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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深水炸彈(中篇)

  四位新學員路橋自然不感興趣,但是其中的女學員路橋卻十分在意。

  原因很簡單,路橋有生以來除了這個飛行學院外對女性的認知都來自于家里的女眷。

  她們都是些沒有主見的婦人,也是因為生活所迫投靠自己的父親只知道埋頭織布。

  飛行員這種東西,男人駕駛算得上理所當然。

  但一個女孩子學飛,而且走到這一步也已經是經過重重考驗了。

  第一節課自我介紹,路橋才知道女孩子叫蘇月。

  各科成績在女孩子中算頂尖,甚至不遜于男孩子。

  每天早上的兩個小時的基礎課程,是關于韓東描述自己飛行生涯和所見所聞的。

  這一段韓東幾乎每天說的都不重復,不會照顧學飛的學員但會特地照顧路橋。

  韓東自然是期望路橋能聽進去一些什么,從而在修理師或者制造者的角度創造出更好的飛機。

  在韓東眼里,路橋過些年是可以造出飛機的存在。比大海這種只知道修理的老師傅能學習新知識,所以韓東也愿意說。

  每天的早上兩個小時之后,路橋去跟大海學技術。然后韓東再開始教新學員如何開飛機,而今天的路橋并沒有真的離開。

  路橋拐了個彎,就靠著窗戶繼續看著課堂。

  韓東再上面教,路橋靠著窗戶盯著蘇月看。

  大海忙活了半天,卻不見路橋的人影。

  從機庫里走出來,就看見了在窗邊晃悠的路橋。

  “我說,平時你聽聽飛機的理論知識就好了。怎么現在還有心思學飛行呢?我看你不是沖著飛行課去的,是沖著人家小姑娘吧。”大海扯著嗓門,一把揪住了路橋的耳朵。

  大海本來就是大嗓門,這一喊顯然教室內的眾人都聽到了。

  學員們不敢笑出聲,都憋著。

  路橋連忙松開了手,離開了窗臺。

  韓東軍官作為老師說得太過投入此時才發現路橋和大海喊道:“大海,你有事需要路橋幫忙嗎?沒有就別打擾路橋聽課,培養一個飛行員多難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有別瞎說什么人家為了小姑娘。各位學員我隆重介紹一下,這位你們剛來在私底下竊竊私語的路橋并不是一位單純的修理工,是留學畢業回國的大學生!”

  眾人眼睛放亮了看著路橋,似乎都以為路橋是上一屆沒畢業的學員被分配到了機修。此時明白了路橋的身份,一個個眼神里都有些仰慕。

  不管是不是戰時,能讀書的往往都是少數。并且有文化的,還愿意學技術的顯然就更少了。

  他們羨慕路橋,路橋又何嘗不羨慕他們。

  大海罵罵咧咧地離開,路橋則被重新請回了教室。

  韓東自然有心教,但也特地點名道:“路橋,我教你的東西不用考核。也不會算作成績上報,你就是不存在的學員。就算你能考核成功我也不會給你飛行執照,因為我不想你從一名優秀的飛機維修師變成飛行員,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不會讓你上實操課,只是讓你能從飛行員的角度更深入了解飛機。如何?能接受嗎?”

  不用考核,這顯然是路橋夢寐以求的事情。

  自然點著腦袋求之不得,不考核也就意味著自己完全不用擔心有沒有聽課。

  路橋坐在了蘇月的后方,拿著紙筆假裝聽課,可韓東說得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韓東作為老師,在臺上也能有意無意地看出路橋在發呆。

  常理來說學生發呆該糾正,但韓東總覺得路橋發呆是在想修飛機的事情。

  如果說韓東覺得飛行員精貴的話,那么修飛機和造飛機的人才更加寶貴。

  畢竟能飛的飛機是人造的,飛機不過是高端一點的司機。可造飛機的人,讓龐然大物上天空的才是真正的人才。

  所以對于路橋的發呆,在韓東眼里那是正在思考偉大的發明。韓東不會打擾,打斷如此神圣的時刻。

  就這樣一晃又是一個月,這一個月路橋顯然是找到了更好消磨時光的方法。

  那就是名正言順的聽課看蘇月訓練,之后下午再去找大海幫忙。

  大海也明白路橋的心思,總是搖著腦袋:“你別想了,人家畢業了就飛走了。還不是飛出去玩,是去戰場。能不能飛回來還不一定呢,不如等戰爭結束了。帶著你的本事找更好的,現在的話玩玩就成了。”

  路橋聽了一半但也沒都聽,因為路橋其實對蘇月確實感興趣。但路橋明白那不是愛情,只是有興趣。

  路橋看過馬戲,知道里面的小狗表演。現在就好像紀律嚴明的犬舍里來了一只貓要跟犬一樣學習馬戲,路橋只是好奇這只貓如何能夠學會像犬一樣服從命令。

  大海捂著肚子:“你幫我,把螺絲擰緊就好了。昨天的雞腿我就不應該放在雞腿吃,這四臺等一下給新生第一次試飛的,就剩下這一臺了起落架螺絲擰緊就成了。我肚子好疼,我去方便一下。”

  大海將路橋遞來的扳手遞了回去,路橋拿著扳手看著大海捂著肚子跑開。

  真想不到輪到自己動手了,路橋思考著大海說的話語。四個螺絲先擰對稱,路橋上手開始固定螺絲。

  身后一只手拍了上來,路橋轉頭居然是蘇月。

  “你怎么來了?”路橋反應過來笑著。

  “老師讓我們過來的,說是今天試飛。我筆試和理論滿分過了,他們還有一些問題在里面挨批呢。我們的飛機是你在維護啊,好厲害。”蘇月笑著。

  路橋尷尬地點著腦袋:“是的,我維護,我馬上就好了。”

  路橋雙手抓著扳手和螺母,思考著如何進行裝配。

  本來還不緊張得一下子慌了神,忘記了內部還有一顆最重要的螺絲沒上。就蓋上了蓋板,又是四個螺絲往里固定,蘇月半蹲下身子居然仔細看起了路橋的動作。

  路橋尷尬的笑著,背后居然開始留汗了,從來沒有修過飛機的路橋當蘇月的面擰完了四個螺絲。確實是對角線固定,沒有做錯。

  但多出的螺絲此時也巧合地被蹲下起身的蘇月踢了工具箱四個滾輪的縫隙下方,蘇月感覺提到了什么東西,看見了工具箱也不敢吱聲,生怕自己踢壞了工具箱內的設備,此時笑著靠向路橋。

  路橋起身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什么遺漏,身后韓東帶著另外三位學員也到了。

  韓東笑著:“選飛機吧,女士優先。”

  蘇月看了一眼路橋,拍了拍路橋剛剛擰上螺絲的飛機:“我選這個。”

  此時的大海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不好意思,肚子疼。”

  大海俯身拿起工具箱,一個起身肚子不爭氣地又叫了一聲。

  大海一只手捂著肚子,行李箱失去了支撐翻倒,備用配件掉了一地。

  全部撿起的大海總感覺不對勁,拿著一根尺寸型號和備用配件完全不一樣的螺絲出現在手里,大海開始回憶自己什么時候放入工具箱的肚子又疼了起來。

  韓東已經準備讓第一位男學員試飛了。

  大海只是將螺絲放入口袋將工具箱遞給了路橋:“你拿著看著,我還要再跑一趟廁所。”

  路橋點著腦袋,抓著工具箱望著蘇月。

  這個時候拿著工具箱的路橋覺得自己賊帥,路橋自然沒有放棄這個展示技術的機會,哪怕自己根本不懂飛機的維修。

  第一位男學員駕駛戰斗機升空,掌聲響起。

  每一次起飛和降落都是需要掌聲陪伴的,因為韓東說過最先進的戰斗機故障率都高達百分之三十七。

  第一位學員落地,掌聲再度響起。

  第二位男學員被鼓舞準備出發,回來的學員開始侃侃而談自己試飛的感受,并描述可能出現的需要的狀況。

  第二位男學員也很快起飛,盤旋一周降落。

  第三位輪到了蘇月,蘇月看了一眼眾人帶好設備興奮的上了戰斗機。

  路橋并沒有多想什么,看著兩邊輪轉的扇葉和緩緩發動的戰斗機。

  此時的戰斗機速度開始起來,隨后在跑道向前俯沖。

  機頭開始抬起仰角,緩緩朝天空爬升。

  此時的大海剛從廁所出來捂著肚子,瞇著眼睛看著爬升的戰斗機皺著眉頭。

  韓東似乎也看出了對著大海招手,大海自然跑了過去聽韓東詢問:“什么狀況?起落架為什么那么抖?”

  “不太清楚,這要等下來了才能知道。會不會是操作不當?什么位置斷裂了?”大海尷尬的笑著,而大海自然明白怎么回事。想起看見口袋里的螺絲就是起落架的其中一枚,再不明白什么狀況怎么多年的飛機也就白修了。

  韓東懂肯定是出了問題,但問題是什么卻不太清楚,只能點著腦袋:“等下來再看看吧,有問題趕緊修。壞了就換,不要省經費聽到沒有?”

  大海點著腦袋,道別后跑向了路橋。

  此時大海也不敢聲張,貼著路橋小聲的詢問道:“你擰螺絲的時候有沒有少東西?”

  “沒有啊,都是按照你的要求來的。”路橋小聲地回答完,想起了什么。

  蘇月來的時候自己確實好像少了什么步驟,此時回想起來大海也已經拿出了螺絲戳了戳路橋。

  “這玩意,你眼熟嗎?”大海小聲地詢問。

  路橋搖著腦袋:“飛機上的嗎?我錯了嗎?”

  “如果真是戰斗機上的,那么就慘了。起落架的傳動軸螺絲,松垮的話下來的飛機直接會一邊傾斜。發動機如果碰地很可能會發生很嚴重的事故,這樣嚴重的錯誤你怎么能犯!”大海呢喃著不敢太大聲。

  路橋有些激動,但此時蘇月駕駛著戰斗機開始著陸。

  戰斗機接觸跑道,起落架雖然成功放出但接觸地面之后沒有平穩彈了起來。

  戰斗機再度接觸地面,此時朝著右邊嚴重傾斜。

  蘇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整個人開始失去平衡。

  飛機直沖沖地在地面側傾了九十度的轉,摩擦著地面產生火花撞入了一旁的草垛。

  沒有爆炸,但發動機開始著火。韓東直接沖了過去救人,三位學員此時也緊張起來跟上韓東。

  韓東大喊著:“我去就成了,危險!你們不要上來,等我消息。”

  路橋此時也想跟上去,心里急得不行。

  大海一把抓住了路橋,趁亂開口道:“不管事情如何,韓東會讓我檢查飛機故障。如果合理就不會派人來二次檢查。我到時候會說螺絲斷了,如果韓東問你,你就說有可能發生就成了。其他事情不要多說,你也清楚這件事情你有責任。我沒記錯我讓你擰上去的,怎么會讓跑到工具箱里估計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不想鬧得更大,就聽我的去做。”

  大海此時顯然也慌了,這小半年都是自己動手。只是這一次鬧肚子讓路橋幫忙,這些在每天的日志里寫得清清楚楚。今天要是說路橋出的事犯的錯,那么肯定會被韓東覺得自己推卸責任。但自己作為老師傅了,這樣的大毛病怎么可能會犯?事情只能是路橋干的,可無論如何真要罪責自己就完蛋了,只能想辦法掩蓋。

  路橋看著韓東將蘇月抱了出來,右邊的起落架出了問題。

  變形的鋼板嵌入了蘇月的小腿,右腳也血肉模糊。

  此時的韓東大喊道:“大海,電報通知消防和軍醫。”

  大海點著腦袋跑入了學院,如此大的動靜消防也已經出動。

  只是得知了大海的電報后加派了人手,出警迅速十分鐘的時間消防就穩住了火勢。

  在單獨分出的女生宿舍里,軍醫也開始對蘇月的救治。

  眾人站在房門外焦急地等待著,軍醫走了出來看著眾人:“誰是領導?人沒死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可腿保不住了,強行保腿人都會沒命。動不動腿,領導快決定吧。”

  韓東幾乎是當機立斷大喊道:“救人,腿不要了。”

  醫生點著腦袋回了房間立刻開始手術,韓東看向了大海:“大海去看看飛機故障的原因,我要詳細的報告,等等!和路橋你們一起。”

  大海點著腦袋拉著路橋離開,路橋整個人都慌了神,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

  焦黑的戰斗機,火勢完全撲滅。

  消防員跟大海進行交接儀式,如此龐大的機器,消防自然轉手給懂的人。

  大海俯下身子,將稍長的螺絲扔到了地上:“我現在沒有工具,也沒辦法鋸斷螺絲。我們對一下說法,起飛后操作不當螺絲脫落,落地導致起落架斷裂。我寫一份報告,你千萬記住我說的話。”

  路橋慌張地點著腦袋,下意識地看向遠處蘇月所在的房間。

  說完的路橋和大海各忙各的,大海則推了推路橋:“這里沒你的事情了,你去看看小女孩死沒死吧。”

  路橋點著腦袋,去往了女生宿舍門口。眾人都還在交際等得等。

  兩個小時的救治,醫生從房間走了出來,用手比劃著自己的小腿:“人昏迷的,一天內就能醒,這個位置以下保不住了,假肢我來準備。藥費治好了再說,我盡力了。”

  醫生說完離開,路橋走向韓東詢問道:“蘇月腳沒了?”

  “今天的事情大家不許記在心里,不敢再開飛機的馬上跟我說。至于蘇月誰都不要點她的痛處,等傷養好了轉為后勤。”韓東開口道。

  三位學員沖著韓東大喊道:“我們不怕,我們會繼續飛。”

  嘴上雖然這么說著,但每個人的手腳都有些微微顫抖,深怕這樣的事情遇到自己身上,遇上了就不知道有沒有蘇月那么走運了。

  韓東作為軍官,自然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韓東長嘆了一口氣:“要請一個人來照顧蘇月。”

  此時的路橋舉起了手開口道:“我來照顧吧。”

  “你來?”韓東看著路橋。

  “我……大學學過一點護理。”路橋開口道。

  這不是路橋第一次說謊,但卻是路橋第一次為了別人說謊。

  只有路橋知道,事情是自己害的,自己確實少放了螺絲,并且第一時間沒有發現。

  路橋想要彌補,但路橋不會醫術,能做的就是照顧,一日三餐自己親力親為。

  韓東反應過來:“這里那么多飛機,確實也不合適隨便找一個人來。那就這樣吧路橋,你來照顧。真有問題的話,立刻說立刻換人。”

  路橋興奮地點著腦袋,明白這是一個贖罪的機會。

  晚上,蘇月醒了過來。

  剛醒來的蘇月迷離的睜開了眼,路橋連忙熱切地詢問道:“你醒了嗎?還好嗎?”

  蘇月詢問發生了什么,自己只記得自己降落之后控制不住然后就出現在這里了。

  路橋心里砰砰地跳,把大海跟自己說的話說了出來:“你起飛的時候操作不當,導致起落架的起落架斷裂側翻。”

  路橋說到這里,也已經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在蘇月看來,一個飛機機修專員準確的說出了事故的原因。

  蘇月自然沒有多想,把事情全部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戰斗機壞了嗎?我是不是不合格了!”蘇月著急地想爬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腳沒了感覺。

  “沒事的,你比飛機重要。”路橋連忙穩住蘇月。

  “奇怪我的腳好疼,可腳指頭沒感覺了?”蘇月著急地喊道,想起來看看飛機怎么樣了卻發現自己起不來了。

  “你別動,你別著急。你的腳斷了,不嚴重沒事的。裝了假肢,到時候就能跟正常人一樣了。”路橋只能先敷衍著。

  “斷了?不嚴重?假肢是什么?”蘇月疑惑地想更想要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掙扎。

  路橋只能幫著攙扶,蘇月看清了自己的右腿隨后一聲慘叫引來了所有人。

  韓東覺得軍隊中不應當存在欺騙,一五一十地說出了真相。

  大海此時也拿來了檢測報告,韓東看完之后若有所思。

  蘇月有些崩潰,開始嚎啕大哭。

  韓東害怕蘇月想不開,連忙開口:“大家都散了吧,王威你留一下看著蘇月,等路橋回來跟他交班,路橋你跟我過來一下。”

  大海自然明白韓東要干什么,離開的時候用肩膀撞了撞路橋給了一個眼神。

  學院的后門,韓東看著路橋開口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告訴我真相是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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