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封禪？”
嬴政眉頭一挑，淡漠地看了一眼韓非。
就這一個眼神，仿佛睥睨天下，俯視眾生。
讓文武百官心下一驚，紛紛為韓非感到擔憂——大王方才還甚是欣喜，這會子露出這樣的表情，莫非是對韓非子的建議感到不滿？
李斯更是心中一涼：
糟糕，泰山封禪昭告天地，而大王心氣甚高，尚不愿為“天子”，恐怕也無意于去取得天地二道或是其余眾生的承認啊......
而更糟糕的是，他和韓非子雖俱是文道大儒境界的修士，可文道與人道的關系十分特殊。
如果文道修士入朝為官，其受到人王或者人皇的壓制會十分嚴重。
甚至于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地步......
——除非是已經證得文道半圣的大修士，否則都難逃這種仿佛來自上位的壓制。
此刻，韓非子頂著嬴政散發出的人道帝王威儀和輝煌大勢，緩緩開口：
“啟吾皇！”
“泰山上筑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是曰封！”
“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是曰禪！”
“登泰山而昭告三界及蕓蕓眾生，是曰封禪！”
“臣，再請吾皇，泰山封禪！”
此話一出。
嬴政當時發怒，一聲厲喝：“放肆！”
撲通！
嬴政這一怒，帝王威壓傾瀉而出。
有如驚雷炸響！
千古一帝威嚴盡顯！
“君上！臣，絕無放肆之意！”
這時，只見韓非抬頭，直視嬴政那懾人心魄的雙目，高聲道：
“臣，與師兄弟李斯奉師命入秦而佐君上！”
“所思，所想，所念，所及，所提議......無不是為君上！無不是為大秦！”
“臣，知君上雄心！”
“可......臣之提議，亦絕無二心！望君上明鑒！”
嬴政目光閃爍，沉默半響，說道：“寡人知道了，韓卿請起。”
聲音不大，卻極具威嚴。
但是韓非沒有動作。
因為眼前的男人并沒有答應，只是說知道了......
“韓卿，寡人讓你起來！”
看到違抗自己命令的韓非，嬴政無疑是憤怒的。
所謂：帝王一怒，伏尸百萬！
此非虛言，尤其是對于始皇帝嬴政而言，這更加不是一句虛話！
就連李斯都感覺到了那股來自嬴政的窒息般的壓力，深深為韓非感到擔心。
可韓非直面始皇帝嬴政氣勢，卻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的慌亂，反而大有要和嬴政死磕到底的架勢......
“臣，忤逆君心，自知罪大惡極！”
“不敢乞求君上寬恕！”
“然，君上泰山封禪，誠乃對大秦，甚至是對于人族、人道都極重要之事！”
“如君上不允......”
“臣，請死諫！”
死諫！
此二字一出，群臣嘩然。
嬴政眼里也浮現出了一絲陰鷙......
他可是大秦之始皇帝，乾坤獨斷，豈能受到小小的韓非的要挾？
——哪怕，這個韓非是荀子的門生，是法家的大賢......
“韓非！”
這時候，李斯終于忍不住了：“身為臣子，這便是你對君上說話的態度么！”
此言并非是為指責而發，而是為了救韓非。
因為當今的秦王，秦始皇嬴政，不是一般的君主！
眼下其怒火已顯，如再任由韓非放肆下去，那么很可能導致大家都不愿意看到之結局發生......
然而韓非橫眉冷對：
“君在上，君行正確，則臣擁附！”
“君行有誤，則臣勸諫！”
“君不聞，則臣死諫！”
言下之意：
如果君上的言行得當，那么作為臣子，就應該擁戴他。
可如果君上的言行有問題，那么作為臣子應該及時勸誡。
如果勸誡了，但是君上不聽，那作為臣子，就可以采取死諫的方式，以表衷心了。
李斯被韓非這一番話懟得沒話講。
真的是有苦難言！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真的想明明白白地對著韓非面提耳命一番：
我，李斯，難道是誠心要和你過不去？
我只是念在同門之誼的份上，想要救你！
可你，韓非，真真不識好歹！
然而......
韓非真的是不識李斯的這一片好意么？
恐怕不盡然......
作為法家之集大成者，素日里積極倡導君主專制的韓非，平時比誰都擁護君上的權威！
如今之如此，全是為了人族之興盛，人道之興隆！
怒斥李斯，也非是不解李斯之意，而是借此機會將與李斯劃清界線。
以免......上位發怒，連累身為自己同門的李斯被連坐降罪......
“韓非，依你之言，莫非寡人昏庸無能？”
嬴政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絲毫不見方才的那番怒容。
說出來的話也似乎很尋常，卻讓人不寒而栗......
韓非：“臣，無有此意！”
“好，好，好！”
嬴政連聲道好，突然起身，手指韓非，一聲大喝：
“來人！將這個不顧尊卑，罔顧逆上的逆臣與寡人拿下！”
殿外甲兵入殿來拿。
才近身，正要擒拿。
韓非身上突然涌出一股澎湃的氣勢，手中現出一卷竹簡，才氣直透云霄！
那甲兵不過凡人之流，見此變故，怎敢輕動。
彼時，有大將軍王翦指而罵曰：“韓非！你要弒君不成！”
韓非輕飄飄瞥了他一眼，旋即對著上方的始皇帝重重拜下，說：
“君上如不容臣，臣自去！”
“君上如要臣死，臣自死！”
“現，君上要將臣拿去牢房，臣亦理當自去，不勞君上費心，無需甲卒費力！”
說罷，轉身就走出大殿，徑往秦之牢獄......
“這......”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
“在這秦王宮內，在這四海歸一殿上，他韓非......怎敢如此放肆！”
一時間，眾臣議論紛紛，不少人都覺得韓非此舉太過，其中那些素日里便與韓非意見相左之人，更是趁此機會，落井下石，連連呼吁：
“君上，韓非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如此放肆！”
“分明是藐視我大秦之律法，蔑視君上您的威嚴啊！”
“如不嚴懲，恐我大秦......威儀不復啊！”
此等言論一出。
尉繚、王翦等亦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
唯有李斯不發一言，只是死死盯著上方負手而立，恢復了淡漠神情的始皇帝嬴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