因為來者的身份非常的特殊,代表的是安田家幾百年前的親戚。
井上馨!
因為此前在京都本能寺之變中,萩藩出動了人馬,使得幕府有了懲處的借口。于是毛利元德本人被申飭,而家老益田彈正則被判為切腹。在這件事中上躥下跳的志道聞多,也受到幕府目付的質詢。
為了方便他將來能夠繼續活動,同時不引起幕府的注意,毛利元德便命志道聞多改名為井上馨。既防止將來出事了,牽扯上對井上馨有養育之恩的志道家。也能夠令井上馨換個新身份,繼續為毛利家奔走。
此番井上馨就是代表萩藩毛利氏,前來拜訪安田家的!
自大江廣元以來,安蕓毛利氏和越后毛利氏,各自繼承,流傳有序。也不必分清什么主支庶流的,因為江戶時代大規模的家譜造假,慣來就是誰家最煊赫,誰家就是宗家。
就和大岡家一樣的,一共有三支在幕府奉公。大岡忠相擔任江戶町奉行,位列諸侯的時候,就以他家為宗家。現在則是以大岡忠恕為宗家,沒別的原因,大岡忠恕已經成為了老中。還不是誰強誰老大,就這么簡單。
毛利家,自然也是按照這種繼承法,宗家乃是萩藩毛利氏,具體說就是毛利敬親。而安田親廣在實質上,就是毛利家的庶流,是旁支的家主。
宗家的使者到旁支家里來,按照封建宗法,肯定得見面的!
只不過兩家幾百年都沒有過什么交情了,如今突然上門,這是為了什么事?
安田親廣左右望望,安田重廣閉口不做聲。這位老父親是個沒多大用處的人,一輩子無有功業,混吃等死罷了。你指望他有什么想法?根本不可能的。
來者身份“親貴”,于情于理,似乎都應該見一下。
德川幕府受到天下諸侯普遍擁護承認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幕府維護封建宗法制度。其核心的嫡子繼承制,令諸侯大名出現分家內訌、御門騷動情況的概率大大下降。即使發生了這樣的情況,幕府也會強力介入,保障嫡子的繼承權。
日本的嫡子并不一定要正妻所生,可以片面的理解為確立了繼承權的男子。幕府以武家法度的形式,維護封建宗法制度。
國家對這一套看得重,那么身為幕府旗本的安田親廣,自然不能夠表現出什么抗拒。宗家來找分家,似乎應該是要見一見的。
就是毛利家的身份 嗐,見一見而已,只要閉好嘴,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答應。只聊聊天氣什么的,應該就沒有問題了。于是女眷們紛紛退去,只留下安田親廣和安田重廣,接見突然到來的井上馨。
因著幕府詔令,所有諸侯大名一律到府為德川家定守靈,現在天下諸藩武士糜集于江戶,饒是上了幕府黑名單的井上馨,也可以用新名字大搖大擺的在江戶自由行動了。
他來安田家門上,自然是有想法的。此前京都本能寺之變,尊王攘夷分子受到幕府的痛擊,短期來看,是形不成什么太大的氣候了。
可是毛利家試圖追求權力的腳步不會停止,自村田清風改革以來,日益充實的藩財政,以及操練精強的兵馬,自然會令毛利家升起更高的政治追求。
尊攘分子不中用了,君憲維新雖然已經有了幾分聲勢,可是絕大部分人還是守舊派。得有點什么決定性的事件,才能讓他們轉而支持君主立憲。
既然這兩條路暫時還沒有辦法走通,那么毛利家就得另尋他法。誰能想到毛利氏居然也能出一個誕下了世子的御臺所呢?
就算是五百年沒有打過照面的親戚,井上馨覺得也應該上面試探一番,瞧瞧是不是能夠從中獲取到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