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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一章 當攻涼州

  大戰之后的河州,淪為一片廢墟。

  敵軍雖然退兵了,但整個河州也廢了,各地被擄掠一空,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帶不走的一把火燒盡。

  城外到處倒斃的浮尸,河水里都彌漫著惡臭氣息。

  河魚卻出奇的肥,餓瘋了的河州軍管不了這么多,撈起魚就生吃起來。

  如今的河州,已經沒有百姓,只有紅著眼的士卒。

  李茂貞望著城外的慘狀,久久無語。

  “不、能吃!”張行瑾干裂著嘴唇,眼窩深陷,額骨突出,聲音無力,整個人成了皮包骨,身后的士卒跟他大同小異。

  沒有人聽他的。

  在饑餓面前,每個人都成了野獸,只屈從于自己的本能。

  “拔度,吃魚!”賴力捧了一條魚送給張行瑾。

  被張行瑾一把打落,“有瘟疫。”

  慕容敞有氣無力道:“總不能餓死吧?”

  春風和煦拂過臉面,張行瑾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眼角瞥見一棵胡楊的青翠嫩芽,喉嚨無力的涌動著。

  餓極了的人,腦子里只有吞咽的強烈渴望。

  張行瑾連走帶爬的靠近胡楊,扯下一把嫩芽就往嘴里塞,咀嚼兩口,便吞落肚中。

  肚子里有東西,人的精神也回來了一些,“這個能吃!”

  有了他的以身試法,賴力、慕容敞、士卒們有樣學樣。

  但凡是青色的,無論是是什么樹木,都被送入嘴中,連樹皮也沒放過。

  “何不學羊啃草?”李繼顏帶著一伙人瘋狂嘲笑。

  他們個個面色紅潤,沒有絲毫饑餓的跡象。

  張行瑾不想把剛剛回復的力氣,浪費在無用的爭吵上。

  “父帥,河州已成廢土,天氣轉暖,恐有大疫,我軍應該立即轉移!”張行瑾向李茂貞諫言道。

  李茂貞卻像沒聽到一樣。

  忽然之間,張行瑾感覺李茂貞老了十幾歲,臉上的梟雄氣質消失不見。

  “父帥?”

  “嗯?”李茂貞這才回過神來。

  張行瑾把剛才的話再重復了一次。

  李茂貞點頭道:“我兒說的不錯,河州非我容身之地,依我兒所見,我軍當轉向何處?”

  張行瑾道:“河湟之地向來富庶,昔日吐谷渾崛起于此地,拓跋謙羸弱,必不能守土,我軍當取之!”

  李茂貞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張行瑾被這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卻不敢退縮。

  相處這一年多的時間,張行瑾對李茂貞的猜忌脾性了如指掌。

  “若我有你這么個親生兒子,人生無他求!”李茂貞眼中冒著光。

  張行瑾趕緊跪下,“繼興自幼無父無母,若非父帥,早不知死在何地!”

  李茂貞的奇怪眼神一直未去,張行瑾也一直跪在地上。

  良久之后,李茂貞扶起張行瑾,長嘆一口氣,“兩年之前若能遇到你,本帥何以淪落至此!傳令,大軍西行,追擊拓跋謙!”

  張行瑾心中也松了一口氣。

  出了河州沒兩日,李茂貞的一萬大軍,陸陸續續有人倒下,張行瑾的擔憂成真了。

  食物遍地都是,湟水上游的魚,河谷間遍地的野獸。

  沿途還有村鎮。

  但李茂貞大軍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死亡之地。

  撤退的拓跋謙也好不到哪兒去,本就傷亡慘重,又感染瘟疫,拓跋謙沒到廓州人就死了。

  權力真空的廓州城爆發了新一輪的兵變,各部將領互相攻伐。

  等李茂貞大軍趕到廓州時,城門大開,百姓紛紛逃散。

  李茂貞兵不血刃就拿下廓州。

  此時他的軍隊也不足四千人。

  長安。

  戰敗的消息呈放在李曄面前。

  折逋缽督回軍突襲,馮行襲重傷,朔方軍群龍無首,頓成鳥獸散,陣斬三千余人,另砍下兩千降軍的人頭,堆在宗高谷外筑城京觀,只有昭信軍血戰,護著重傷的馮行襲退回朔方。

  另一路涇原軍也被敵人燒毀糧草,不得不退回會州。

  望著敗報,李曄久久無語。

  天心閣內一片沉默。

  最初一力鼓動進攻涼州的韓偓、趙崇凝更是惶恐不已。

  這差不多是李曄迄今為止最大的失敗。

  “諸卿有何話可說?”李曄有氣無力道。

  韓偓拱手道:“此戰之敗,天時在我,地利人和卻不在我,此戰是臣提出,一應罪責,全在臣一人!”

  趙崇凝也站起身,“陛下,臣不通軍略,卻鼓動陛下出兵,罪全在我。”

  李巨川道:“臣亦有罪。”

  李曄更有氣無力了,他不是想追究誰的責任,而是總結教訓,如何應對河西之局勢。

  戰爭是一切的基礎,戰勝方的民心、軍心、心理優勢全都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跟清口大敗的朱溫何其相似。

  朱溫一敗,從此失去踏足江南的機會。

  難道這一敗,自己也沒有進軍河隴的機會了嗎?

  此次戰敗更嚴重的后果還在后面。

  搞不好楊崇本跟折逋缽督結盟,南北呼應,從此河隴之地,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們都下去吧。”李曄想一個人靜一靜了。

  他還真沒想到折逋缽督能擊敗兩路大軍。

  三人拱手而退。

  李曄一個人坐在天心閣里。

  韓偓大局觀有,但對戰爭就是門外漢了。

  趙崇凝文人風骨。

  李巨川陰謀詭計信手拈來,隨機應變也強,不過戰略規劃能力有些欠缺,而且當時李巨川還勸過自己出兵要謹慎。

  后悔也沒用了。

  現在看來這一戰還是倉促了,不能說攻打涼州的戰略有錯,而是馮行襲剛剛到任朔方,還未掌握朔方軍心。

  況且朔方軍的兵力并不占優,朔方軍更是一支殘軍,剛剛收復,戰力和斗志也不會高到哪去。

  “陛下,驍騎軍都頭劉潯求見。”李曄一愣,他這個時候來見自己干什么?

  心中雖然疑惑,但還是召見了。

  “末將劉潯拜見陛下。”穿起盔甲的劉潯還是掩蓋不了身上的幾分儒氣。

  “劉將軍何事見朕?”

  “稟陛下,當日梁賊圍攻青州,戰事不利,王知州與末將家眷送往江淮,末將請命去迎接回來。”

  “此事何勞將軍,朕讓薛廣衡去辦即可。”話剛出口,李曄心中一動,劉潯史稱智將,一步百計,高人就在面前,何不問他?

  李曄一拍腦門,自己是急糊涂了,劉潯乃淄青大將,現在只當一個都頭,肯定不合適,康懷英都是指揮使了。

  旋即,李曄把涼州戰敗的事說了出來。

  劉潯摸了摸唇下長須,幾個呼吸間,便對李曄拱手道:“河隴乃我軍必取之地!朔方軍只是小敗而已,況且涇原軍并未失敗,大破敵軍,斬殺甚重,還攻占了會州,不可謂敗軍,陛下若是因此小敗而放任折逋缽督,涼州以后更難攻取!以末將之計,陛下當驅大軍,泰山壓頂,橫掃河隴,不可使其喘息!”

  李曄怔怔的看著他。

  劉潯補充道:“我軍有難處,敵軍也有難處,成大功者,無不是逆流而上!”

  李曄已經被說動了,“目今楊崇本和折逋缽督都有崛起之勢,當擊何處?”

  “還是涼州!”劉潯輕撫長須,“涼州為河隴之心,攻破涼州,即可高屋建瓴,順勢而下,河湟、隴西皆在掌中!陛下當以雷霆萬鈞之勢擊之!”

  李曄的信心總算回復了。

  不過這么大的事,李曄還想征詢一下諸臣的意見,達成共識永遠比剛愎自用好,隋煬帝就是倒在這上面。

  剛要令人傳召三閣臣,小黃門又在殿外道:“陛下,鳳翔張總管有奏表呈上。”

  “送進來。”

  別人的信不看也就罷了,張承業的信不得不看。

  前面的寒暄李曄自動省略了。

  “……朔方小敗,不足為慮,陛下不可以小敗而失進取之心,規復河隴,重振大唐,當攻涼州,宜速而不宜慢!”

  李曄合上奏章,再無疑慮,“來人,傳令鳳翔高行周、楊師厚,潼關李筠部與朕相見于會州!”

  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劉潯,“即日起,免去劉潯驍騎軍都頭之職,擢為諮議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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