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則門上下,炮火轟鳴,中間還會夾雜著些許火銃開槍的聲音,弓箭發射的聲音,乃至于人在生命最后關頭時發出的慘叫聲——種種聲音匯聚在一起時,讓人即便是閉著眼睛身處此地,也會下意識認為這里是地獄。
雙方的攻城之戰幾乎呈現一邊倒,原因就在于闖軍在沒有突破護城河之前,幾乎無法對明軍造成十分致命的威脅——這也是為什么歷來堅城都是圍困而非強攻的原因,在護城河加上甕城體系體系下,白廣恩幾乎沒有任何破解的辦法。
對于這個時代的闖軍而言,他們的確沒有太多的攻堅經驗和手段,像李自成引以為傲的攻城秘籍無非就是兩種,其中第一種比較奇葩,主要是讓士兵們去撬城墻的磚頭,每撬下一塊磚頭,就回營休息,而落后的人則被斬首。
等到人人撬下一塊磚以后,便開始挖洞穿城,像最開始撬開的洞只能容納一個人,然后逐漸擴大,到最后可以容納幾十人或者上百人,這些人挨個將土傳運出來,每間隔三五步,就留一土柱,系上粗繩,等到了洞后,就會讓上萬人一起拉繩子,就能讓土柱崩塌,城墻傾覆。
此外還有一個攻城辦法是在這個辦法的基礎上進行延伸,繼續挖城墻通往底下,然后用壇子裝滿火藥填入城墻底下,然后將壇子投入火中,從而炸開已經被毀壞的城墻。
嚴格來說,這兩種攻城辦法不失為一種取巧的手段,充滿了李自成的個人智慧,但問題就是這種法子只能攻一些不甚堅固的小城,一旦遇到京城這種堅城以后,靠人去扣磚來攻城自然就是一個笑話,連護城河都過不去,因此像圍攻這樣的堅城,往往以圍困為主。
白廣恩想退又不敢退,想攻又攻不動,只得繼續勒令兵士架設浮橋,然后讓兵士們帶著云梯進行強攻,然而想要在十五六丈寬的護城河上架設浮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不少大順的士兵們慘死在浮橋之下。
與之相對的便是城墻上的明軍守軍此時卻越打越發自信起來,他們在吳襄的指揮下,慢慢開始熟悉火槍、長槍以及短兵器的配合,并且充分利用城防優勢占據了上風,畢竟隔著一條護城河隨意開炮放槍,他們并不會害怕,打起來自然要容易得多。
攻城持續了半晌左右,白廣恩終于受不了這種打發,畢竟那些白廣恩手下的順軍士兵本來就是明軍降兵,士氣并不高昂,打打順風仗自然沒問題,如今見到京城難以攻克,自身反而損失慘重,便萌生了退意。
一陣尖銳刺耳的哨聲突然傳來,這是白廣恩在自己營中設置的一種傳令方式,他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手下的心腹家丁們,仗沒法打了,趕緊撂吧!
很快,到了夕陽斜照之時,白廣恩率領的數百人從平則門上撤退了下來,朝著本陣的方向逃跑,城墻上明軍自然不愿意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火銃、火炮齊聲作響——朱慈烺為了保障守城物資,還專門讓順天府通過招募的壯丁們,將大量準備好的物資運送上去。
而此時已經撤回到營地的白廣恩卻有些欲哭無淚,他在經過詳細的清點以后,才發現僅僅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他手底下的兩千多人便死傷了三百余人.......這簡直是一個可怕到極點的數字。
什么時候京營的戰斗力都這么強悍了?難道他們就不怕死嗎?
白廣恩陷入了濃濃的不解,不過他并沒有過多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對于他而言,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需要去解決。
順軍營帳中,白廣恩披頭散發渾身帶血地跪在劉宗明的面前,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汝侯,末將率兵猛攻平則門,并未有半點留有余力,可不知道為何,平則門上的守軍似乎十分頑強,他們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末將......末將的兩千人實在是攻不下啊........連末將那些出聲入死的兄弟們,也都慘死在城下了!”
白廣恩一邊哭訴著,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劉宗敏的神色,只是這不看還好,一看卻是心里涼了半截——對于白廣恩的哭訴,劉宗敏只是一副冷淡的模樣,他似乎并沒有這些放在心里。
“兩個時辰不到,你丟了三百人,實在讓額們看了一出好戲!”
劉宗敏冷笑道:“莫非守在城里的是吳三桂的三萬人?還是山東的劉澤清?”濃濃的諷刺味道卻是溢于言表,讓一旁的將佐們暗暗發笑。
因為人人都知道,吳三桂的精銳停在天津就沒有動了,而山東劉澤清的兵馬則更是沒有出山東一步,而王永吉等人就不必說了,他們手底下的軍隊跟京營也差不多,白廣恩眼下這么說,簡直就是在自打自臉。
對于這個問題,白廣恩實在是不好去解釋,他只得將原因推給京城護城河上,“末將倒不是覺得京營戰力有多么強,主要是這護城河實在難以突破,且城上有大量的守城物資準備.......末將以為,不如幾門同時齊攻吧!”
劉宗敏雖然性子暴躁,可是不代表他傻,剛剛他也在觀戰,的的確確發現京城出現了一些異常,這反而讓他原本膨脹的大腦冷靜了下來,卻越發認同先前李巖等人的意見——京城應該是出現了一些變故,再結合先前的情報,似乎也能得出一個模糊的結論,那就是京城防御工作已經換了主事。
吳襄?還是李國禎?亦或者是朱純臣?
在沒有情報支持的情況下,劉宗敏終究不敢貿然行動,他知道李自成明天就會對京城展開合圍,到時候自有李自成來拿主意,他眼下既然無法通過冒險的方式奪下京城,就只能選擇選擇先前在昌平的建議了。
想到這里,劉宗敏卻是沉吟了片刻,道:“來人,將杜勛叫來!”
一旁的白廣恩心中頓時有些憤恨,他最開始就建議劉宗敏還是按照之前的決定,派人進城去勸降,結果非要冒險攻城,導致自己的手下損失慘重,這勢必在將來會影響到他的地位和權勢,他一邊琢磨著,臉上的神色卻是越發顯得毫無表情。
過了片刻之后,似乎早就準備好的杜勛杜太監興匆匆地趕來,他一進入帳中之后,便老老實實跪在了劉宗敏面前。
“小人杜勛見過汝侯!”