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之所以強烈要求開炮,純粹是因為一點,他需要在李自成大軍趕到之前,鼓一鼓京營大軍的士氣——至少要告訴所有在抵御的人一句話,那就是太子爺跟你們一樣,也來到了城頭的第一線!
身先士卒絕非空言,的確有很多士兵打仗怕死,可是更多的人是怕死得不值得,怕自己的死對于上位者而言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意義,如今朱慈烺親自站在城頭上,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一個道理,那就是在這個他的命跟大家的命已經綁定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朱慈烺并不愿意讓大順軍繼續留在城外繼續養精蓄銳,最好是能夠激怒他們,讓他們不顧一切代價攻城——而此時劉宗敏率領的大軍并沒有真正做好完全的攻城準備,如同提前發動,那么損失將會十分巨大。
很快,朱慈烺毫不猶豫地用火香點燃了引線,而其他的炮手們見狀也紛紛點燃了引線,火藥燃燒產生了一股濃濃的硝煙味道,白色的煙霧隨之升騰而起。
“轟隆隆——”
“轟隆隆——”
由于引線長度不一,因此炮聲并非統一響起,接二連三的轟鳴聲很快帶來比先前更大的煙霧,而眾人的視線則眼巴巴望著遠方,只見四顆黑色的彈子,其中有兩顆已經偏離了方向,朝著叛軍營側,可是還有兩顆彈子,卻穩穩落在營地中,將其中的兩個帳篷直接掀翻了起來。
朱慈烺臉色陡然松弛了下來,他不由得興奮地揮舞了一下拳頭,而其他一旁的官兵們則紛紛大聲歡呼了起來。
“打中了,打中了!”
“看到沒,我們打中了!”
“打中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首炮擊中敵虜!!”
吳襄連忙高聲大喝道,卻是帶起了眾人一陣歡呼,其實只有一旁的朱慈烺心里明白,他點燃的那發彈丸其實是偏離的,真正命中的是另外兩門大炮......不過眼下這些并不重要,朱慈烺必須要堅決承認這炮就是他打的!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首炮擊中敵虜!!”
“太子殿下深具太祖風范,一炮即中,敵營一片糜爛,死傷無數!”
盡管只是兩枚石彈命中了敵營,可是在吳襄和一眾士兵的鼓吹下,卻仿佛變成了一場了不得的大勝,開始逐漸向其他的守軍和城內的百姓蔓延,而朱慈烺也并未阻止,而是火上澆油道:“今日在城墻上開炮的其余三名炮手,俱賞銀五十兩,以資鼓勵!”
“多謝千歲爺!”
五十兩銀子!千歲爺也太大方了吧!
那幾個炮手連忙跪在了地上,他們原本心中還多有顧慮,擔心開炮會激怒城外的闖軍攻城,可是在朱慈烺這么大手筆的賞賜下,原先的顧慮自然也就拋到九霄云外了。
朱慈烺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望著城上的京營士兵們高聲道:“看到沒有!只要你們勇猛殺敵,我也會給你們獎賞!”
“太子殿下千歲!”
眾兵丁發出一陣歡呼之聲,而一旁的吳襄卻是在心中默默點著頭,他幾乎是親眼看著朱慈烺是怎么一點點把京營兵的士氣給提振起來的,雖然主要是靠錢來砸,可是能砸出這般的效果,也是一種相當強大的天賦。
朱慈烺面帶得意,對老朱笑道:“怎么樣,這一下子總沒有給您老人家丟臉吧?”
老朱卻是冷哼一聲,似乎看不得朱慈烺的狗屎運,道:“小子,這才哪到哪呢,咱戎馬一生過來見過的,比你這個毛頭小子不知道多了多少.......”
只是老朱說到這里,臉上卻有幾分羨慕,“只可惜咱當年沒有這么犀利的火炮,要不然當年那些弟兄們........哼,不過咱就算沒有,也能照樣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
..........
城外大順軍帥帳,此時已經不復先前的輕松氣氛,營帳中的兵將人人都是一副氣憤不已的模樣,而盤坐在主位上的劉宗敏更是臉色陰沉,臉上漆黑的胡須更是不住抖動。
“回稟汝侯,城上的明軍突然發炮,我軍營寨一時沒有做好防護手段,導致兩座營帳被砸毀,所幸傷亡并不重,僅僅只死三人,傷二人。”
一名穿著甲衣的漢子臉上帶著幾分憤憤之色,他高聲叫道:“還請汝侯下令,末將愿意率領所部直接攻下京城!”
“末將亦愿親率所部攻城!”
“末將亦愿前往攻城!”
一時間,營帳中的諸將紛紛請戰,他們當中既有原來的老營弟兄,也有后面的明軍降將,對于這些人而言,如果能趁著李自成大軍到來前搶先攻下京城,想必便是第一大功,故而人人皆奮勇向前,士氣高漲。
坐在上首的汝侯劉宗敏神情中也透著幾分躍躍欲試,他對于先前在昌平時的商議還是多有怨言,認為李自成沒有照顧到他這個老兄弟的面子,反倒一味聽信那些書生之見,在劉宗敏看來,根本無需派一個太監進城打探,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子,終歸有什么區別呢?
想到這里,劉宗敏便站起了身子,單手扶著劍柄,高聲喝道:“王上他們明日就會趕到城下,額們今天就直接將京城攻下,你們以為如何?”
由于李自成的四大謀士基本都沒有跟著過來,在場其他人的官位和爵位都相差太遠,因此一般人還真沒有說話的資格,不過終究還是有一個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此人便是李自成在西安封下來的桃源伯白廣恩。
“啟稟汝侯,末將以為,既然已經定下試探之策,我等......我等似乎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到時候反而惹得王上不快......”
白廣恩硬著頭皮說道,他倒不是真的為劉宗敏考慮,而是因為一旦要真正攻城,他這個明軍降將恐怕要第一個去沖城頭,到時候只怕他手底下打光都不夠,因此他才不得不站了出來。
劉宗敏瞥了一眼白廣恩,冷笑道:“王上不要別的,只要京城!只要額們把京城奪下來,管他娘的什么狗皇帝狗太子,終究逃不出額老劉的手掌心,桃源伯,你也是我大順的一名猛將,為什么在這個時候膽怯了呢?”
說起來,白廣恩在大順軍當中的地位并不高,甚至屢屢受人歧視,原因就在于白廣恩并不是正統的官軍,以前最早的時候跟著義軍首領從混天猴為盜,后來白廣恩在平涼被洪承疇擊敗之后,便選擇了投降明朝,一路跟著曹文詔鎮壓流寇,屢立戰功,還做到了薊州總兵的高位。
后來松錦之戰后,明軍大敗,白廣恩也就退回了關內,跟著孫傳庭辦流寇,孫傳庭十分欣賞白廣恩的驍勇,便將其委以重任,專門統領主力火車營,然而白廣恩生性狡詐,見大明已經式微,臨戰之戰火車營大潰,孫傳庭也在潼關殉國,白廣恩便在固原投降了李自成,還被封為了桃源伯。
像這種朝秦暮楚的家伙,劉宗敏自然是一萬個看不上,他此時出言譏諷,自然引起營中眾人的譏笑,特別是那些老營出身的將領,尤為看不慣此時的白廣恩。
白廣恩見劉宗敏這幅囂張跋扈的模樣,心中自然無比氣惱,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地位情況,又不敢開口多說什么,只得低聲道:“汝侯教訓的是,末將思慮不周,還請汝侯下令便是。”
“那好!既然桃源伯請戰,額自然要給桃源伯一個機會,還請桃源伯先行帶兵攻平則門如何?若是能夠拿下此門,額愿意向王上為桃源伯請下頭功!”
劉宗敏笑呵呵地望向白廣恩,“先前別人總說白將軍驍勇善戰,額也不知道到底是真還是假,今天就開開眼了。”
“末將領命,謝過汝侯。”
白廣恩在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他神情復雜地低下了頭,卻是多少有些百感交集。
三月十七未時,白廣恩率領原先的明軍降兵兩千余人,展開了第一次對京城的進攻,而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平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